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吧。”白衣僧人缓缓除下面巾,露出一张俊俏的面孔来,鼻如悬胆,唇红齿白,而且,赫然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双掌合十,闭目诵经。
这和尚也太帅了吧,如果不是一个醒目的光头,只怕我会以为是哪个偶像级明星呢。
猛听司徒雪一声尖叫,纵身扑入他的怀中!
哎,哎,我说,这又唱的哪一出啊,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泛酸……
(十一)重逢
司徒雪开心的扑入他怀中,竟然激动的哭起来。
这和尚居然也不反对,反而缓缓的抚摸她的头顶道:“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司徒雪哽咽了半晌,才开口道:“师叔,我和师傅都想死你了,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啊?”说着用力的在他月白色的僧袍上擦了下鼻涕眼泪。
汗,小小的BS一下我自己,原来是她师叔,也就是烈火大师的师弟了。可是他也太年轻了吧,看年纪比我大不了个七八岁的样子,居然有这么高的辈分,真是难以置信。
和尚哭笑不得,拍拍她的头柔声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啊,让你的朋友笑话哦。”
司徒雪这时才想起我还在旁边,脸色飞红,朝我遥遥的一个爆栗:“小道士,还不来见过我师叔红尘大师!”
红尘,这名字用在一个出家人身上,反倒有一种四大皆空的出尘意味,当真深合眼前这位高僧的不凡姿态。
我连忙过去施礼:“晚辈见过大师。”
红尘点头微笑:“这位就是李道友的公子吧,果然龙虎之资。”
我脸上一红,方才不虞有人在场,我毫无章法抡刀胡乱砍杀的样子,像疯犬还差不多,什么龙虎之资啊。
倒是很奇怪,怎么这些人都能一眼瞧出我来历呢,钟离巺也是,这位红尘大师也是。
司徒雪撒娇样的靠在红尘的怀中,对我说:“你别看我师叔年纪不大,可是佛门上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年轻高手呢,他自幼就长在无量寺中,十一岁佛法大成,名扬天下,那时候我还才刚学说话呢,师叔最好了,总是哄我玩。”她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师叔,这十多年你去哪了啊,留书一封就再无音信了,害我和师傅一直担心着。
红尘笑而不答,转问道:“师兄好么?他的腿伤可好了?”
“好啦好啦,早就好啦,三年前我到哀牢山给他老人家找到了扶风草,他现在已经行动自如啦。”司徒雪雀跃的说。
她本来就是个活泼的女孩子,现在一遇到多年不见的师叔,更是撒开欢了,搂着红尘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趁她好不容易歇会的当口,红尘开口对我说道:“李施主,方才我见你运刀,似乎不甚得法。”
我惭愧的说:“我从没学过武功,所以也不大会用刀。”
红尘笑道:“不是武功的问题,而是方法的问题,方法得当的话,即使不会武功,一样威力十足。惯常运刀使力,讲究留有余力,以备不时之变,也易于变招,偏偏你这把刀杀气惊人,倘若留有余力,反与刀性相悖,不能发挥它的最大威力,所以你用刀之时,当运起全身念力,有种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气魄,不留丝毫余力,这样才能置诸死地而后生,将此刀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方才我已经被百鬼的威力所震惊,哪知道这竟然还不是他的极致,听完红尘的话,不由的跃跃欲试。当下抽刀站在公墓当中,心中默想着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狂喝一声,用力劈出……
毫无出奇之处。
我又默想诸位先贤,王二小、董存瑞、方志敏……,一刀劈出,还是平平无奇。
司徒雪捧腹大笑道:“这跟刚才有什么分别么?小道士,你行不行啊!”
晕,是不是我方法不对?怎么总觉得好像调动不起来那种一往无回的气势呢。
等等,让我想想,我猛地回想起当日在叶小宁病房初见百鬼的情形,当下依样画葫芦,手握刀柄,紧闭双目,将念力注入刀身,脑海中蓦地又浮现出两军战场的杀伐景象,一片血海沙场中,“凉国公蓝”的大旗迎风飞舞,我恍然身处万马军中,无数兵刃呼啸着像我身上砍来,我大喊一声,不再有丝毫顾及,无生无死,一往无前的劈出一刀!
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睁眼一看,眼前赫然被劈出一条长沟来,十几块石碑被刀气劈得粉碎。
由于受不了巨大的反噬之力,握刀的双手竟然在轻轻的颤抖!
接着,竟然在深夜里,本来静谧的夜空中,传来隐隐的哭声,低沉而哀伤,绵绵不绝。
这哭声,我在啮魂珠出世的时候也曾听过的。
这一刀,难道竟然鬼神皆惊?!
我惊呆了。
司徒雪也睁大眼睛说不出话。
红尘不住的低诵佛号。
“这,这,这是我刚才劈的?!”真是难以置信,我的这一刀竟然有如此的威力。
“阿弥陀佛,贫僧果然没有看错人。若非我运力挡了一下,只怕此地已经面目全非了。好厉害。”他叹了口气接道:“只是此刀杀性太重,一刀劈出,三界振动,竟引得千鬼夜哭,万魂悲泣,害得贫僧也不知道如此指点你是对是错了,唉,只希望李施主秉一颗济世之心,切莫误入歧途,需知一念错,便是百行皆非,切记切记啊。”
我连忙点头答应,对着那一堆石碑连连告罪,又朝四方不住拱手。
司徒雪凑过来:“小道士,真有你的啊,再来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找一块空旷的所在,连试了几下,却再也不得要领了。
收到入鞘后,那隐隐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红尘道:“这也是机缘所在,急躁不得的。”
司徒雪却又转去磨她师叔:“师叔,你看小道士这么厉害,你也得教我两手才行。”
红尘呵呵一笑,把七宝琉璃盏递给她:“此物原是我佛门至宝,与你也算是份机缘,就送与你吧。”
司徒雪连忙接过,笑得合不拢嘴。
“此宝深合佛门要旨,无定相无定法,其技法威力也都各随机缘,这就是所以那位日本师兄盏放邪光的缘故。”红尘嘱咐道:“你要好生留着,将来自会有一番用出。”
这时我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前辈,言晨……”
“阿弥陀佛”红尘低首合十:“九弟求仁得仁,这一切都是定数。”
我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受这位高僧的感染还是什么其他缘故,长久以来对言晨的恶感忽然消失了,感觉再分不清所谓善恶正邪。
言晨固然恶贯满盈,可是却也不惜为达成目的牺牲性命,是什么让他如此执着;眼前这位红尘和尚与言晨称兄道弟,却是佛法精湛、慈悲普度的高僧;而山上那位钟老爷子,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收集虚魂干什么,但可以肯定与一份浓的化不开的爱恋密切相关,连秦广王尚且网开一面,又有谁忍心苛责,谁又有资格评论……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却听司徒雪插嘴道:“师叔,那个言晨不是好人呢?怎么是你九弟啊?那他不也成了我师叔了?我可不要!”
红尘抬首看看天色,爱怜的摸摸司徒雪的头,又看看我,高诵佛号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们谨记今后行事一切当凭本衷,莫使初心染尘。贫僧与故人有约,就此别过了。他年相见或者是敌非友,好自为之!”
司徒雪大喊:“师叔,留个手机号啊,不然怎么找你?!”
“手机么?却是没有,贫僧早年行走江湖时用过传呼机?还是汉显的。”
“台都停了啊!”
猛然间只听一声洒然长笑,红尘人已在数十米之外了,再一晃,便不见了身影。
司徒雪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噘起了嘴。
我看那方向却是往山上去的:“难不成他约的故人是钟离巺?”
司徒雪大喜:“那还不快走!”
不是吧,才下来,又要爬上去?!
外国友人在西山公墓离奇死亡这种事情,明天一定会上头版的,马志又有得忙活了,不过这次我可帮不上他什么忙。
唉,上山吧
天知道,我这辈子也没爬过这么多山,后半程几乎是被司徒雪拖上来的。
我一屁股坐在道观门槛上,死活也挪不动步了,司徒雪硬把我拽进院子。
刚来到门前,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十二)故人
清风明月,小几香茶。
两人在院中借一弯月色,老友般对坐品茗,说不出的悠闲惬意,一个月白僧袍,形容潇洒,一个灰色道袍,须发皆白,正是红尘与钟离巺。
钟离巺见我们上来,招手道:“此番辛苦你们了,过来喝茶。”
司徒雪哼的一声,不理他,迳自走到红尘旁边坐下,我坐到钟离巺旁边。
红尘讶道:“道兄与雪儿和李师侄竟是旧识么?”
“呵呵,”钟离巺笑道:“山腰那段公案就是我交代两位贤侄去了结的,只没想到那邪徒倒真有些本领,若非你出手,不免有个闪失,只怕我将来无颜去见烈火师兄和李道友了。”
“贫僧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说到底还是两位的机缘啊。”转头看看司徒雪噘嘴坐在一旁,笑道:“雪儿,怎么这么大气啊。”
司徒雪怒道:“还不是这个老道士,自己干尽坏事,又差点害死我和李克。师叔你别理他,他不是好人。”
钟离巺哈哈大笑:“小姑娘恩怨分明气魄不凡,烈火师兄果然有眼力。”
红尘点头道:“我这师侄资质非凡,就是脾气大了点,以后还请钟道兄多多指点才是。”
摆明了不向着司徒雪,气得她鼓气坐在一边不说话。
钟离巺举起茶杯,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如今我已垂垂老矣,红尘你也不再是当日的青春少年了。看到这些后辈,当真是百感交集呵。”
我很奇怪,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对红尘说的更多些,以钟离巺的性格,原是不该说出这番话的,因为我知道他这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光阴,全都消磨在对霓裳的思念当中,尘世间的胜负争雄乃至天下兴亡,他也不曾放在眼中,又怎会有这番感慨呢。
红尘叹道:“自十年前离开无量寺后,贫僧便未曾后悔过,这十年来我走遍天下,为的是寻一样可以不用打扰道兄的法子,”他顿了顿,摇头道:“可惜我终究还是来了。”
钟离巺呵呵笑道:“十年未见的故交,此番忽然来访,想来也不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红尘微微一笑,轻品了一口茶,道:“惭愧,贫僧这番来自然还是旧话重提了。”
钟离巺面色一整:“十年前我早已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此物断不可相与。”
红尘叹道:“贫僧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大限将至,实在是无可奈何。唉,若非那人先有诺于阎君,只怕早已经捣碎风火谷,将霓裳姑娘放出与道兄交换了。”
闻听“那人”二字,钟离巺也不免神色一动,接着摇头苦笑道:“拿霓裳来交换么……”接着正色道:”什么大限将至,不过是扑风捉影罢了,生死无常,富贵冷灰,一切尽是机缘,你们又何苦太过执迷。”
“一切无常,诸法随缘。”红尘道:“这道理我原是懂的,可是后来发现自己其实不懂了。”接着话锋一转:“你可知那人本是身负沉疴的?”
“自然知晓。”
“他的沉疴原非你不能治的,可是十年前他不曾问你讨一粒籽,十年后的今日,也不曾问你商讨一瓣,只因为,他与贫僧一般,都十分敬仰道兄的行止,绝不想因个人得失搅扰道兄,唉,设非此事委实关系重大,贫僧也不会厚颜叨扰多次了。”
什么一籽一瓣的,买花啊,这话听着十分奇怪,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连司徒雪也忘了赌气,瞪着眼睛等着听下文。
钟离巺抬首望月,不语。
红尘叹道:“十三年前九幽山援手之德,贫僧不敢片刻或忘,后更得道兄诸多教益,令我受益良多。你我本来年岁相差甚远,更蒙道兄不弃,结为忘年,这份情谊自不必说。本来这番不该贫僧前来,可是以你我的交情,倘换了旁人来打扰,反显得贫僧落俗了,还请道兄体谅。”
钟离巺摆手道:“我终究是天师钟家的血脉,你我道不同而已,无论结果如何,无伤交情。不过恕我直言,这十年间贫道的天师道法已然大成,只怕你又要空手而归了。”
不知怎么,这架势忽然让我想起刘正风和曲阳来着,心中隐隐有不像的预感。这两位不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吧,到底什么东西值得孤高如红尘也要来索要,索要不成竟似要明抢了?钟离巺痴情至此,世上种种对他早已毫无意义,还有什么是他对红尘这样的老朋友也无法割舍的呢?
红尘默然那片刻,决然道:“聒噪已久,倒显得贫僧落俗套了。呵呵,贫僧亦自知难以匹敌道兄的精妙道法,无奈此次事情紧迫,不容有失,贫僧也是志在必得,所以不得不从那人处借了一样东西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盒子来。
钟离巺面色一变,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