楚流烟听的她如此说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得虚与委蛇的回复了一声说道:“凝络妹妹不必多礼,承蒙军中将士抬爱,得了一些虚名而已,实则并无寸功,毫无建树。妹妹这么说来真令人羞愧无地。”
李凝络笑道:“楚姐姐不必谦逊,姐姐当年只身潜入汉阳,设计令汉王言听计从,兵败龙湾,实在是盖世之功。立此大功,姐姐依旧没有半点居功之意,更是难得,怎么不令人佩服。”
楚流烟一听,心中不觉一动,当年自己帮着朱元璋诱使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驱兵直入龙湾,固是事实,不过对外宣称之时,据没有称此事是自己的功劳,不知道李凝络为何知之甚详,何况一个身娇体弱的大家闺秀,焉得与闻此等秘事。
想到此处,楚流烟不觉大为诧异,不过面上已然是不动声色,也没有将自己心中的这番疑问全盘托出,只是开口问道:“凝络妹子,听闻你是李军师的义女,李军师和我分属同僚,可是我却不曾得知他何时收了你这么一位义女。”
李凝络听了楚流烟此语,微微一笑,侃侃言道:“说来此事还真是惊险,妹子祖居应天城外的一个村落,本族也是巨族,家中别无兄弟,父母老年得女,膝下别无他人,自然对我爱逾性命,自小便当我是掌上明珠,家中仆役成群,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也算是家底殷实。不过连年征战,兵连祸结,哪里也没有个世外桃源。年初,汉王的兵丁打了败仗,溃散而逃,路过我等的村落,见我村中富足,起了歹意,便将我村中的男女老幼屠杀殆尽,将男子砍去脑袋充作战俘的首级,想要回去报功。我父母眼见不妙,父母便将我关到了柴房之中,我在柴房的门缝之间见到汉军将士提刀我父母揪出了屋子,逼问出了家中的细软所在之处之后便加以杀害,害怕惊惧之下,我失声哭了起来,汉军将士听闻了我的哭声,便寻到了柴房里头,想要将我找出来。”
楚流烟听她说的凄惨,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由开口说道:“妹子的身世也真够可怜的,逢此乱世,升斗小民,都是食不果腹,朝不保夕,还是不时面的毫无人性可言的散兵游勇的滋扰,一个不对就连性命也保不住,想起来真是令人痛心。”
李凝络也是脸色晦暗,对着楚流烟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没错,当日凝络的父母被杀之后,溃兵听闻了柴房中传出我的哭声,便循声搜寻了过来,我当时吓得动都不敢动了,差点昏厥了过去。眼看几个散兵游勇快要到了柴房门口,忽然听得后面来了一群应天的官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便冲出了柴房,向着应天官兵求救,当日领兵的正是义父,便驱兵杀了那几个散兵游勇,又见我全家惨遭屠戮,只余我一人孤苦无依,便将我带了回去。逢此大难,原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幸而得到了李善长军师的搭救,才得以苟且偷生于世间,妹子就认了李善长军师为义父。”
楚流烟听到李凝络如此说来,倒也是合情合理,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若是一个弱质女流,徒逢大难,自然也是这般表现。
这般想来,楚流烟不觉也动了恻隐之心,对着李凝络哀戚的说道:“凝络妹子,你受苦了,没有想到你的身世是如此之惨。”
说着楚流烟便走到了李凝络的跟前,捉过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悄声安慰了起来。
楚流烟如此做自是想要看看李凝络的脉息如何,顷刻之后,楚流烟已然觉察出来方才自己所见的李凝络将飞到自己的面前的绣凳拨开并非是一时侥幸,而是此女体内深具内力,实在是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功。
楚流烟从李凝络身上验证这一点之后,对于方才李凝络亲口所到的事体也疑忌了起来。
凭着李凝络的这身武功,就算是一群兵丁都无法近身,为何当日几个散兵游勇就能将李凝络吓得不敢动弹。依照楚流烟的推断,别说是三五个散兵游勇无法对李凝络够成任何威胁,就算是当日来了一对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恐怕不出小半个时辰,李凝络就可以将他们一一打趴在地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心头念及此处,楚流烟忽然觉得李凝络此人犹有可疑,绝非是她自己所言及的那边是手无缚鸡之力。
貌似柔弱,实则刚强。
为何李凝络要如此行事,处心积虑的隐瞒自己的身手,到底有何用意。
楚流烟心中满是疑惑,不觉有些怔住了。
马秀英极为见机,一见楚流烟的模样,心知她心中必然有事,恐怕还是和李凝络的真实身份有关,若是任由楚流烟想下去,若是引得李凝络的怀疑,那可就不得了了。
故而马秀英上前一步,跨到了楚流烟和李凝络的面前,伸手捉过了楚流烟手中的李凝络的手,嗔怪的对着楚流烟笑着说了一句:“楚姑娘,李妹子原本是来见我的,跟我请安的,你这般喧宾夺主,岂不是不愿意我和李妹子亲热了么。”
说着,便将楚流烟拦到了自己身后,楚流烟一听,顿时醒过神来,心中大为失悔,若是方才在李凝络边上露出了破绽,恐怕日后李凝络对自己便会起了疑虑之心,行事更为诡秘,也更加难以得到其人的把柄。
李凝络也和热络的对着马秀英说道:“怎么会呢,楚姑娘是凝络的好姐姐,马夫人也是凝络的好姐姐。不分轻厚,彼此无间,妹子如何敢怠慢了马姐姐。”
马秀英语气殷切的说道:“知道知道,姐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今日不过是偶染小疾,妹妹却劳动玉趾,亲来视疾。这份心思,姐姐也会铭记五内的了。”
李凝络也附和的笑了笑,随即蹙眉说道:“姐姐身子不舒服,也不知道病犯的如何,妹妹倒是知道几位精通岐黄之道的医家,不如让他们过来给姐姐瞧瞧如何。”
马秀英连忙推辞道:“不必如此,我自个儿的这个病,自己心里头清楚。这也算是旧疾了,医士还留着药方,按方吃药,只要安安静静歇几天,自然也就好了。不劳妹妹挂心。”
运筹帷幄 第六十二章 以实示虚
对于马秀英的推辞之举,李凝络心中微微有些疑虑,不过也没有窥出什么破绽来,只是觉得马秀英似乎有什么事情特意不愿自己知道一般。
李凝络心内略微一思忖,觉得楚流烟在吴国公面前说是要见一见徐碧仪,既然是到了此地盘桓良久,极有可能徐碧仪就在马秀英的居室之内,倒是不可马虎。
“既然姐姐觉得没有大碍,这些事情眼下不必说它了。姐姐,今日小妹特地专程来给姐姐请安,姐姐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连个门都不愿意让妹妹进去吧。”李凝络撒娇般的对着马秀英逼问了一句。
马秀英自然是明白李凝络的用意,无非是想要到自己的居所中探看一下,想要寻出徐碧仪的蛛丝马迹来。
原本不想应承了她,可是心下一想,如今徐碧仪安然在地下的石室之中,若是此刻拒绝了李凝络,反见得作伪情虚,惹她疑忌。李凝络定然又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派人来刺探。那时就算自己防范严密,可是百密一疏,时日一久,恐怕无法阻绝李凝络的耳目之广,若是那时显露了破绽,恐怕于碧仪妹子更为不妙。还不如视之以虚,让她入内查看一番,若是能够断了她的心念,不再盯着此地,对于碧仪妹子的安危反而有所助益。
心念及此,马秀英便讪然一笑说道:“妹妹倒是嘴尖牙利,姐姐何曾说过不让妹子进去了,既然今日是妹妹来看姐姐,那么就请随我一同入内好了。”
说着,马秀英便转身递给楚流烟一个眼色,笑着说道:“楚姑娘也不妨多留片刻,我们仨好好说说话,也省的府中寂寞。”
楚流烟不明白马秀英的心意,不过眼见他递给自己的神色中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显然是已然是胸有成竹。也便应了一声到:“既然马夫人有命,流烟焉敢不从,听凭夫人吩咐就是。”
马秀英笑了一声,便随手拉过了李凝络的手,便说道:“妹妹,随我一同将去好了。”
李凝络原本以为马秀英会找一些说辞推却了此事,不让自己入内一看。
故而根本没有想到马秀英应承的如此痛快,心中微微一怔,等回过神来,心中还是犹疑不定,自是不免落了下风。不过眼见马秀英盛情相邀,也不得不低头应允了一声说道:“姐姐在前,小妹如何肯托大,还是请姐姐先行,妹妹追附骥尾便是。”
见到李凝络如此伏低做小的神态,一旁的楚流烟觉得甚为奇怪,不过心中也甚为佩服马秀英,居然能够在和李凝络这样阴毒狠辣的女子跟前,轻而易举占得上风。
马秀英却笑吟吟的携着李凝络的手说道:“妹妹何必和姐姐客气,姐姐虽然是吴国公的正配,可是今日你是客人,理当开门相迎才是,不过姐姐今日身体不适,怠慢了贵客,如何可以先行,还是妹妹走在前头好了。”
李凝络一听,觉得马秀英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眼下自己在吴国公面前极为得宠,马秀英虽然是吴国公的正配,也需让自己一头地,方能保住她的地位。
这般想来,李凝络到觉得走在前头也自无不可。
心里头既然起了这样子的念头,李凝络口中也就便不再坚持。随口说道:“既然姐姐执意要让,妹妹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李凝络便回转过身子来,走到了自己的几个丫鬟面前说道:“你等先行在此等候,我随着马姐姐进屋子进屋一叙,于此期间,你等千万不可乱走乱动,坏了府中的规矩。”
对着李凝络的这番训斥,手下的一干丫鬟婢女自然是不敢回嘴,低头顺眉的齐声应道:“谨遵主子吩咐,请主子放心。”
李凝络便回过脸来,对着马秀英说道:“这些丫鬟婢女若是不严加管教,也就无法无天了,姐姐你说是不是呀。恐怕连主人也不放在眼里了。”
位于马秀英身后的翠儿一听,满脸通红。
李凝络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分明就是指翠儿方才在屋子外头拦住了李凝络的去路,不让李凝络轻而易举进入马秀英的居所。
翠儿一听,自是心中忿然。不过限于府中的丫鬟身份,不敢高声抗辩。
马秀英也明白李凝络言语之中隐隐约约责备翠儿的意思,不过自恃身为翠儿的主人,更是不便从旁曲护。自是心中颇为不齿李凝络居然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
李凝络只见翠儿恶化马秀英都没有出身抗辩,自己心意大畅,胸襟一舒,本来想要就此举步入内的,忽然听的一旁楚流烟冷冷的说道:“盗跖之犬,亦吠尧舜,何况自己不知检点,不要说是前世之尧舜之类的圣贤了也是如此,当今之人莫非还有脸皮厚到敢于自比尧舜的么,焉能怪罪于人。”
此语一出,翠儿自然是拍手称快,觉得楚流烟替自己出了一口窝囊气,自然是心头大快了。
马秀英心知楚流烟此语定然是为了维护自己手下的丫鬟翠儿,心头也是一喜,只是在李凝络面前,不肯轻易表现出来,因而面色上倒是颇为平静,似乎是置若罔闻一般。
李凝络也知道自己楚流烟开口所言之事是针对自己方才指桑骂槐的训斥翠儿的那番话所发,不过楚流烟的话语之间丝毫没有涉及到自己,自是正理,一时之间也驳它不倒,故而也只好隐忍着不好发作。
只是狠狠的瞥了楚流烟一眼,眼神中闪过意思阴毒的神色来,似乎是说:“你虽然是军中的军师,可是我也是吴国公的爱妾,你若是肆无忌惮的得罪于我,小心我。日后在吴国公面前说你的坏话,让你在军中郁郁不得志。”
楚流烟却丝毫没有将李凝络恐吓的神色放在眼里,只是缓缓的开口对着李凝络说道:“人生在世,自有牵绊,对人对事,都要留点口德。岂不闻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若是不管不顾,咄咄逼人,自然也就不讨人喜欢了。”
听的楚流烟这么娓娓道来,李凝络倒是不怒反笑的说道:“姐姐说的好,人生在世,福祸无常,自然是要对人好一点。若是四面树敌,岂不是活的极不痛快。”
楚流烟自然是听出了李凝络词锋之间隐隐约约的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意味,虽然明白李凝络心生不快,不过楚流烟却不以为意,觉得自己这般做法并无什么过错,就算是李凝络在朱元璋面前大吹枕头风,也未必能够奈何的了自己。
马秀英眼看两人快要说的拧了,连忙上前打圆场说道:“你们两位都是我的好姐妹,又何必意气用事,不如一同随我到屋子里头去做一做,喝一杯茶水。”
说着马秀英就转过头去,丢给身后的翠儿一个眼神说道:“翠儿,你去厨房一趟,让人泡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待客。”
翠儿清脆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主子。女婢马上去吩咐厨房里头的下人准备。”
说着,翠儿便走到楚流烟的身边,对着楚流烟微微一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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