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看着他一身行头,亦是笑得冰冷:“道长以为皇后的愚昧无知,皇上能容忍多久呢?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说完转身离开。虚涯子不禁皱了皱眉头,久久不语。
八月十五中秋,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常。连云水殿中也挂上了做得十分精美的宫灯。从一早开始便有不少皇亲国戚进宫,向楚太后与皇帝请安。宫妃们也纷纷拿出压箱底的宫装长裙,一个个打扮得如花似玉,齐聚了永寿宫愀。
周惜若一早起来,晴秀就为她奉上了龙越离前几日就让尚衣局裁好的时新宫装长裙。一袭长长的洒金烁紫长裙逶迤拖在地上,腰肢处绑着的精致同心结提高了几分,越发显得她人窈窕修长。裙子做成了开领,露出一片如雪的玉肌,细嫩优雅的脖子上带着一串珊瑚红宝石项链,颗颗莹润如水滴,听说是从西域进贡来来。
她头梳了惊鹄髻,两边各簪了一只点翠金步摇,额上束了一条暗紫色宝石璎珞穗子,细细密密,越发衬得她五官绝美,媚色天成。她甚少如此浓妆打扮,妆毕,看呆了满殿的宫人。
“娘娘真的是太美了!”晴秀忍不住赞道崤。
林嬷嬷眼中含着忧虑,上前劝道:“娘娘,如今谣言纷纷,那妖道说您是狐妖投胎,如今娘娘这么刻意打扮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周惜若看着镜中的自己,冷冷道:“就算我不这么打扮,他也会这么用谣言来陷害我。这是一场比谁更能坚持下去的角力。我若怯弱,他便得意。母亲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她说罢就去了永寿宫中向楚太后请安。永寿宫中一如既往的热闹,往来都是打扮光鲜的宫妃与皇亲内眷。周惜若前来,不少目光都注视着她。
“莲贵嫔娘娘。”有人笑着上前。
周惜若一看,是怀安王的老王妃,见过几次面,她对她还算是亲近。周惜若微微一笑,正要上前与她攀谈。忽地,有人拉住老王妃,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怀安王的老王妃听了几句脸色顿时变了数变。周惜若微微皱眉,看着那斜地里突然出现的人,面色流露不悦。
“王妃最近可安好?”周惜若上前问安。
怀安王老王妃一双眼看了她上下,再看看身边的人,勉强笑了笑:“都好,都好。莲贵嫔这几日可好?”
“都还好。”周惜若笑着回答道。
怀安王老王妃连忙道:“好就好,我还得向太后请安呢。娘娘自便。”
她说着匆匆走了。周惜若看着她逃一样地走远,这才冷冷看着面前笑得古怪的锦容华:“锦容华这是什么意思?”
锦容华掩了口,咯咯一笑:“没什么。只是怀安王的老王妃平日吃斋念佛,不怎么关心宫中之事。臣妾也只是把这几日宫中的传闻当笑话说给她听听罢了。莲贵嫔娘娘何必这么紧张。”
周惜若看着她的面色,忽地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那锦容华可跟怀安王老王妃说过,你对本宫不敬被本宫罚了掌掴三十的事么?本宫相信老王妃听了一定会觉得十分有趣。”
锦容华一听,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不禁捂住脸恨恨瞪了一眼周惜若这才离去。
周惜若看着她离开,一回头却看着过往的宫妃贵妇眼中皆是惊惧与探究。她心中不由一沉,又是这样的眼神!看来谣言在有心人的散播下已经超过她的想象。
周惜若前去拜见楚太后。皇后一身明黄的凤服正在楚太后身边笑着说着什么。皇后见周惜若前来,面上皆是鄙夷与不屑,冷冷地转过了头,对楚太后道:“母后安坐,臣媳去前边看看招呼众人。”
楚太后点了点头,皇后退下。楚太后这才对周惜若道:“莲贵嫔来了,有件东西哀家要送你,你随哀家去瞧瞧。”
她说着由女官扶着到内殿中。内殿被辟为她歇息之处。楚太后坐在软席上,看着眼前静静安立的周惜若,淡淡道:“这几日你也听闻了,宫中谣言纷纷,对你十分不利。”
周惜若跪下道:“太后娘娘圣明,这等由江湖术士说出口的谣言,太后娘娘怎么能够相信?”
楚太后轻叹了一声:“这事不是哀家信不信就能解决的事。是宫中上下都信了,你不能怪他们如此愚昧,所谓众口烁金,更何况你的恩宠早就让很多人不满。”
周惜若听了心中不由冷笑,说来说去不过因为她出身卑微,若是她如皇后这般出身尊贵,就算怎么深受恩宠都无人敢指责一句。而楚太后明明知道这一切是针对她设计的局,却如此轻易的想要放弃了她!
“太后娘娘想要臣妾怎么做呢?”周惜若面色平静,问道。
楚太后眼底掠过激赏,点了点头:“哀家为你安排了一条好的路,中秋过后你先去避避风头。出宫去南山,那边有一处佛庵。哀家都安排好了,你带发修行两个月,两个月后再回宫,宫中的人忘了这事你便可以回来。”
“你放心,哀家不会让皇后如此胡来的。她久而未能有孕,皇上又对她不用心,她难免信了这些神神道道的事。这个虚涯子也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哀家过些日子就叫他出宫去了。”
周惜若听得楚太后说的话,心中顿时冰凉如雪。出宫!带发修行?!这不是让她从此离了龙越离,离了这皇宫!让她从此在不知名的偏僻所在孤孤单单凄凉过一辈子了吗?!
什么两个月再回宫!若是两个月变成了两年,两年变成了四年……当她人老珠黄,谁还曾记得她?!
她不抬头,只定定看着长袖下渐渐拧紧的手指,十指纤纤,几乎要钉入了掌心。
不!她不能出宫!安王府还没有倒!她的仇恨才刚刚开始要报怎么能就这样半途而废!
她银牙紧咬,才能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愤怒。
楚太后看着她低着头不吭声,叹了一口气:“不是哀家心狠,实在是无奈之举。这神鬼一事众人都敬畏,所以要慢慢来。哀家明白你的苦楚。等以后一定会给你补偿的。”
周惜若心如在烈火上煎熬,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句话:“臣妾明白。臣妾告退。”
楚太后见她如此平静,不禁微微诧异。可还未等她回神,周惜若已退了下去。
殿外欢声笑语,宫妃内眷济济一堂。周惜若扫过众人欢喜的面色,却如隔了重重雾气再也看不分明看不清楚。她坐在自己的席上,神色平静。在她四周,不少人都自觉地与她保持距离。她一人孤孤单单,仿佛与众人存在的是不一样的世界里。
她太过轻敌了。无论这个虚涯子是哪里来的,是谁指使到了宫中污蔑她的。她都忘了有一点至关重要:上至楚太后,下至不入流的嫔妃每一个都不希望她待在宫中继续深受龙越离的恩宠。
无论她多么小心翼翼,无论她多少次令人刮目相看,都无法抹去她那苍白脆弱的原本面目——出身卑贱,被休被弃的下堂妇!
她是弃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是年轻帝王掌心可宠可贬的妃子,是这个世上不配存在却又努力存在的一个女人!
“娘娘!娘娘!”有人在她眼前唤道。
周惜若抬头看去,是袁紫儿正拿了一杯酒上前敬她。
她关切地问道:“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周惜若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看着清冽酒水中自己的倒影:“本宫只是在想,今年的中秋过得实在是有趣。”
她说罢一饮而尽,丢了酒杯,走出了永寿宫。
……
皎皎明月挂在天际,永寿宫的热闹还在继续。周惜若坐在云水殿中一遍遍煮着茶,飘香的茶能让她静下心来,能让她一次次从沸腾不甘的戾气中稍稍得解。
林嬷嬷不知她为何这么安静,上前问道:“娘娘到底怎么了?”
周惜若摇头:“没事,让我静一静。”
林嬷嬷看着她眉眼间过分平静,越发担忧,只能劝道:“无论有什么事娘娘不要闷在心里,凡事都有出路,那多风雨娘娘都经历过了,怎么会惧这一个小小的江湖骗子!”
周惜若抬起头来,恍惚一笑:“是啊,那么多风雨都走过了。又有什么可难倒我的?”
她看着那煮沸的茶鼎,慢慢道:“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过了这一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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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求助他人
更新时间:2012…9…18 23:06:10 本章字数:3880
林嬷嬷看出她眼底的冷然,顿时沉默。而天上一轮圆月朗朗,却已渐渐没入了阴云中。
……
宫中的路横平竖直,偶尔拐角建了宫阁都隐藏在不起眼之处,用花木或用影壁遮着门口。所以乍眼看去每一条宫道都是一样,都有种永远也走不完的感觉。天上明月皎洁,照得眼前的路上一片虚白。永寿宫的歌舞依然还在热闹舞着。夜空中传来飘渺的歌吹,仿佛如这个浮世一般,繁华似锦,轻易地就湮灭了痛苦的底色。
远远的,有几位内侍撑着宫灯,扶着一个男子踉踉跄跄地向宫外走去。
“相国大人,小心一点。”机灵的内侍一边扶着他,一边提醒愠。
被小心搀扶的男子看着眼前的路,忽地恹恹道:“都把宫灯灭了,看着刺眼。”
内侍们面面相觑,不敢不从,急忙把宫灯灭了。月的银辉洒了一地,看起来比方才打着宫灯更加明亮。那男子满意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忽的,前面低头匆匆走来一个宫女,许是没有了宫灯的照耀,她与他撞了个满怀。
“是谁啊!没长眼睛不成?还不给相国大人请罪!”内侍一把推开她,怒声呵斥挠。
那宫女跪下,似乎十分惶恐:“奴婢不知是相国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奴婢是奉郡主之命前来迎接驸马。”
邵云和眼中掠过厌恶,挥了挥手:“我便要回府了。接什么接?”
“驸马留步!”那宫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邵云和不由顿住脚步,命人点了灯笼。他看了眼前跪地的宫女,长吁一口气:“原来是你。”
那宫女抬起头来,面目秀丽,一双大眼灵动,她飞快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驸马请随奴婢前去。”
邵云和眼中的醉意似乎退了几分,挥退了身边环绕的内侍,随她前去。宫女在前面领路,七绕八拐来到一处闲置了许久的宫阁。里面燃亮一盏昏黄的灯火,一位素衣垂发的女子坐在当中静静等候。邵云和走了进去,看着当中一身素衣坐着的周惜若,轻轻笑了起来。
周惜若看着他微醺的面色,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轻声道:“事起仓促,还望邵相大人不计较。”
“莲贵嫔娘娘不去伺候皇上,反而邀约本相相见,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邵云和坐在她的对面,面上带了几许讥诮。
周惜若沉默了一会,道:“今日楚太后要我出宫带发修行。我不愿去。”
邵云和一怔,揉了揉眉心问道:“是不是因为那虚涯子的一番话?”
周惜若见他知道来龙去脉,心中不知不觉掠过轻松。看来邵云和并不是全然不知宫中的情形。
她回答道:“是的。”
邵云和轻声笑了起来,道:“去了也好。去了就不必在这个宫中与旁人争个你死我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因为安王。”周惜若美眸幽冷,吐出两个字:“我若去了也许不能再回来,可是安王还巍然不动。我不甘心。”
邵云和笑了笑,眼中带了不以为然:“不甘心又能如何?你要对抗安王犹如螳臂挡车,别不自量力了。”
他话音刚落,“哗啦”一声,周惜若狠狠扫落手边的香炉,香炉滚落,一地的香灰洒落。邵云和一怔,不禁|看着她。周惜若皆是铁青,眼底迸出无法抑制的怒意。
她冷眼看着他:“不必跟我说安王如何势大,你必须得帮我。这不是我的请求,是你欠我的!”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邵云和看着眼前滚来滚去的香炉,久久不语。
“好,我帮你。”邵云和抬起眼眸来看着她道:“只是此事你先顺着太后的意思,免得她怀疑是你做的手脚。”
周惜若见他答应,心中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去求皇上帮你?只要一道圣旨轻而易举就能将你留下。”邵云和问道。
周惜若只是沉默。
“你不信他。”邵云和忽地笑了起来,冷峻的眉眼在昏黄的灯下生动如许,带着说不出的邪妄。
“你不信他能为了你反抗了太后,你不敢信他,你害怕他因为流言再轻易放弃了你。就连这万分之一的机会你都不愿试探他能为你做多少。”
他笑得畅快,字字句句都是挖心的刀。
周惜若闻言猛的起身来,冷冷看着他:“此事我自然有别的打算,你只要帮我查清虚涯子的底细,设法将他赶出宫中。其余不需要你来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