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咒,顾名思义会使朗诵倾听者心情安宁无杂念烦扰,方兰生自小朗诵到大,声如清泉润人心肺。百里屠苏听着静心咒,瞧着那昏昏暗暗摇摇曳曳一豆灯光,不知怎的,心中烦躁更甚。
灯光昏暗,他只看得到朦朦胧胧的蓝色轮廓,连方兰生的脸都瞧不清楚。心中一动,起身走到床边抬手去摸方兰生的脸。
方兰生正转着他的宝贝佛珠专心致志的念经,百里屠苏猛的走过来吓得他双目瞪圆,一时卡壳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木头脸……?”
百里苏屠并不说话,只是弯腰凝视着他,手依旧放在他脸上,肌肤相贴的部分烧的方兰生脸通红。
方才念得确是静心咒啊,怎地……怎地更觉心中烦躁定不下心来了呢……?
不对劲,方兰生心中警铃突响,他瞧见百里屠苏似血般鲜红的一双眸子,竟与当初煞气大发之时一般无二。血一样的红,海一般的深,如狼似虎。
方兰生感觉自己像是被饿狼盯住的一只野兔,一动也不敢动。他心中了然,这怕是百里屠苏心中孽障作祟,面前的人已不是百里屠苏却又还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的带着护甲的手顺着方兰生的脸一点一点,慢慢的挪到了他脆弱无比的脖颈,方兰生额角冷汗一滴滴的冒出,顺着脸颊流进发丝里。
“方……兰……生……”百里屠苏一字一顿,似要把这三个字撕烂嚼碎吞入肚腹一般。他面色冷峻,语气阴森,全无温度的指尖轻柔压在方兰生跳动的动脉之上。
方兰生颤颤巍巍的叫了他一声:“……木、木头脸,你怎么了……唔!”
就在他喊出木头脸之时,百里屠苏眼中阴郁更重,猛然发力将方兰生带入怀中,狠狠堵住方兰生还未闭上的嘴巴。
方兰生哪里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整个人呆傻掉,张开嘴任由男人肆意□□。
这或许根本不能称作是一个吻,百里屠苏几乎是在啃咬方兰生的嘴唇,唇齿相碰之间不知是谁的血涌了出来,腥甜味充斥整个鼻腔。
方兰生下意识就抬手去推百里屠苏,他的脑子完全木掉了,这般发展已完全脱离正常轨道,时间太短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反抗的动作激怒了百里屠苏,他本轻柔的手指猛然发力,狠狠箍住方兰生偏细的脖颈,五指陷入柔软的皮肤,被狠狠掐住的皮肤很快泛出紫蓝色。
嘴巴被堵住脖子又被掐住,方兰生完全没有办法呼吸,他身强体壮之时尚打不过百里屠苏,此时大病未愈四肢无力更是人如刀俎,拼命去掰开夺命之手的手指软弱的很,竟然是连一丝血痕都不曾抓出。
完了……方兰生迷迷糊糊的想,今日这条命怕是要葬送了,还是葬送在木头脸的手上……
他不怕死,只是不敢死在这般情形之下,若是他死了,木头脸清醒了看到他的尸体,知晓了是他亲手掐死了自己,那木头脸的下半辈子都过不安生了。
他不能死,绝对不能。
方兰生手指乱抓摸到了放在床头边上的药碗,鼓起最后一丝气力,发了狠的朝着百里屠苏的后脑便砸了下去。
茶碗没把百里屠苏砸倒,掉落坠地的声音倒把不远处的红玉引来了,一推门看到如此混乱景象也是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将镇气灵符注入百里屠苏体内。
灵符为紫胤真人亲手所制,专门用以镇压百里屠苏心中魔障,如铁钳牢牢卡住方兰生的手终于松开,罪魁祸首软软的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已晕了过去。
方兰生差一点就叫他给活活捏死,此时捂着脖子咳的惊天动地,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咳咳……咳咳咳……木头脸……咳咳……没事吧?”
红玉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有这般心思问他!自己都到鬼门关走一圈儿回来了!”
“咳咳咳,不碍事……顺过气来就好了……红玉姐,这事你别告诉襄铃她们,咳咳,木头脸不是故意的,我怕她们担心,咳咳咳……”
他唇角带血眼中含泪,红玉看了很是心疼,这孩子,自己都差点给人家捏死,顺过气来的第一件事竟然还是问人家的安危。当真痴儿,只是这世间痴男怨女不少,得了好结果的却没有几个,更何况是男子之间……唉!
“便是我不说,怕是也瞒不住,你看看你这颈子,青青紫紫的手指印,说是蚊子咬的也不像,我看此事还是得如实告知她们才好。公子心魔已控制不住,告知她们也好防备,若是不小心伤了哪个,公子心中怕不会安的。”尤其是今日还伤了你,这一句红玉并没有说出口来。
公子的担忧竟这般早就成了真,她本还有一丝幻想,幻想着时间还多着,说不定会顺风顺水的解决了,最后皆大欢喜有情人终成眷属才好。
公子此生多灾多难,短短十几年年华竟无几日开心,好不容易有了心爱之人,有了活下去的目标与勇气,却依旧是困难重重苦痛不断,上天当真不公平的很。
百里屠苏是下了死手去掐方兰生,可怜方小公子细皮嫩肉的脖颈,淤血凝聚顶的皮肤红肿不堪青青紫紫,衣领稍微剐蹭都要疼出一头冷汗来。
好在只是些皮外伤,不曾伤了喉咙,襄铃看了哭的厉害:“呜呜呜,兰生好可怜……屠苏哥哥也好可怜……呜呜呜,要不然、要不然兰生去我屋子睡吧,呜呜呜……”
方兰生憋红了脸:“襄铃你别哭,我不疼的,只是看着可怕了些,真的,真的一点儿一点儿也不疼……嘶——”
风晴雪道:“苏苏的煞气又复发了吗?要不然我帮他治一下?”
红玉摇了摇头:“此般不是煞气却是心魔,妹妹的心法怕是派不上用场的,好在已用灵符压制,短些日子应当不会再复发了。只是还需小心,若是发现公子有不对劲之处,千万要躲开些。”
“好,晴雪会小心苏苏的。”
“襄铃、襄铃也会……兰生的伤……真的是屠苏哥哥打伤的吗?”襄铃擦着眼泪抽抽噎噎的问。
方兰生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木头脸,是住在他心里的心魔,木头脸只是被控制了。”
襄铃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问:“那……屠苏哥哥心里面的坏人要怎么才赶得走?”
方兰生苦笑:“我也……不知道……”
不知,不明,不晓,若当真是一个坏人反倒好了,人总是赶得走的,威逼利诱总有一样是怕的。只是住在百里屠苏心中的却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魔,摸不到看不着,更谈不上什么赶走。
夜已深,几人都感到疲倦,明日还要启程赶路,方兰生便请几个姑娘赶快回去睡了。红玉有些担心,也被他劝走了,百里屠苏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不必担心什么。
襄铃揉着眼睛跟着红玉走,嘟嘟囔囔的说:“兰生真勇敢,若是襄铃,肯定是不敢和刚刚弄伤自己的人住在一起的。”
红玉揉了揉小狐狸的头发:“是啊。”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唉。
百里屠苏躺在床上,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一幕幕一件件呼闪而过。那些熟悉的脸熟悉的风景,和永远只能看到裤脚和背影的娘亲。
画面突闪,面前的人和风景皆已变换,琴川,河灯,方兰生。
方兰生半跪在溪边,小心随水摆下一盏河灯,那河灯精巧可爱的紧,随水悠哉游走。
江南水乡养大的小公子,性子不怎么样却有一张秀雅如兰的脸,他抬头看着百里屠苏浅笑,乌黑的眸子里像是盛着整个水湾的柔情,他朝着百里屠苏招手,喊着:“木头脸!”
他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那人的眉眼,却赫然看到自己的手穿过方兰生的脸——他原来已是一缕幽魂。
他死了?
他死了。
方兰生却依旧对着琴川傻傻的招手:“木头脸……木头脸……”
锲而不舍。
方兰生拧了帕子给百里屠苏擦掉额间冷汗,他看得出木头脸睡的并不安稳。他在做梦,而且是不怎么好的梦,他的眉头皱的死紧,捏成拳的手骨节青白。
他不是不害怕百里屠苏的突然发难,他的心到现在都还不能平静,扑通扑通跳的震天响。只是他不能在此时表现出一点半星害怕,他若害怕了,木头脸会伤心。
他只是皮肉伤,木头脸伤的都在内里,偷偷的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到,只是捂着再捂着,不上药不包扎,放任自流。
他疼,木头脸更疼。
方兰生趴在床边,他的脖颈伤处疼的厉害,突突的跳,除了脖颈疼的还有嘴唇。
他的舌头和唇瓣都被百里屠苏的牙齿刮伤,稍微动作便挣裂伤处,血涌而出。方兰生以手抚唇,想起伤从何来便忍不住恍惚。
木头脸居然亲他……
为什么木头脸会亲他?
这本应是亲密无间耳鬓厮磨的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或许……百里屠苏只是认错了人,或许他的动作并不准对对象,当时不论是谁都……
都没差。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修)
第三十三章
虽然这么想,方兰生还是存了一丝丝小小的幻想,他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小心的伸手摸了摸百里屠苏的额角:“木头脸……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我?”
一点点就够了,他并不贪心,只希望有那么一点点美好的回忆存在心中。待他们分道扬镳,自己孤身一人之时也好拿出细细回味,告诉自己,至少曾经,曾经在这个人的心里有过自己存在。
若是一点点喜欢都没有,未免太叫人鼻酸。
百里屠苏醒来之时天早已大亮,他未睁开眼便感到肩头沉重,好似压了什么重物,睁眼一看发现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却是方兰生。
这个睡相并不怎么好的小公子半夜早就滚到了他的怀里,头压着他的肩,手搂着他的腰,腿勾着他的脚。
百里屠苏心中一暖,忍不住低头轻轻亲吻他散落开来的乌发,他的辫子和他的乱发堆做一团儿——这,是不是中土人常说的……耳鬓厮磨?
他还记得昨晚的梦,他死了。
若是以前,死了便死了,人浮于事总是哀痛大于喜乐,活与死对他来说并无太大差别,仇恨支撑的生命内芯早已掏空,活,又如何?死,也没什么。
只是……现在的他,舍不得死了。
若是死了,便瞧不见这人精力旺盛跑来跑去的蓝色身影;若是死了,便听不见这人嘟嘟囔囔不知疲倦的唠叨嘀咕;若是死了,便看不到这人乌黑晶亮的一双眸子所盛的情谊。
百里屠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般怕死的,简直是怕到了骨子里,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以后,才有日子可以过。
只是这世间万事皆有命数,他不想,却不代表他不会,他做得到放手一搏,却不肯拖着方兰生与他一起破釜沉舟。
他要和方兰生在一起,在他好好的活下去以后,他不敢不舍不能不愿叫这个已为他付出太多的人再难过。
他死了,便带着所有死,他活了,便带着所有活。
百里屠苏眸中明明暗暗,心中跌宕起伏,不经意移动了手臂,便听到怀中人痛呼的声音。
连忙把人小心翻过查看,却看到叫他心惊肉跳的伤口:方兰生细嫩的脖颈几乎全部肿起,淤血堆积不下撑的皮肤紫红青蓝,无一块还是完好无缺,指痕整齐,分明是被人以双手狠狠掐出的痕迹。
他的唇瓣嘴角也有伤口,此刻已结痂,却依旧看得出是啃噬吮咬的痕迹。
百里屠苏脑中钝痛,似有模糊记忆一闪而过,他心中明白,弄出这样伤口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
千防万防心魔难防,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心中魔障发出狰狞冷笑,笑的他血脉都要逆流。
他差一点点,亲手掐死方兰生。
心魔成功了,胜利了,它迷惑了他的心神,蒙蔽了他的眼睛,它控制着他的身体,用这双手一点点掐进方兰生的脖颈。而差点被他掐死的这个人,却依旧肯和他同塌而眠,却依旧肯把头靠在他的肩头。
方兰生……
兰生……
百里屠苏不怕受伤,与他而言受伤已是家常便饭,疼早已是习以为常的,若是哪天不受伤了反而不习惯。
方兰生与他不同,是打小被家人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坏了的,算不上娇生惯养却绝对是鲜少受伤。只是自从遇到自己,这伤的比以往十几年来的还要多些。
他此生遇到甘愿为他豁出命去的人,只要掰着一只手便数的清,自己生性凉薄自然不招人喜欢,与人交往关爱之道也了解甚少。
他以为自己已不需要别人的关爱了,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默默的前进,受伤也好,误会也罢,一人足矣。然而此时他才懂得,若是世间有一人,全心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