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先滚了两滚,然后张开眼睫,透明透亮,又黑又大的眼瞳看了一圈,清清小嗓子,清晰无比地说:“你们是何人?滚开!”
……
张恕追到时,李头几个人处在世界崩塌,宇宙爆炸,土狗上树的混乱状况下。
洞外、洞里拿着枪的人都是李头初到仪器厂那天晚上的原班人马,新来的他们不敢马上就发枪,幸好是这样,张恕没头没脑地冲进洞来,没见过的吓得尖叫逃窜,倒是李头的人认出这道青光,这是救了他们命的人,谁还会开枪?
张恕追得很快,半分钟后就到了,看到认识的李头和英姐,随口打个招呼:“李头、英姐。”
落地,收剑,快步走到箱子边,俯身查看。
浑然没注意李头和英姐的目光已经从孩子转移到他身上来。
而他摆明已经忘记上次小心翼翼不让人看清脸的初衷。
青色光团,飞行而来,如此叫人过目不忘的特点,可不是那么容易混淆的,而且还很快地叫出名字,那声音也不会错。
认出张恕,李头本来暗中放到手枪上的手拿开了。
状况不明,但李头这里的唯一一个医生见张恕想要抱起孩子,很尽职地开口:“最好别动他,他在发烧,营养严重不良,身体非常虚弱。”
医生想:刚刚叫他们滚开的孩子,是幻觉吧!一定是!
箱子里的孩子无情打破她这一自我催眠,两只小柴棍冲张恕一伸,口气依旧拽到死:“磨磨蹭蹭!快点!”
李头和英姐,还有女医生的世界观、人生观、无产阶级观崩溃了。
张恕把孩子抱起来,李头这里才起步,连电都没有,洞里又黑又冷,张恕手一动,手里多了一件毛披肩——张娟看中他坤袋,女人出门麻烦多,所有东西都塞给张恕放着。这件披肩茸茸的,又很大,正好把孩子包起来,连脑袋一起。
准备要走了,才想起来问:“李头,这孩子我可以带走吗?”
李头一肚子问题,但他一下子判断出关键,抛开所有疑惑,当即点头:“没问题!”
留在他们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张恕既然如此谨慎小心地对待这孩子,一定有办法让他活下去。
张恕也知道今天的事情需要给李头一个理由,但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踏上飞剑说:“谢谢!过几天我再来。”
话一说完,化作遁光激射出洞,快得没人看得清光里是个人。
出洞后遇到墨虺,张恕心急,要先回山洞,墨虺把张恕怀里抱着的毛球看了看,分外吃惊,似乎想问什么。
别说是墨虺,只怕船上的几个家伙也都想问个清楚。
不过墨虺看出张恕急切,主动回船上去通知其他人,免得担心之下,把船开到仪器厂湖边去。
张恕用了不到五分钟就回到洞口,谢高文没起来过,大门上的铁链用的挂锁锁的,超市里找到时,锁上就有两把原配的钥匙,一把在张恕手里,一把在洞里,谁要外出谁拿。
不得不说这时方便了张恕,叮呤当啷地打开了门,张恕一边疾步往里走,一边翻开毛披肩一角看。
不管是曾经云鸠那般云气飘渺的模样,还是先前船上那惊鸿一瞥的容颜,跟现在脑袋大大,嘴皮干到爆皮,小脸面黄肌瘦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恕的心情,有愧疚……都是因为他没想到给云鸠找个躯体,才会如此手忙脚乱没准备;还有慌乱:这是云鸠吗?不是又是谁会用一样的口气跟他说话?接回来以后呢?他自己都没满二十岁,离做爸爸的年纪还早,要怎么照顾这么大点的孩子?
躺在他臂弯里,像只猫,呼吸微弱的小东西——是云鸠!?!?
连跟汗毛都搭不上关系!!!
张恕做贼一样地轻轻喊了声:“云鸠?”
几根细到可怜地步的指头抠着他衣服上的拉链,吓得他连走路都放轻了,生怕扯到衣服,拉链的金属齿就会割破它们。
似乎没多少力气,眼睛紧紧闭着,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张恕低头,把耳朵凑到小嘴巴边,勉强听清半句话:“我肉身在此界,无法夺舍,只有找个魂魄将去的躯体暂居,我名青城……”亦是云鸠。
只是声音太微弱,最后这句张恕没听到。
然后,云鸠脑袋一点,陷入昏睡。
元神带伤,就是这个临时的小小身体也极端虚弱,要不是张恕这个笨蛋急躁,他绝对不会那么快离开养元珠。
把命交给别人,从来不是青城/云鸠的习惯。
但是张恕一天天升起的急躁情绪无端端地让他做出了这个草率的决定,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只听到半句话的张恕更加云里雾里。
不是云鸠!?
怎么会是在两个场景里被冲虚真人提到的青城???
在洞天化境里,不肯告诉名字的那人说过,修仙分几个阶段: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所以张恕知道,元婴已经是逆天级,寿命上千年,神通广大无匹的存在。
而他现在怀抱的随时有可能死掉的孩子身体里,就有一个元婴的元神!
丢开?免得以后被屠杀满门?
还好,这念头一闪就过去了,不管元神怎么逆天,青城现在就只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急需旁人照料。
何况青城说话的口气,和云鸠一模一样。
张恕没回他的房间,小临德经常起夜,张娟的房门只装了一个插销,现在母子俩还在船上,房门开着。
上次回来,张恕带回来的奶粉都在张娟这。
一进门,门里暖烘烘的,张娟的炉子还没灭。
张恕把张娟的单人沙发拖到炉子边,轻轻放下青城,手忙脚乱地去烧水冲奶粉,刚把水烧上,突然想起女医生说的孩子在发烧,药!
最后一间房间里放的枪支弹药,旁边一间放满了从船上搬下来的药和医疗用品。
张恕乒乒乓乓翻箱倒柜,找到他认识的感冒药“康泰克”,拿着就想冲回去,眼睛扫过一盒儿童的健胃消食片,心里一激灵:小孩子吃的跟大人的不一样!
悬而又悬地,云鸠从“康泰克”下逃出一命!
又一顿翻箱倒柜,幸好,医疗船上药品储备很全,被他找到“好娃娃”感冒冲剂,一整箱地抱着就跑。
要是张恕顾得上看下自己的状况,八成发现手脚都有些抖。
紧张度直逼第一次杀丧尸,这说明照顾小孩跟没开外挂杀丧尸难度相似。
奶粉罐子上有说明,按说明冲泡出来,试了温度,张恕一手杯子一手勺子,想叫醒青城:“青城、青城。”
没反应。
等他睡醒?
不行吧?
怎么办?
张恕现在的脑子转动速度比他过去参加比赛或者考试还要转得快,都快搅成浆糊了!
舀了一勺直接喂,没几颗牙的小嘴巴倒是好撬开,就是“咳咳咳”几声,差点吓死张恕。
要坐起来!
把杯子放在小桌上,张恕把云鸠抱起来,再喂。
还好,虽然流了一半多在衣服上,可还是咽下去了点,一杯奶,张恕喂了快半小时,中途凉了又跑出来重新冲。
接下来又喂药……
第六十一章
张业跑在最前面,看到山洞大门开着,没一个人在门口,心跳先快了起来。
因为他跑最快,所以霍狄把钥匙给他了,这时候张业一推门,发现锁眼里还插着另一把钥匙。
张业心跳得更快了,这是张恕的那一把,可张恕怎么会忘记拔钥匙?这在张业的认知里,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一跑进洞,靠墙边放的灶上火开着,水壶里的水开了老半天,一股子蒸汽味,壶里的水几乎快烧干了。
张娟平时把洞里收拾得很干净,张业一看,水泥地面丢着个圆形盖子,还洒了一溜白色粉末……张恕发毒瘾了!?
几时吸上的?
不……想哪去了!
张业喊了声:“哥!”
张恕在二层应声,张业忙跑上去,张恕的屋子挨着空屋,几个人中最靠里的一间,可是走了半道,张恕在张娟屋里叫他,张业退两步,歪头一看——
明光珠白光下,暖烘烘的小炉子边,张恕半蹲半跪在沙发边,用卫生纸往一堆衣服包上吸水?
“哥你怎么跑娟姐屋里了?”
“嘘!小声点!”
“呃?”
走进屋,张业发觉他以为的衣服包其实是个跟非洲难民有得拼的皮包骨头小孩,胸口衣服上全是湿的,张恕用纸吸的就是小孩衣服上的水。
张业震惊了:“你……”哪次出去搞的?就生出来了!?
不!不对!一岁多了,时间不对,张业改口:“你从哪捡回来的?这么瘦!能养活吗?”
张恕一听,这口气!怎么跟张业看见小表妹买了个小鸡养的时候一模一样的?
摆手撵张业:“帮不上忙你就出去!对了,我记得还有些童装在箱子里,去!找几件暖和的拿来。”
“哦。”张业眼睛滴溜溜转,一边脑补一边去找小孩衣服。
过了会,其他人回来了,挨个来围观了一下张恕跟他抱回来的孩子,张娟一看见张恕用卫生纸吸水,一把抽走张恕手里的纸。
“弄湿了还穿?还不赶紧换了!!去找衣服来!我记得有一箱全是童装的。”
看张娟很熟练地把孩子抱了起来,张恕松了口气,刚要跑,张娟又说:“哎你干脆把箱子拿过来!”
张业抱着纸箱站在门口:“拿来了!果然我聪明!”
张恕接过箱子放地上,打开来就找,居然不搭理张业!
张娟和张业目光碰碰,都有些意外:看来真不是外面随便捡的,紧张到这个地步了!
在船上时,他们都只看到白光现出的人形,身形是不错的,可除了张恕,谁也没看到长什么样。
当时张恕的表现如果不叫紧张,也没有其他词形容了,现在又如此关切一个不知从哪抱回来的孩子,任谁都能猜到船上那一身从头白到脚的人跟这孩子绝对脱不了关系!
政府再唯物,身为炎黄子孙,有几个真敢拍着胸脯说不相信有灵魂存在?
瞎猜猜,事情就八 九不离十了。
他们眼下最好奇的,不是灵魂附体的真实性,而是张恕和这个人的关系。
张恕对谁都不差,对谁都挺温和,可即使是张业,张恕也从来没对他提过身上那些令人费解的事。
他倒像是用温和的态度,把周围人和他隔离开。
一个让张恕紧张成这样的人……连张业都醋了。
换衣服也是件技术活!
张娟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把里里外外的衣服找好,包括尿不湿,递给张恕,自己在旁边做指导,让张恕自己来。
跟她想的一样,张恕一点没嫌麻烦,不厌其烦地问清楚了,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换,还一直把热水袋放在那颗小脑袋下面,连很脏的小屁股,很多年轻父母都会嫌的,张恕也眉头不皱一下地慢慢擦洗干净。
要是张娟主动要接手,恐怕还会被无情地拒绝。
直到一切妥当,张恕先回自己屋里燃了炉子,又找了个新的热水袋灌了开水,用毛巾包了两层,自己试过一直接触也不会温度过高烫伤皮肤,才把云鸠抱回屋去,从头到尾根本没打算让张娟替代他做这些事。
连被吵醒出来看热闹的谢高文在内,山洞住户的下巴全部被张恕吓掉了下来。
小临德“哇”地哭起来:“小排骨把树哥哥抢走了!妈妈!!哇哇!!!”
张业比张娟动作还快,一把抱起小临德:“呜呜呜!”
一大一小抱头痛哭,周围人哭笑不得。
……
云鸠足足昏睡了两天多。
张恕把床垫加厚,换了羽绒被,房间里的小炉子更是二十四小时从不熄灭,张娟送到房间里来的饭菜,张恕一口没动,倒是奶粉、菜粥、蛋羹隔上几个小时就往那张小嘴里一点一点喂进去,大家一直舍不得浪费汽油,电热毯的包装一直没拆过,也被张恕拆了一床,拉了接线板接到房间里。
除了保暖、饮食,药也遵照说明严格按照时间喂下去,每隔一个小时,张恕还把手洗干净了伸进被子里去,贴着小屁股摸摸尿不湿里边是不是干燥的。
张娟经常过来看,但张恕连更换尿不湿,擦洗都绝不假他人之手。
他这样心无旁贷,其他人即便想问什么,也不好在这时候问出来,只有等孩子烧退以后再说。
一岁多的孩子,要是高烧不退,很可能一命呜呼。
好在或许是药起了作用,或许是营养得到补充,高热终于退了下来。
看到温度计上显示的三十六度半,张恕狠狠地松了口气,他半蹲在床边,现在这张床已经让给这个新住户了,一来他不觉得困,二来他是大人,拿根椅子就能对付着睡觉。
床上的小东西侧身躺着,有一只手露出几根指头抠着被子边,张恕试着塞到被子里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