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在精神上?”
“是的,他是神经质的人,总是为他的健康忧心忡忡。一个医生告诉我说,他们称他这种人为疑病症患者。”
“他自己有过钱吗?”梅森问。
肯特点点头说:“有过,但他赚钱总是失败,于是他变得经常抱怨,成了一个极端分子。他自己的投资很不幸,于是他总是对别人获得任何成功抱以愤怒。”
“他对你的成功也愤怒吗?”梅森微笑着问。
“非常愤怒。”肯特告诉他。
“尽管他会从你的遗嘱中受益,他还是要抱怨你吗?”
“你不了解他。”肯特微笑着说,“他的脾性非常特别。”
梅森摆弄着一支铅笔,若有所思地盯着肯特,说道:“你未来的妻子呢?”
“她一个子儿也不会得到。”肯特说,“我想要你拟定一份大意是这样的协定,一份供她嫁给我以前签,一份在结婚后签。这样我就能搞清楚她是不是为了我的钱而嫁给我。顺便说一下,其实这是她的主意。她要我把事情都安排好,将来无论是赡养费,还是继承权,她都无法从中得到一个子儿。在这些事情未做好前,她不会嫁给我的。”
梅森扬起眉毛,肯特哈哈大笑,说道:“只在你我之间悄悄说,律师,当她在这样的协定上签字以后,我要给她一笔很大的现金财产授予。”
“我明白了。”梅森说,“可是按这项托管财产安排规定,如果艾德娜和哈里斯离婚,她将拥有一笔应得的收入。那会不会是她的将来要离婚的原因呢?”
“我懂你的意思。”肯特说,“所以我得再和哈里斯好好谈谈这件事。坦率地说,艾德娜的婚姻也是个伤脑筋的事儿。一大堆猎取财产的人追着她,都被我一个个地赶走了。随后,哈里斯来了。他一开始就坦率表明了他的立场……你今晚会看到他的。”
“你过几天再办遗嘱的事,律师,先把为我未婚妻订的那些财产协定写出来,今天晚上带给我。换句话说,那是一种考验。如果她愿意放弃继承我的财产的所有权利的话,我就知道她是为了爱而要嫁给我了。”
“我明白。”梅森说。
“你今晚能把那些协定带来吗?”
“当然。”
肯特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支票簿来,带着那种标志着他的性格特征的迅速与紧张劲儿,潦草地写了一张支票,然后撕下来说:“最好把它吸干,这是律师费。”
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过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佩里·梅森做了个怪相,对德拉·斯特里特说:“这就是我因为努力想遵守职业道德和防止一起谋杀案而得到的东西——一个离婚案,我不喜欢;和一个诡计多端的律师会面,我讨厌;还有一份有关财产授予的协定,更是无聊!”
德拉伸出一只极为麻利的手,拿起那张支票说:“我可是看到了一笔5000元的律师费,这可不是凭空而来的。”
梅森咧开嘴笑了,说道:“嗯,有关肯特的一件事是,他是位很有辨别力的绅士,在我改变主意、让他另找一位律师之前,到银行去兑现那张支票吧。打电话找到凯尔顿医生,叫杰克逊进来,并且往德雷克侦探事务所给德雷克打电话,告诉他,我有个工作给他。”
“你打算用一个侦探吗?”她问道。
“在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身上,”他说,“而且是大规模地用。在和婚姻骗子谈判赡养费的协定时,一点点情报和长时间的谈话价值相同呢。”
德拉·斯特里特拉过一个电话号码单来,她一举一动都带着把事情出色完成的那种有条不紊的效率。
佩里·梅森大步向窗口走去,站在那儿盯着下面的街道,沉思着。
突然,他转过身来,猛地拉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掏出了望远镜。他用左手抬起窗户,把望远镜放在眼前,从窗台上探出身去。
德拉·斯特里特正在电话里谈话,她镇定地挂上电话,摊开笔记本,握好铅笔准备着。
梅森眼睛紧贴望远镜,大声说:“9…R…8…3…9…7。”德拉·斯特里特的铅笔把那个号码写在了笔记本上。
梅森放下望远镜,关上窗户。
“记下来了,德拉?”
“是的。那是什么?”
“一辆敞着篷的绿色帕卡德汽车的车牌号码,由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人驾驶着,正在跟踪我们的委托人彼得·肯特。我看不见她的面孔,但如果她的大腿没有给人错觉的话,她的体型棒极了。”
3
佩里·梅森正在电话上和凯尔顿医生谈着,保罗·德雷克打开他办公室的门说:“德拉让我马上来,说你等我呢。”
梅森点点头,示意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冲着电话说:“关于梦游你了解什么呢,吉姆?……嗯,我有个病例给你。这个男人不知道自己在梦游,他非常紧张。拿着一把刀,光着脚在家里到处走来走去……你今晚要和我一起去调查一下。我们不要在那儿吃饭,那真是谢天谢地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他是不是会用一把刀捅我们呢?如果你怕那样,就穿一件带锁子甲的睡袍吧。我7点30分叫你……你要给他做检查,因为他妻子声称他精神不正常……嗯,有时候妻子们确实变成那样……当然有出诊费了,但是在你见到他那个外甥女之前不要财迷……我会那么说的!……好吧,我去那家夜总会接你……”梅森把听筒挂上,冲保罗·德雷克咧嘴笑笑。
保罗·德雷克,这个过于瘦长的侦探坐在那填充过满的黑皮椅上,双膝抬到一只胳膊上方,另一只胳膊支撑着他瘦小的肩部。
“梦游,是吗?”他缓慢地拖长了声问道。
梅森点点头说:“你梦游吗,保罗?”
“见鬼,不!你老弄得我这么忙,我根本睡不了觉,这次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些能干的人手去查看一个叫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的人,她住在圣巴巴拉的什么地方。还不能盯她的梢,因为她很聪明,我不想宣布自己的意图,只须搞清有关她的过去、她的朋友、经济情况、品行、放荡行为、住所和未来计划的所有情况。还要搞到芝加哥一个叫弗兰克,麦多克斯的人的情报,他是个发明家、制造商。他眼下在这个城市,所以除了芝加哥方面的事,不要为任何事操心。搞清楚一辆车牌号码为9R8397的绿色帕卡德敞篷汽车的车主是谁。”
“这一切你什么时候需要?”
“尽快。”
德雷克看了一下手表说:“好吧。我是不是要秘密地进行那项圣巴巴拉的调查?”
“是的。不要让肯特太太或她的朋友们知道她正在受到调查。”
德雷克打了个哈欠,将他那高高的身躯站立起来,“我走了。”他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德拉·斯特里特听到门“咣”的一声响,走进了办公室。
“杰克逊在哪儿呢?”梅森问。
斯特里特微笑着说:“正在装行李,准备去圣巴巴拉,搞清多里丝·肯特起诉彼得·肯特的案子现状究竟如何。我斗胆弄明白了你的心思,给他下了那个命令。我已经给汽车修理厂打了电话,让给他的车加满油和水,把车送到这儿来。”
梅森咧嘴一笑说:“好姑娘。哪天我会决定给你涨工资,你安排的和我想的一样。给圣巴巴拉那边的办事员打电话,让他们下班以后别走,告诉杰克逊发现了什么就打电话过来。”
梅森说着看了看手表,“大约有100英里远,杰克逊应该在不到3小时后到那儿。告诉他抓紧时间。”
4
宅子里不知什么地方的一座钟报出了9点。
麦克多斯的律师邓肯正在讲话。已经超过15分钟了,他一直在“概述他的委托人的立场”。
麦多克斯有一副佝偻的肩膀,高高的颧骨,眼睛总是习惯盯着自己的鞋尖,他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肯特不耐烦地扭曲着自己长长的手指。他的秘书海伦·沃灵顿握好了铅笔坐在他的右边。
那座钟报完时以后,邓肯停了下来。梅森对肯特的秘书说:“最后一段是什么,沃灵顿小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说:“……而,鉴于,双方在此希望,一劳永逸地、彻底解除双方合伙人的关系,了结未尽事宜,各自解除对方所拥有的所有权利,无论其种类、性质或形式如何。”
“那不过是我说明的要点。”邓肯固执地打断了她,“我的委托人只须放弃他作为一个共同合伙人可能拥有的任何权利,而不是所有,例如不属于共同合伙人的权利,这一妥协方案的惟一目的是了结这个合伙的企业,现在我的委托人……”
梅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请问,哪一项权利不是合伙人的权利,难道你的委托人还有什么对彼得·肯特不利的权利吗?”
“我不知道。”邓肯承认。
“那么,都放弃了,不就没事了吗?”
“如果,”邓肯怀疑地反驳道,“他没有任何权利的话,为什么需要做这样一项放弃呢?”
“因为这必须事先说好。”梅森说,“如果你的委托人确实拥有什么对肯特不利的权利的话,现在让他说出来吧。”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邓肯叫道,同时向麦多克斯转过身去,“让我来讲话。”
梅森叹了口气。邓肯从胸兜里掏出一条手帕,摘下他的双光眼镜,擦了擦。梅森从放在肯特面前桌上的一个夹子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这儿有一封有麦多克斯签名的信。你肯定不打算违背你自己的委托人签下的东西。在这封信里他声称……”
邓肯急忙拿过那封信,歪回脑袋,把那张纸举到一臂远的地方,通过镜片的下半部分盯着看完,不情愿地还了回去说:“这封信是麦多克斯了解到他的合法权利之前写的。”
梅森站起身来,“好吧。”他说,“我不喜欢这件事的发展方式。你的委托人要么在一张一揽子弃权证书上签字,否则就一分钱也得不到。如果你想通过诡辩使他丢掉最好的了结方式的话,你就试试看吧。”
麦多克斯从他的鞋尖上抬起头来,向邓肯瞥了一眼,张口要说什么,又控制住自己,仍然死死地看着他的律师。
邓肯气得涨红了脸,但是他明白了麦多克斯的凝视的意思,说道:“如果您原谅我们,我要和我的委托人商量一下。”
他向外推开自己的椅子,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凯尔顿医生坐在离桌子几英尺远的地方,在那儿,他可以仔细地端详肯特的五官,他从嘴里把一支雪前拿出来一下,说道:“你们这些律师呀!”
梅森恼怒地说:“为一个该死的合同搅在一场争吵中,我真是活该,我的专长是谋杀案。我怎么这么不明智,陷在这种事情之中?”
肯特突然抽搐起来,那抽搐从他的嘴角开始,扩展到眼睛。他把手举到脸上去控制那种抽搐,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尔后他的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
凯尔顿医生把眼睛眯成了缝儿,仔细地观察着那个颤抖的形体,肯特显然是很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颤抖停止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擦擦额头。
“一分钱也别给他,”他说,“除非你得到我们需要的那份弃权证书,他是个骗子。是个贪婪的……”
门开了,男管家站在门口说:“电话找梅森先生,请。”
梅森大步走出了房间,跟在那个管家身后,沿着一条走廊,走到一个隔音的小电话室,拿起听筒说“喂”,他听到德拉·斯特里特的声音在说:“保罗·德雷克拿着份来自芝加哥的报告在办公室里。杰克逊刚从圣巴巴拉打来了电话。你和保罗说完话以后别挂,我给你接通杰克逊。”
梅森说:“好吧。”他听到交换台的“咔嗒”一声响,保罗·德雷克的声音在说:“喂,佩里。我从芝加哥那边得到了一些情报。弗兰克·麦多克斯在那儿处于困境之中。他组织了麦多克斯制造公司。显然,资本来自一个名叫彼得·肯特的人。那个公司白手起家,发展得相当不错。肯特一直没露面,由麦多克斯进行经营管理。大约两个月以前,一个叫做詹姆斯·弗格的人的寡妇对麦多克斯提出了起诉,她说麦多克斯制造公司的惟一产品,那种阀门磨床,是她丈夫发明的。这说来话长了。我只把要点告诉你。当时弗格得了肺结核,奄奄一息。麦多克斯装成一个可以对那件发明做些事情的朋友,拿了弗格的模型,尔后用他自己的名字获得了那模型的专利权。而这些他都瞒着弗格。弗格死前并没有和他妻子一起生活过几个月,但是,他去世以后,他妻子仔细检查一些旧文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她进行调查后提出了起诉。麦多克斯一直在对那个官司采取拖延战术。法院让她去取麦多克斯的证词,好给他发一张传票,但是她找不到他。恰巧,我雇用的那家侦探事务所也得到了弗格太太的律师们的聘用,要找到麦多克斯,发出传票……”
“你告诉他们,”梅森问,“麦多克斯在哪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