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笑,笑声阴戾碜人,就象一只邪恶的手,延伸入她的体内,直似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掏出来。
她对杜宏远的那张脸充满了恐惧,在此时却无力反抗,只能是绝望的哀号着,那凄楚的哀号是如此的碜人,引发了她生理上的极大不适。
她清楚听到自己因为恐惧而发出的牙齿颤击之声,那种急促的咯咯之声瞬间放大,充斥了整个世界,激颤的惊惶之中,她小便失禁,汗湿淋漓,猛然间外边传来杜宏远的一声冷笑,她抬头,她听到杜宏远的声音在外边的走廊里响起,这才无力的呻吟一声,被自己的幻想吓得瘫倒在地。
杜宏远正在三楼的房间里搜寻她。
林红咻咻的喘息着,象一只被逼至末路的母兽,她背倚着墙壁,慢慢的站起来,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一边想着躲藏的办法。
此时,房间里漆黑一片,家私和床都在黑暗之中影影绰绰,林红侧耳倾听了一下,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别的声音,她的心情稍微冷静下来,紧张与恐惧有所减轻。慢慢的摸着黑,她走到衣柜边把自己藏起来。
杜宏远已经开始搜查西边的房间,林红忽然又有些不放心,躲在衣柜边上很不保险的,杜宏远进屋一开灯,就会看到她。于是她急忙离开那个位置,先躲到床后面蹲下,又觉得姿式不好看——她对自己的这种心理很是恼火,宁肯落入杜宏远的手里,也不肯选择一个看不起来很不雅的姿式——最后她走到窗帘后面躲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只不知什么时候抓在手中的塑料喷壶。
躲藏在窗帘后面,是因为身后的窗户映射着楼外的灯光,灯光给了她一种安全的错觉。
她听到杜宏远的声音很远,他似乎是在和什么人有问有答,林红心里顿时纳闷起来,三楼上明明没有人啊,那个家伙是在和什么东西说话?和鬼吗?心里正嘀咕着,忽然听到杜宏远一声怪叫,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楼梯上突然响起杜宏远一声很大的惊叫,接着咕咚一声,好象一块硕大的肥肉顺着楼梯滚下去的声音响起,分明是那个大胖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杜宏远突如其来的惊叫和奔跑吓了林红一跳,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淫邪的大胖子在故意戏弄她,假装跑掉等她从躲藏的地方出来,好吓她一跳,这样多少有点孩子气,不过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令林红意料之外的是,杜宏远跑到楼下之后,就听到一声开门的声音,接着,她在窗前看得清清楚,那个大胖子慌里慌张的跑到自己的车前,飞快的钻了进去,上车之前因为太慌乱,衣襟被一棵树的树枝挂住了,他竟然害怕得抱头大叫,虽然林红在楼上又隔着玻璃听不到他的叫声,但看他抱头鼠窜的动作,就知道这个家伙是真的吓坏了。
林红心里好不奇怪,这个杜宏远,能够释放出心里的怪兽,化为一只庞大的红鳞甲追食他公司里的员工,象他这么邪恶的家伙,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恐惧?
心里正疑惑之间,忽然之间,走廊里响一声轻微的叹息,这一声叹息听在林红的耳朵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
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过后,一个轻微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脚步声,是一个什么东西蹑手蹑足的行走时所发出来的脚步声。
霎时间林红的心又悬了起来:楼上真的藏着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吞掉了傅秀英,又吓得杜宏远惊恐逃窜,现在,这个东西出来了,从它那不为人所知的藏身之处钻出来了,正沿着楼梯向着楼下慢慢走去。
5)
二楼的房间里,何正刚正酣然大睡。
这个老人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入眠了。三天前,从不离开他的身边伺候他的小保姆小猪突然不见了,从那时候起,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可怕的危险正在降临之中,这个政治老人一生经历了无数的风波,嗅觉极为敏锐,他的嗅觉在官场上的拼死角逐中无数次的保护了他。但是现在,他终于失去了自我保护的能力。
这种预感令何正刚心惊胆裂,他甚至不敢合眼,似乎合上眼睛就会失去对局面的控制与把握。三天三夜的坚持使他心智迷乱,错把林红当做了小猪,终于握住林红的手安然睡下了。
突然之间,他的耳朵动了动,噩梦中一个极度不安的征兆惊醒了他,他的手慌乱而急切的在身边拼命的抓着:“小猪,小猪?”没有回答,也没有抓住小猪的手,睡梦之中的何正刚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就看到紧闭的房门,门外似乎有风,门板在轻微的晃动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雪亮,那光线却是说不尽的妖异与邪恶,似乎是从极寒的阴狱透出来的罪恶之光,渗透着丝丝缕缕的入骨寒意。
“小猪?”发现房间里没有人,何正刚慌了神,急忙叫了一声,可是没有得到应答,他那敏锐的耳朵却听到门外一个古怪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外蠕动着。
那东西移动得非常缓慢,却很坚决,每动一下,都发出一声令人心寒胆裂的异响。何正刚的身体瑟瑟颤抖起来,他象个婴儿一样蜷缩在被子里,一双昏花的老睛充满绝望的望着那扇门。
怪异的声音在门外停了下来,有那么片刻的静寂。
静寂之中,何正刚的心脏疯狂的博击着,惶恐不安的热血犹如森林中遭受到狙杀的小兽,拼命的逃窜,引发了他血管中阵阵巨大的轰鸣声。这声音震得他全身颤抖,颤动得他牙齿发出咯咯的撞击之声。
那扇门轻轻的晃动了一下,何正刚正要发出一声惊叫,门却突然敞开了,何大壮的阴魂站在门前。
他仍然身穿工装,上面布满残破的孔洞和肮脏的粉尘,安全帽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脸上也很脏,象是多日没有洗过的样子,泥垢都已经结成了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颊上还布满了累累伤痕。他的身体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好象是一只压瘪了的气球,各个关节离奇古怪的向着不同方向扭曲着。站在门前,见了何正刚他很是畏惧的向后缩了缩,垂下头,好象生怕让何正刚看到他脸上的伤疤。
何正刚呜咽一声,两眼翻白,身体激烈的抽搐着。
他以为自己已经昏过去了,但事实上没有,他的意识从未象现在这样的清醒,头脑从未象现在这样的冷静,就连他那双老花眼,视力也从未象现在这样好过。他甚至看到了何大壮被坍塌的水泥板块砸得稀烂的肋骨与内脏的混和物,恐惧攫住了这个一生刚硬的老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混浊的老泪,梗噎无语。
何大壮一声不吭的站在门前,他的举止有几分局促,这是可以理解的,他生前的谦恭与对何正刚权势的畏惧,并没有随着他的生命消失而消失,在他这个大表哥面前,何大壮从来是没有勇气多说一个字的。
但是,何正刚的显赫伴随着权势一同消失了,何大壮终于走近了他的身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越来越逼近。
迈着死者才会有的僵硬步子,何大壮慢慢走进来:“大表哥,我死得冤呐。”他的悲啼,如一只暗夜的秽鸟,振翅飞起,盘旋在光线明灭不定的室内。
何正刚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吁气,他死死的抓住床沿,心胆俱裂,语不成句:“大大大大大大壮兄弟,生生生生生生死有命,你你你你你你你怪不得大表哥啊!”
何大壮听了,脸上露出无尽的悲愤之色:“可是我冷啊,黄泉路上的阴风刺骨,我受不了啊!”
“大大大大大大壮兄弟,你你你你你你你先回去,”何正刚呜咽道:“我年纪大了,受不了你带来的那股子阴寒了,等明天,我替你烧烧烧烧烧多烧几卷纸,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何大壮仍然不肯罢休:“大表哥啊,我饿啊,我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了。”
何正刚呜咽得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大大大大大大壮,等明天烧桌酒席给你暧暧身子,你你你你你你你就先回去吧,求求求求求求你了,呜呜。”
何大壮不满的抱怨道:“大表哥啊,你烧了酒席又有什么用呢?你看不见我的肚子已经被砸得肠肺都淌了出来吗?我就是吃进嘴里也都是个再掉出来啊,吃多少都不管用啊,解不了饿。”
“那那那那那那那怎么办呢?”何正刚满脸是泪,没了办法。
何大壮不高兴了:“大表哥,你怎么明知故问呢?我本来不该死的,都是你捞钱太多,工程质量上偷工减料才害得楼塌了砸住了我,我是冤死的啊,这事你得还我一个公道啊。”
听了这话,何正刚的身体突然不颤抖了,说话也不结巴了:“大壮兄弟,天地良心,大表哥我可是两袖清风,一分钱也没贪污啊。”
何大壮顿时两眼一瞪,满脸煞气:“大表哥,这时候你还撒谎呢,你就真不怕下地狱啊?要知道阎王爷那可是有一本帐的,你从工程上捞的钱,一个字也不漏的全都记在了帐上,你再嘴硬,到时候别说我帮不了你啊。”
“别别别,”何正刚终于瘫软下来:“大壮兄弟,你大表哥我真的没有贪污,只是拿了五千万的工程回扣,这钱是大家都要拿的啊,不能算贪污啊。”
何大壮把手往前一伸:“钱呢?”
何正刚怔了一下:“大壮,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那钱都走到了你大侄子公司的帐上,后来叫你二侄女儿自作聪明开了张四千万的票据给人家,全给让人家骗走了,你大表哥我也冤啊,你说我这么辛苦图个啥呢,呜呜呜。”何正刚的意志力彻底崩溃了,忍不住的放声嚎淘起来。
何大壮却不肯相信:“钱就一分没剩下?”
何正刚哭道:“大壮兄弟,要是家里还有钱,你想我身体都这个样子了,怎么会就让人家医院撵出来呢?这不是连住院看病的钱都没有了吗,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呜呜,我对不起你大侄子他们呐,一点钱也没给他们留下。”
何大壮火了:“他妈的,你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就对得起我吗?”
6)
听着何正刚被鬼魂何大壮逼得走投无路,放声大哭的动静,林红更是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之间她看到了电话,这才懊恼的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会吓得糊涂到这个份上,连打个电话求救都忘了?
她抓起电话,本能的拨响了秦方城的电话号码。
拨通了,那边传来秦方城的声音:“喂,半夜三更的,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林红急忙压低声音道:“老秦,你快来救我,救我啊。”话没说完,她就因为过度的恐惧哭了起来。秦方城闷哼了一声:“好,我马上就到。”竟然连问一问林红出了什么事都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放下电话,林红不敢开灯,也不敢下楼,听着二楼响起何正刚失去控制的嚎淘之声,急忙又躲到窗帘后面,紧张的看着外边,等秦方城赶到。
楼下的灯光糜然,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但楼下却不时的传来何正刚的哭叫声,这个铮铮铁骨的老人哭起来声音象个女人,吓得林红汗毛倒竖,有几次她担心何正刚出什么事,想下楼去看个清楚,但是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失去了勇气,她毕竟只是一个软弱的女人,连何正刚的儿子都在一楼主客厅死人一样呼呼大睡,她一个女人又能顶什么用?只能急切的等着秦方城那个讨厌的家伙快一点来。
讨厌的家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在心里这么称呼秦方城了,这种亲怩的称呼使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甚至比他们最初相恋的时候还有接近。这种距离感的丧失令林红说不出来的沮丧,也许,他们当初就不应该分手!
但是,再想一想他们所遇到的一系列离奇怪事,不分手又怎么可能?
猛的摇摇头,林红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她听见何正刚苦苦的求饶声,还有一个凶狠的声音在逼迫着他,这个声音听来似曾耳熟,可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外边有一辆大奔疾驰而来,林红喜极而泣,秦方城这个讨厌的家伙终于赶来了,她隔着玻璃拼命的向正走出车来的秦方城摆手,秦方城尽管仰脸看着这座三层滨河建筑,却绝无可能看到她。有那么几秒钟的犹豫,他终于迈步走向了门。
房门开着,杜宏远惊慌失措的逃掉之时没有顾上把门带上,秦方城一进来,二楼何正刚的声音立即低沉了下来。有一个脚步声突然响起,飞快的向楼上奔来,林红吓坏了,飞跑到窗帘后面躲起来。
那个脚步声上了楼,竟然直奔林红躲着的这间屋子而来,这个人推开门,喘着粗气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林红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唯恐被他发现。
秦方城进了房间,发现何明头下脚上的倒在地上,顿时大吃一惊,以为何明遇到了危险,向前几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他顿时皱了皱眉头,多少有点猜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林红?”他叫着林红的名字,向二楼走来:“林红,你在不在?”听不到回答声,他紧张起来,先推开何母房间的门看了看,接着推开何静的门,两人都在沉睡之中,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