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侠也呷了一口酒∶「可以有许多意见。」
豪特先生眯著眼笑∶「试举其一——」原振侠也笑∶「牡蛎的外壳有十分强的附著力,若是在生长的过程中,有一部分恰好黏附在海底的一块大岩石上,那麽,这块大岩石,就和木架子连结起来了——」他讲到这里,有人同意∶「对,大岩石可以是任何重垒,十吨、二十吨,或者更重——」原振侠的话也引发了众人的想像,又有人道∶「甚至可以是一艘沉船——」大家七嘴八舌,说了许多样可能在海中被牡蛎壳连结起来的东西,玫瑰在这时候发出了一下轻笑声——即便是轻轻一笑,也有令全场都陡然静下来的魔力,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玫瑰带著笑容∶「我们何必瞎猜∶不管是甚麽东西,一定早已捞起来了,请蒙特先生告诉我们就是。」
她这样一说,大家又全向豪特望了过去,蒙特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他并不说那东西已捞起来了,反倒现出相当犹豫的神情来。
这令众人感到十分奇怪!
因为不论那是甚麽,事隔一个月。不可能只是猜测,一定早已捞起来了,不然。那就是有了意想不到的曲折!
有人性子急,叫著∶「怎麽啦,难道还没有打捞起来?」
豪特那个人的话,又引得几个人一起点头,显然他们也记起曾在报上看过那则新闻。才一个多月之前的事。只要记性不是太坏,都会记得。
原振侠也望向豪特,可是豪特的话却又出人意表∶「不错。卓克失踪了,可是他不是在潜水行动中失踪的。」
各人又「啊」地一声,表示惊讶,原振侠和玫瑰互望一眼,玫瑰低声道∶「真有意思,一波三折!」
豪特的酒量看来很好,他又喝乾了一杯酒。
然後,吸了一口气∶「我迟了六、七分钟,向前游去,游出了一百多公尺,海底沙上的痕迹已消失了!」
原振侠举了举手∶「沙上痕迹消失,是由於沙粒的移动,还是重物突然上升?」
豪特点头,像是在说原振侠这个问题,十分中肯∶「我回头看,身後也没有了痕迹。所以可以肯定,是由於沙粒的移动而消失的。」
沙上的痕迹消失,就无法肯定重物被人拖向何方,豪特只好假定还是笔直向前,他又保持方向不变,再向前游出了一百多公尺,可是不但甚麽都没有发现,连卓克也没有追上。
这就有点很不寻常,通常,潜水人不会在海底游出那麽远,就算有需要,也一定会和同伴保持联络,因为海底有著各种各样不可测的危机,单独行动,在安全上会大打折扣。
所以,豪特不再向前游,折了回来,当他往回游了六十公尺左右时,就著到了卓克自他的右手边迅速游了过来,卓克不但游得快,而且,大量的气泡不断上升,这证明他的呼吸十分急促。
一个有经验的潜水员,绝少在海中会激动得呼吸急促的,除非是有甚麽事令他吃惊了。
卓克似乎没有发现豪特,而且,他又像是不辨方向,并不是在游回去的方向上,豪特用力赶了过去,到了他的面前,卓克才停了下来。
豪特相他打了几个手势,一开始,卓克竟然没有反应,豪特只觉得,在目镜之後,卓克的双眼睁得好大(那也有可能是在水中视物,特别放大的缘故),直到豪特推了他一下,卓克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作了一个要升上水面的手势。
豪特看出卓克的情形有点不对劲,就扶著他,和他一起升上了水面。到了水面上,小艇把他们载回去,豪特浮上来的浮标,也早有人捞了上来,许多人七嘴八舌地问∶「下面是甚麽?那麽重的东西是甚麽?」
豪特忍不住心中的怒意,骂出了一连串的粗话,才道∶「甚麽东西,叫人偷走了——还有甚麽——」有的人还不相信,又去问卓克,卓克闷哼∶「你们不信。可以自己下去看——」事实上,就算当时有人想下去看。几小时之後。也打消了主意。因为大型起重船来到,轻而易举地把那下半截木架子吊了起来,放在甲板上面,有经验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发生了甚麽事。
大家都看得出来。
的确,本来有甚麽东西附在木架上,但已经被弄走了!那东西极重——这一点人人皆知,而下水的豪特和卓克两人,自然没有能力将之弄走,事情就更神秘,大家不但猜那东西是甚麽,又纷纷议论东西是被谁弄走的,但议论了七、八天,不得要领,自然也没有甚麽人再注意了。
一直在注意的人是豪特,那天他和卓克一起升上水面,卓克甚麽话也没有说,上了船就找酒喝,一面喝酒,一面更换潜水衣。换好了衣服,豪特要找他说话时,他已登上一艘小艇上岸去了。
豪特觉得他的行动十分可疑——当时。他还没有想到甚麽。只是觉得可疑,但是他又要处理大型起重船的工作,等到处理完毕,已是黄昏时分,他仍然惦记著卓克,就找到了卓克的家里。
卓克的家是一幢小小的石屋,标准单身汉的住所,凌乱而充满了各种气味的混合,酒气之浓,甚至呛鼻,豪特把卓克从一堆垫子上拉起来三次,都无法令他坐直,卓克已醉得不堪了。
豪特叹了一口气,在冰箱里找到了一罐冰啤酒。打开来喝著。
他打算喝完啤酒就离开,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卓克叫了起来∶「我没看到,我甚麽也没有看到——」豪特陡然愣了一愣,又看到卓克双手在眼前乱挥乱舞,像是想将眼前的甚麽挥开去。
这种情形,惯於潜水的豪特一看就知道只有两个可能。
潜水人员在海底产生幻象——那是十分可怕的一种情形,往往导致潜水人丧失性命。而一旦潜水人在海底看到了幻象,那等於宣告了这个人潜水生命的结束。
所以,在很多情形下。潜水人都不愿承认自已看到了幻象。
刚才,卓克高叫「甚麽也没有看到」,就可以理解他是看到了幻象,而不肯承认。
但是,能令有经验的潜水人产生幻象的环境,一般来说,要就是潜水人在水中太久,要不就是潜得太深,而卓克当天的潜水,两者都不是。
那就有第二个可能∶他真的在海中看到了什麽。看到的东西或情景,一定十分可怕,使他不敢承认,或者他意识到,看到了那样的东西或情景,会对他有十分不利的後果——例如看到了凶手行凶、贩毒集团正在进行交易之类,都会惹来杀身之祸,但真要是有这种情形,否认又有甚麽用?
豪特想了一想。来到卓克的身边,大声问∶「你在海底看到了甚麽?」
喝醉酒的人,总还保持著一点知觉的,尽管在酒醒之後,他对自己曾做过些甚麽,可能一点记忆也没有,但在当时,都还可以有本能的反应。
豪特大声喝问,卓克陡然震动,双手在身边的垫子上乱抓,头左右乱摆,神情十分恐怖∶「没有!什麽也没有看到——什麽也没有┅┅」
豪特用力摇他,又把半罐冰冷的啤酒淋到了他的头上,再连声喝问。可是他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句话,再也没有第二句。
蒙特无可奈何,只好离去。
蒙特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
豪特叹了一口气。神情黯然。
原振侠「啊」地一声∶「卓克就此失踪?如果你不离开,守著他。到他酒醒,他玫瑰摇头∶「一样的,一个人要有失踪的理由。怎麽都会失踪。而且。就算他酒醒了,也不会说出他在海中究竟看到了甚麽——」蒙特叹了一声∶「我想也是那样,所以我并不责备自己,第二天中午,我再去看他,他已经不在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三天中午,通知了警方,一直找了十天,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个人,就像是被他体内的酒精彻底溶化了,甚麽也没有留下——他也不可能到外地去,他的旅行证件,甚麽——都在。「一个年轻人发表意见∶「如果他真的曾在海中看到了甚麽,那麽,他有可能去作进一步的探索。」
豪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迟了几天,甚至卓克失踪之後的第四天,我才想到,又曾到那海城中,去作了一次潜水。」
蒙特讲到这里,现出了相当疑惑的神情来。
这证明他那次潜水行动,一定有一点收获,不然,一句「甚麽也没有发现」就可以概括一切了。
原振侠想不到晚餐後的小聚,会听到了一个相当怪异的故事,他不住在想,豪特所说的这件事,是不是和自己要进行的事有关连?看来,似乎甚麽关连也没有,但至少有一点相同∶卓克失踪了,包括李文、淑芳在内的超过一百人,也失踪了,是不是真的有关连?
原振侠向玫瑰望去,玫瑰的神色疑惑,他又望向那三个调查员,三个调查员也同样皱著眉。
有几个人催蒙特说下去。
豪特比划著∶「落水的地点很容易追认。方向也记得,卓克当时在我回程时,由右边出现,所以我落水後依方向游出了一百四十公尺八就转而向左——卓克如果真的在海水中看到了甚麽,就一定是在那个方向看到的。」
蒙特游得并不快,因为他心中起疑。极有可能在海中发现了他全然不知是甚麽的东西,卓克因之而神秘失踪,所以他的心中也十分紧张。
他转向左之後,又游了三十公尺,首先看到∶在海沙之中,半埋著一堆东西,游过去一看,竟是一堆连结在一起的牡蛎!
在这一带海域之中发现牡蛎,应该是十分普通的事,可是豪特一看到,就呆了半饷,觉得事情蹊跷之极——牡蛎是附著在岩石,或别的坚硬的物体上,绝不会在柔软的沙上生长。
而这些牡蛎,却在沙上!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原来不在沙上,是被移到这里来的!豪特的头脑十分灵敏,他立时想到,那沉在海底的半截木架。
假设木架上本来附有重物,而重物被弄走时,当然有许多、被弄下来,当重物被拖走时,连结在重物上的蚝,也可能脱落,这一堆,就是在重物移动过程中脱落的!
豪特也立时想到,当日,卓克比他先循沙上的痕迹游出去六、七分钟,沙上的痕迹消失得十分快,豪特一直向前游,卓克一定来得及在痕迹未曾完全消失时,知道曾向左转!所以,豪特才会没追上他。
这也就是说,现在他游的方向,正是卓克当日游出的方向。
有了这个发现,豪特十分兴奋,继续向前游去,不一会,看到了一大簇海带,海底也不那麽平整。有许多岩石,他游过去,看到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大岩石——只有半个篮球场那麽大。
海底有岩石,本来也事属平常,可是在那块岩石上,却有著一个圆圈的裂痕,豪特用手去摸了一下,深大约二十公分,宽十公分,奇的是,那圆形,竟然是一个正圆形。
绝对要动用仪器,才能得到这样的正圆,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这一道痕迹,很令人生奇。
豪特那时的灯讶,达於顶点。
海底一块大岩石,一定是亘古以来就在那里的,不可能被甚麽人移动过,而且,要在右上弄出那麽正圆的凿痕来,自然也非在海底进行不可。
那是相当艰钜的工程——自然,要进行这样的工程。也不是做不到,可是做了,又有甚麽用处?
蒙特讲到这里,又开始喝酒。
原振侠用听来十分淡然的声音道∶「我知道在大西洋一处海底,有一块大岩石,上面有一幅刻成的画,画的是许多人向魔王呼叫,要求把自己的灵魂出费给魔王,来换取生活时的一切享受。」
原振侠的话,听来有点突如其来,在座的许多人也未必明白,有人向他眨著眼,有人道∶「啊,很好的寓言故事——」只有在原振侠身边的玫瑰陡然震动了一下。原振侠立即向她望来,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现出十分迷惘的神情,但又有著极度的甜蜜。
她和原振侠目光相接,低声问∶「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两句话?」
原振侠点头道∶「当然记得——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一切了——」玫瑰缓缓摇头∶「我竭力想做一个新的人,一切重新来过,从头开始,但是,过去还是有许多事。是无法从记忆中消除的——」他们两人急速交谈著,自然只有他们才知道,在讲的是甚麽。
(读者诸君其实也可以知道,只要看过原振侠在「魔女」这个故事中的经历的话。)(看过「魔女」这个故事,自然也可以知道魔王收买人类灵魂的事是真的。)(原振侠直接参加了这件事,当时的海棠,只是间接接触,在他们的一次相聚中。
曾有几句对话,就是此刻的玫瑰刚才问原振侠的话。)(那两句话是∶「海棠。你才是真正的魔女,被魔法拘禁著。」——那时,海棠是严格培养出来的人形工具。)(原振侠又说∶「如果,用我的鲜血涂遍你的全身,就能令你自魔法中解脱,我一定愿意那麽做!」这是任何女性听了再也不会忘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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