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心,福生哥不是不相信你,是怕你小孩子心性说漏嘴。明白么?”福生好生安抚,说着变戏法一样端出了一盘松饼:“瞧,这是什么?”
“啊!稻花庄的松饼!”玉宁将拿在手中的账本一丢,抢过来那一盘松饼。一块一块拿起来瞧着,却不忍心吃:“福生哥你去买的?”
“那是,上次……看你挺喜欢这个的。所以今天出去办事的时候,买了些回来。”福生笑着重又坐下,细细地看起账本。
玉宁明白,福生说的上次,是她失声痛哭的那次。这松饼平常都是阿玛亲自给她买回来的,她以为出来以后没有人会再为她做这件事。这个男人,却有意无意地为她做了,替她补了心里的缺口。
松饼捏在手中,感受到的情绪仿佛不再那么悲苦了。
“福生哥,我吃了!”玉宁开心地宣告着,拿了一块送进嘴里,入口即化。香甜的口感润着她的心。她想了想,拿了一块送到了福生嘴边:“你也尝尝?”
福生笑了笑,一口咬了下去,并说:“嗯,真的很好吃。”
这一天,玉宁和福生就这么共同享用着糕点,看着阁内繁杂多样的账本。生活突然变得不再那么乏味,不知不觉,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了一年有余。
玉宁在勿返阁生活了整整三年,眼看着又到了为除夕元旦张灯结彩的时节。
正文 第五章 女生男相(4)
这夜是元旦前几日,勿返阁的奴仆们高高兴兴地打扫屋舍,准备迎来新的一年。
一个娇小的人影像一阵风似的利索地穿过忙碌的人群,一下子冲入了福生的房间。
“福生哥!”门一打开,原来是玉宁。
玉宁今天穿了一身新的棉袄,上等的锦缎面料在微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因为已经九岁,她的个头也长高了不少。穿这种女子的衣服更添了几分韵味。只是在看她的面庞时,还会知晓这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娃。
“哦,新衣服穿上了?”福生转过书桌,蹲下来为玉宁擦汗。
“嗯!云姨送了好些衣服过来。说过几日整个八大胡同休息的时候,我们请戏班子过来唱戏,让我挑件好看地穿了去看。”玉宁笑着回答:“你说这件怎么样?”玉宁在福生面前转了一圈。
“嗯,好看,这朵海棠花,真别致。”福生指了指玉宁袖口两端的海棠:“与你头上的发簪正好相映衬。”
“嘻嘻,这可是我特别挑的。”得到福生的赞赏,玉宁骄傲的不得了:“对了,我来找你,是想问你,这些是不是咱们绣庄做的?”
“没错。你怎么看出来的?”福生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学生,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你不是告诉我,说勿返阁在京内一共有四家布庄,两家绣庄么?其中绣庄的样本几乎都是灵书姐姐所画。我前几日收到灵书姐姐送我的礼物,是幅海棠春燕图,那里头的海棠的模样和我衣服上的一模一样。”
“哎,凝心啊凝心,你啊。”福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九岁的孩童心思却这么缜密,想必长大后会是个敏感异常的人吧……
“福生哥,其他的阁楼难道没有开其他生意做么?”玉宁摇着福生的手。
“有是有,但是大张旗鼓的很,咱们也没那资本。都是些钱庄,当铺。”福生笑笑:“小家碧玉也有小家碧玉的好,你瞧,我们开的都是些酒楼,布庄和绣庄。吃穿不愁嘛。”
玉宁想了想,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总觉得福生在哄骗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好了,你在这里帮我把余下的一些布庄的帐整理了?我要到阁里去转一圈。”福生起身拿起挂在一边的毡帽:“你好生在这里,等我回来送你回去。”
“嗯!”玉宁答应着爬上了书桌,翻看着那些被批改到一半的帐。
“我经过厨房的时候,说不定会摸些东西给你吃。”经过窗边时,福生学着玉宁将手伸进房里,拍了一下坐在椅子上面的人的头。
玉宁笑着答应,尔后拿起朱笔为福生批改账本。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福生哥你回来了!”玉宁开心地抬起头,笑容却僵住了。
居然是云姐。
正文 第五章 女生男相(5)
云姐本来是要找福生商量阁楼的事情的,结果一推开门发现是玉宁坐在了书桌边,不禁愣在了那里。
玉宁这边则是满头大汗,低着头不敢吭声。她想起福生说过,不可以让云老板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但是想收掉手中的毛笔和账本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哎,该怎么办呢?
半晌,玉宁才生生地开口:“云,云姨……”
“嗯,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云姐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快的地方,她像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走进屋里坐下:“福生去哪里了?”
“福生哥说,要到阁子各个地方去巡查一下,就回来。”玉宁小心翼翼地答道。边说边将手里的朱笔放到了后面,这个小动作却没逃过云老板的眼睛。
“凝心啊,你娘在到处找你呢。我过来的时候,还问你去哪了。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快回去让你娘放心吧?”云老板笑着问道。
“哦……”玉宁明白云老板是要和福生单独说什么事情,总有不祥的预感,却无力反抗。心里只冒火,只盼福生能够在这个时候回来。
但是,她的希望落空了。即便她再怎么磨蹭,只到她走出房门也没看到福生的身影。
云老板看着玉宁失落的背影摇了摇头,尔后走到书桌旁一本一本地看着那些批改完的账本。看完玉宁的这些杰作,她也禁不住露出诧异的表情。
好清晰的帐,莫非都是凝心做的?
不,不可能,她才只有九岁啊。
想到这,云老板不禁嗤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当她要合上账本的时候,食指却沾到了未干的墨迹。云老板这会笑不出了。
真是她做的。
正在她想着这事的时候,福生回来了。
“凝心!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福生欢呼雀跃的声音让云老板心里一阵感慨。
多少年了,福生不曾这么欢快过。
从小到大,总是那么谨慎做人。
云老板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变得柔软,但当她想到她要责备福生的事情时,她又变成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大老板。
“回来了?”云姐只是凉凉地回了一句。
从福生的背影来看,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他征了一下。随后他非常冷静地将端来的美食放到了一边,转头微微拱手行礼道:“夫人。”
“……怎么,在找凝心?”云老板看着那张冷静的脸,心里有些疼。
“回夫人,正是如此。”福生低头再行礼。
“嗯,我先叫她回去了。”云姐不忍再看他那冷静沉着的模样,转身走进了小厅:“本来,我是找你商量阁内的一些事物的,但是看来,今儿个有更重要的事情说。”
“但听差遣。”福生跟在云老板身后,一步一移。
“福生啊,这些帐,是你教凝心做的?”她走到大桌旁的小凳边坐下,身子倚在一侧。
“正是。”福生知道事情败露,索性据实以答。不卑不亢。
“福生,你这次犯糊涂了。”云老板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的声音说道:“这些帐我看过,做的很好,很得体。我也确实喜欢凝心这个孩子。但是……她才只有九岁,很多事情没定性。你怎么可以把阁内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是福生唐突了。”
“我也不是说,凝心这孩子以后会有什么坏心眼……只是,我们这终归不是个好地方。特别是对凝心这样的好孩子,她总要长大吧?长大了总要出去的吧?不可能长久留在这的。”
“……”福生听到这些话,冷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凝心有了留恋。大概是因为她与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太像,他总会不自觉地宠爱靠近她。他们是忘年之交,是兄妹情谊。这些他很多年不曾感受到的温暖让他忘记了很多事实。
比如,凝心终归会走。
“哎……以后这事就不用再提了,你若觉得累,我会物色一个人过来帮帮你的。”云老板看着福生落寞的表情,心里不禁一酸。本来想说的一些体己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到头来,她是最自私的一个。
云姐自嘲地笑了笑,留下福生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正文 第五章 女生男相(6)
正如玉宁所担心的那样,自那一晚以后福生哥变了。她还是可以到他的书房去玩,可以看他的书,但是对于做账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玉宁几次想开口说,可是望着福生的眼神,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福生哥很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这样觉着。
那挺拔的背影也是愈发的落寞,有着说不出的寂寞。
玉宁想着,心里也跟着酸疼起来。之后的几天,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没有再去福生那里。
闷在房间内的生活让玉宁很憋屈,越想她便越怨云姨。几百个为什么在自己的小脑瓜里乱转。
婉柔看着小女儿闷闷不乐的模样,也很是担心。终于还是上前问了:“宁儿,怎么了?”
“没事,娘。”凝心说道。但是那语气根本就不是没事的样子。
“……哎,你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婉柔坐到一边,将正在望着窗外出神的玉宁抱了过来。
“……娘,孩儿不想让您担心。”玉宁搂着婉柔的脖颈,喃喃地说着。
“你这么个样子让我怎么能不担心啊?平常不是都会往福生那里跑么?这几天是怎么了?哪里也不去,就在屋子里发呆。”
“不是我不想去,是云姨不想让我去。”玉宁愤愤地说。
“这是个什么道理?”婉柔诧异地看着玉宁愤怒的小脸。平常云姐是如此疼爱玉宁,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们产生了误会:“你怎么这么说呢?”
“本来就是……娘,福生哥这几天是在教我看帐呢,就好像之前……之前爹教我的那样。可是前几天晚上,云姨好像为这事情说了福生哥一顿,以后我再去找他,他怎么都不再教我了。”玉宁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视线也模糊起来。
“……云姨这么做有云姨的道理,你别小孩子心性,不如意就责怪她。”婉柔叹了一口气,毕竟自己的女儿是格格,富家子弟的任性脾气一时半会也磨不掉:“不如这样吧,娘亲为你去问问这事。问清楚了,你就别再生闷气了。好不好?”
“……嗯。”玉宁听到这话,终于冷静了下来,乖巧地点点头躲进了母亲的怀里。
“记住,问清楚以后,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许闹了。”婉柔再次叮嘱道。
“嗯。”玉宁郑重其事地应允道。
当晚,将玉宁哄睡后。婉柔便去了云姐的宅院。
这是勿返阁内最幽深的小庭院,一进拱门,就要走过一条被竹林包裹的小径。在庭院的正房门前,还有一方小水潭,三三两两地种了些荷花,仔细看去,还有些鲤鱼在逍遥自在地游着,不时地触碰到荷花,引得花朵和荷叶一阵轻颤,几滴露水接连滚下。
婉柔站在这样的庭院里头,焦躁不安地心却无法平静。她不知道此番前来,自己算是站在什么立场。本来,她们母女娘而今只不过是寄人篱下,别人总会有别人的安排。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答应玉宁的这件事还是有些唐突了。可是一想到女儿闷闷不乐的模样,又会觉得自己前来并不是什么蛮横之举。因为被这么矛盾的思绪困扰着,婉柔向前几步,又退了几步。反反复复间,久久都没有敲开那扇门。
房内此刻如往常一样,灯火通明。窗棂上映射出来一个曼妙的女子身影。婉柔看着那模糊的影子心里仍是踌躇不定。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外,手却握成了拳。
吱呀。
门开了。
走出门来的是已经休假回来的琼儿。
“婉夫人?怎么您站在这儿?”站在门外的婉柔着实让琼儿感到诧异:“您怎么……不敲门呢?”
“哦……我本来是想找云姐来说说话,但是又怕打扰到她。”婉柔没想到琼儿会从里面出来,一时语塞,只好说了些表面话用以平复心情。
“啊,您要找云老板?真不巧,这几日正值咱们勿返阁休假前夕,好多事情要云老板拿主意,所以云老板现在不在这儿呢。”琼儿笑道:“不如您先进来,奴婢给您去奉些茶水糕点,您就在这里慢慢等着?”
“不,不用了。既然云姐事忙,就不好多叨扰了。我还是……还是等到她闲下来之后再来吧。”婉柔摇摇头轻声说道。
“……那,那好吧。婉夫人,奴婢送您回去?”琼儿上前扶住了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婉柔。
“……嗯,有劳你了。”婉柔本来想推拒掉,但是没想到自己由于那场大灾后身子一直弱,刚才只是在雪地里头站了那么一会儿,便有些体力不支了。
今晚的月光又是特别的清澈明亮。
琼儿和婉柔各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踩着细雪慢慢地走着。
“琼儿?告假回乡休息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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