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光晕——悠然散布的星河之下,一只人头马身的怪物奋蹄激昂,扬弓挽箭,将全部锋芒指向了对面常雨的北斗祁禳阵……
“破星降魔!”林诗薇一见便笑了。众人从来没见过一代宗师的脸上出现过如此依赖的笑容。没错,那只怪物、确切说是神兽的名字叫做英招,是青城山另一绝学“破星降魔阵”发动时产生的仙气幻象,它只在二十四年前的决战中,对付天神下凡的宋晓晨时才使用过!而与此同时,在林诗薇的身边,响起了一个苍老威仪的声音——
“孽徒!一切事端尽由我青城而起,不如以我青城而终吧!”
“静慧师姐啊——”青阳也顾不得丢人了,一把汗抹下去,差点就成了春夏秋冬大花脸。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青城山掌教静慧傲然而立,下手有六位弟子三三分组,环佩叮当,一组排成斜线,一组列成半圆,显然是在发动阵法。常雨看见了师傅,面色开始复杂起来,似乎悲喜交集、却又无从倾诉。然而相比这些,林诗薇和陈青阳的心里却更是汹涌澎湃——
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近年来林、陈二人在道法界的名声日隆,以至于新一辈子们只知道“武当陈青阳、中州林诗薇”,根本忽略了静慧和其他两派掌教的存在,甚至林诗薇自己也忘记了这位大师伯的功夫深浅……到现如今,众人才终于明白过来,一直没有与人争“天下第一”虚名的老师太究竟道行如何:
二十四年前,她已经能利用破星降魔阵同道法界神话宋晓晨拼个旗鼓相当,更不畏惧他的寰神印法,而如今,竟然能在寰神印结界中使用如此强横的阵法,实在是让人自愧不如了……
再看周围,不仅土人偶们纷纷破碎飞舞,实体化的妖气如同棉花糖般慢慢融化,就连整个天地也随着阵法的发动而摇晃起来,寰神印的束缚与阵中人的仙气激荡,使得她们全都口吐鲜血,但尽管这样,却仍然没有让那些坚毅的眼神有所收敛,反而更加恣意地挺立了!
破星降魔阵,阵如其名,一经发动,就会将自己化作破坏一切的流星,去降伏世间任何妖魔。箭锋所指,所向披靡,常雨那边登时便也口吐鲜血,跪在地上起不来了。而程素瑶之前被林诗薇斗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此刻也帮不上什么忙。知返林内陡然泛起一阵金光,大概是寰神印感觉到了阵法的仙气,自身的威力也开始加强,自消彼长之下,静慧师太支撑的越发艰难,“英招”形象立时便开始扭曲淡化,而即便是这样,在它完全消失之前,消灭常雨也是绰绰有余了。
“师姐……”青阳看了看双方的情况,立时便开始劝阻,“还是算了吧,为杀她两个自损身体,这又何必……”
老师太摇了摇头:“多谢师弟好意,只不过我青城一派,不能让外人帮着——清——理——门——户——”
说罢,催动功力,似乎已经有了火拼到底的姿态。就在这时,众人的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妈——爸!”
林诗薇一回头,竟然看见了女儿。大惊失色下赶快示意她回避,可就在那须臾间,阳思彤却愣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守护禁地的八颗药杵状、琉璃色的神器寰神印也破土而出,此起彼伏,欢腾跳跃,好像在迎接着什么东西。阳思彤捂住了脑袋,却还是挡不住那些汹涌而来的幻象片断——
禁绝巫教必须执行,这一世朕负了你,即便再过万年,你也一样会等下去么……
我等得太辛苦了,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希望换你用生命守护我到最后一刻……
忘了我,好好生活吧……
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一个舞台……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不!”
阳思彤拼命地摇头,似乎想把那些讨厌的片断挤出去。而随着这一声大喊,八颗寰神印一齐向空中射出了晃眼的光芒,气流的漩涡激荡,如利剑直破九霄,缓缓围绕,许久方散……本来还在相斗的双方猝不及防,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荡挤垮,至尊神器在一个无名女孩的叫喊声中,竟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光芒散去后,所有人都像晒死鱼般地横七竖八躺在了地上。易水寒几个小辈由于实力保存较好,反倒先醒了过来,一见眼前情景,便也顾不了许多了,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易水寒忙着抢救昏迷的师父陈青阳;应采儿则去照顾静慧师太;宋士骏围着筋疲力尽、失去意识的阳思彤寸步不离;蓝鸿文则在关照着其余的弟子。
而林诗薇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处的丈夫阳光。此时,程素瑶和常雨已经不见了踪影,林诗薇也就顾不得身份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阳光的身边,一把抱起了他。
“老婆……”阳光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你老了……都有白头发了……”
林诗薇抿着嘴点了点头。
“是……找我累的么?”
她还是点了点头。
阳光疲倦地笑了:“找我累的……我不应该啊……对不起啊……”
林诗薇还是没有说话,突然间,她却紧紧地搂住了阳光,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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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阶梯·39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一)
“来人咪,老阿姨拐带人口逃跑了咪——”
林子外面,传来了黄鼠狼的尖叫声。随后便是狐狸精的嚷嚷——
“老杂皮还想跑乌拉?粉身碎奶掌!哎哟,还敢还手……来人呐乌拉……”
妖精在求救,可场面一片混乱,众人也无暇顾及。于是乎在不远处传来了吆喝声,哭泣声,重物击打声,畜牲嗥叫声……再过不久,便看见狐狸精和黄鼠狼抹着眼泪儿跑到了林诗薇面前。
“呜呜呜薇薇乌拉,我一不小心,让程素瑶那老泼皮给跑了……乌拉……”
说罢就想往人家怀里钻,无奈林诗薇也哭得正爽着呢,连根针也插不进去。妖精没辙了,只好把目标转向了别人……
“喂,宋士骏,你干什么!”它很快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阳思彤两人,“想偷吃人家小乳猪么!”
“错了错了咪——”黄鼠狼一边拉开了宋士骏,一边趁机把阳思彤的胸脯门户敞了出来,“乳者,奶也,生于豆蔻,长于二八,曰波波,曰咪咪,曰喳喳——”
说得迟那时快,狐狸精忽地一下子钻进了阳思彤的怀里,大尾巴摇啊摇的,还很幸福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扑倒,吸吮,沉醉,飞翔,果然非乳猪之流可比也,乌拉!”
哐当一声,应采儿忍无可忍揭竿而起。妖精的大胖脸挨了一记老拳,溘然落地,随后被对方攥着尾巴拖出了林子,一面拖,还一边发出了欢快的吱吱声……
说也奇怪,众人被这么一搅和,也就来了力气,在林诗薇的带领下,集体撤退到了她的别墅中。而随后发生的,就依然是“腻歪”而已:
林诗薇和阳光守着女儿,不停地情话绵绵着,这是二十几年也没有发生过的;
蓝鸿文围着应采儿不停地献媚,对方却一面打着妖精,一面糊里糊涂地应付着;
然而妖精猛然间看到了这么多青城山女弟子,真的就连命都不要了,满屋子法器、仙术飞舞,“打色狼”的呼声此起彼伏,一道黄光穿梭其中,时不时地发出满足的笑声……
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中,陈青阳一屁股倒在沙发上便起不来了,易水寒见状赶紧端茶递水;而静慧老师太则在花园里垂手而立,满脸肃然,那时断时续的叹息中夹杂着咳嗽,看上去更是风烛摇曳,老来凄凉了。
应采儿见状,也就不再嘻嘻哈哈,悄悄地跑到了师父的身边。其余的弟子们见状,也自觉地给她们让出了一个独处的空间。两个人呆呆地站了能有十几分钟后,应采儿终于憋不住了,也开始不断地叹气。
“采儿,有什么话要说么?”老师太深知徒弟的秉性,因此回过神来,直接切入了话题。
“啊……师父……我想知道那个北斗祁禳阵……”
对方深深地苦笑着:“是为师传给常雨的。”
应采儿听后吐了吐舌头。“破星降魔”和“北斗祁禳”两套阵法,是青城山的镇派绝学,历来便是由掌教亲自掌管,如果常雨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这套阵法,那么其中的意义也就太明显了——掌教真人的继任者竟然叛逃师门,而且疯疯癫癫、与妖魔为伍,难怪在知返林中,静慧师太宁可拼个同归于尽,也不想外人假手。而选择在那里动手,可能也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知返,知返……大概在师父心中,直到最后一刻,也是希望常雨能够回头的吧……
这一点,应采儿是十分确定的。因为当时在静慧师太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愤怒和绝望,甚至直到现在,她的神色里还不经意地透着温柔和慈祥。于是,应采儿轻轻地揽住了师父的胳膊,在她的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并轻轻地摇晃着:“师父,别伤心啦,您不是还有采儿和其余师姐妹么,采儿愿意在您身边,孝顺您万万年~”
这一句话说完后,静慧师太的眼中已然有了泪光。人老了都需要亲情,尤其是不能忍受背叛,最亲最爱的人在最需要的时候成了敌人,相信无论多么坚强的人,都会倒下吧……
“你就是嘴甜……”老师太收敛了眼泪,转而微微一笑,“你要是留下伺候师父,那么蓝鸿文怎么办?”
“啊?”这么一问便把应采儿问愣住了,于是她干嘟嚷着嘴,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撒娇地摇了摇师父的胳膊,“师父你好坏啊……”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的,”老师太的笑靥里满是慈祥,“只是不要像你常师姐一样拿得起放不下就好……二十多年前,她也是这么摇着我的胳膊,对我说,她喜欢武当山的陈诚……这本来不是件坏事,师父也没有反对,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应采儿的心里一紧。二十四年前的引魂灯事件,历来就是年轻弟子们捕风捉影的焦点:常雨的恋人陈诚正是在这次事件中被害的,而阳光、林诗薇则在至淳仙师宋天君的协助下诛灭了妖孽,并得到他的真传,成为道法界交口称赞的英雄……
“唉……”静慧师太的一声叹息,把应采儿的思维拉回了现实,“常雨这孩子心中有太多的爱,也就有了太多的恨……当年因为陈诚的死,她记恨阳光和林诗薇救援不利,也记恨宋天君袖手旁观,这种想法二十多年了也不能释怀,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局面啊……”
“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应采儿想起了一个很古怪却又很实在的问题,“那么常雨师姐的道行和智慧,比起宋晓晨来如何?”
“没规没矩,怎可直呼天君名讳——”静慧师太正色道,“宋天君是千年不世出的奇才,我等当然是比不了的。”
“那就全都清楚了——既然连他都想不明白感情的问题,都有遗憾,那我们不就更想不明白了么……”
应采儿的话在理,老师太当然也明白。不过,她仍然沉重地摇头叹息:“情之为物,飞蛾扑火不自知,为什么啊……”
这个时候,从她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因为飞蛾扑火不是向往光明,而是渴望被焚烧的炽烈。”
两人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林诗薇。而阳光和陈青阳也都在。
“我说师侄女儿啊,你就别在这里泛酸了……”陈青阳的眉毛竖的老高,显然是恢复气力了,“还‘炽烈’呢,你们嘬了半天的蜜,真的挺炽烈的,可我们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对吧师姐?”
静慧师太莞尔不语。应采儿也连忙打招呼。
“采儿,我们商量些事情,你回避吧——”师太看了看陈青阳的脸色,便吩咐徒弟离开了。随后,青阳正要说话,却被她示意阻止。
“师弟,当心隔墙有耳。”
“有什么耳啊,真要是有耳我们四个都发现不了,那人家光明正大的听也无所谓了不是么?”
静慧师太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一旁的林诗薇欲擒故纵卖起了关子:“师伯,您要商量什么?”
“装蒜是不是?”青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肩膀上顶的可不是倭瓜——说吧,思彤在知返林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果然瞒不了你,我和阳光正是要说这件事的——”
林诗薇说着,便从贴身的兜兜里拿出了一封昏黄的信纸:“师伯,师叔,这是当年晓晨留给我的,你们一看就明白了——”
静慧和青阳闻言接下了那张发黄的信纸,只见上面写着这样的一段文字:
阳光,我拜托薇薇带信,就是想要郑重地把她托付给你。
从报告厅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拦在了我们的面前;知返林,沧浪苑,小酒馆里,孤儿院外,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