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丁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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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梦游的医生
(一)访客
这天下午没课,屈指算算,一个月没开张了,我在办公室里对老谢发牢骚说:“谢主任,咱得干点啥啊。不然就饿死了。”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老谢以前住的旧筒子楼,他搬家之后改做办公室了,外间摆张桌子作会客厅,里间放张床就是我的卧室。因为工作原因,我不能经常回寝室住。
刚近中年,已经开始发福,头发基本掉光,长得圆圆胖胖的老谢正在屋里度步,听我这么一说,也很郁闷,一边搓手一边说:“是啊是啊,得给年轻人多创造点锻炼机会啊。你看要不咱打个广告啥的?”
我彻底昏倒,“主任啊,你怎么越老越糊涂,广告怎么打?啊?象这样,‘厨房有厉鬼?卧室有女鬼?客厅有吊死鬼?家中有鬼不用愁,茅山灵异事务所为您解除忧!’恐怕当事人没来,公安先把你抓去了。
老谢挠挠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呵呵一笑:“也是,本来咱们这个工作就是隐蔽性比较强的,就连灵异管委会也是民间组织,不为人知的。”
灵异之说,终究是不能被社会公众所广泛接受的,所以一切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牌子也都是挂的什么命理研究所啊、信息咨询中心一类的,收费的话也只有收据没有发票,当然倒不怕当事人去工商局告,因为谁想刚送走了小鬼,又惹上更厉害的阴阳师呢?唯一称的上管理组织的是灵异管理委员会,简称灵管会,是一个自发性的民间团体,由各大门派推荐的代表出任委员,并选举出主席,这一届的主席是现任三清教掌教。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响起了久违的敲门声。
老谢连忙到办公桌后面坐下,从书架上取下个大档案袋,把里面乱七八糟的纸张摊到桌上,然后翘起二郎腿,端着茶杯,以目示意我去开门。这家伙,打我实习开始,还没见他正经捉过一只厉害的鬼呢,派头倒是挺足。
打开门一看,一个满面愁容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外,她见我开门先楞了一楞,然后问:“请问,谢大师在么?”。
“哪个谢大师?”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你说谢主任啊,在在,您请进。”我连忙把她让进屋里。
女人仿佛踌躇了一阵,终于进屋,四下看了看,这才对正在埋头“研究案情”的老谢礼貌的问:“请问,您就是谢大师吧?”
老谢放下手中茶杯,从桌上那一堆废纸中抬起头来,看了看对方,“晤”了一声。然后又低下头,继续‘钻研’那一堆废纸。
我强忍住笑,给女人搬了把椅子坐下,自己站在一旁。
女人看谢大师如此“繁忙”,几次欲言又止。后来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说:“听说谢大师对与捉鬼驱邪很有研究,我们家……”
话还没说完,老谢猛的一拍桌子,把我和这女人都吓了一大跳,只见大师抬起头,激动的说:“李师侄,终于被我找到这千年恶鬼的破绽了,明天晚上,我们就去收了他!这十几条人命也该跟他清算了。”
李师侄???这称呼让我寒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十几条人命?哪来千年恶鬼?我口中连忙应着:“师伯辛苦了,为了这案子,您好几天没合眼了。”心中却暗笑,恶鬼不知道,饿鬼这里倒是有两只。
他居然也不脸红,点头说:“没办法啊,谁让咱们身负常人不具备的能力呢,有时候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啊,怎么敢有丝毫懈怠。”说完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望椅子背上一靠,仿佛终于从紧张工作中放松下来的样子。忽然间仿佛刚注意到这女人一样,啊了一声问:“您是?”
女人连忙诚惶诚恐的自我介绍,并把来意说明。
原来她是H大附属医院脑外科王医生的爱人。王太太说最近这将近半个月时间里,每逢夜里醒过来,都会发现自己的丈夫不在身边,却站在客厅里,一个人不住比划着,比划好一阵子之后,才重又回去睡下。虽然是空着手比划,可已经吓得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敢睡觉了,又不敢惊扰他丈夫,第二天问起来,丈夫却含含糊糊的说,可能是梦游吧,最近太累了。王太太越想越怕,想着会不会是中邪了,于是把这事偷偷跟密友讲了,碰巧他的一个朋友是以前老谢的一个客户,于是便找上门了。
老谢听了之后,眉头紧皱在一起,半晌沉吟不语。
怎么听着这么象《连城诀》里边砌墙那个啊,我觉得后脊梁有点发毛,刚想开口,老谢大手一挥,果断的说:“恶鬼侵体,奇邪入脑!”
啊?!王太太显然吓了一跳,怯怯的问:“真的是中邪了?”
老谢点点头:“还不是一般的邪,乃是厉鬼,照我估计,不出三天,他就会拿着手术刀比划了,不出七天,他就会比划到你身上了。”老谢的语调十分沉重,并且同时做出几下砍瓜切菜般的手势。
王太太吓得差点昏过去,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来,递给老谢:“知道您的规矩,这是一千块钱,请谢大师帮忙,事后我们还有重谢。”
老谢拿眼尾看了看,接过来顺手扔给我,淡淡的说:“李师侄啊,你去跑一趟吧。”我一点没客气,接过来揣进兜里。
王太太若大年纪,饱经世态,闻弦歌安能不知雅意,连忙又从兜里掏出另个大点的信封来:“这里还有两千,一共是三千,无论如何大师您要帮帮忙。”
老谢接过来,笑着说:“你别看李师侄年轻,他可是茅山正统,额头生有一只阴阳眼,可明鉴三界鬼神的。”
这点他倒是没有过分吹牛,打我一生下,就能够看见些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甚至很多阴阳师要焚符箓捏法咒才能看到的鬼魅之物,我都一眼了然,老爸说这叫鬼眼,是阴阳师梦寐以求的天赋,要知道具有一定道行的阴阳师,可以通过焚符箓捏法咒的方式看到鬼或者通过灵气念力的异样感知鬼的存在,但是像我这样一眼看到的,却绝无仅有,茅山一脉也仅在第三代和第十九代上出现过,也正因此,他和老妈才更坚定了让我继承道统的决。只不过我可不像二郎神似的在额头上长只眼睛,我的鬼眼是左眼,从外表看起来跟正常人毫无区别。唉,其实有时候我道宁可没有这只鬼眼,你想想看,在食堂吃饭时候发现对面有个饿死鬼盯着你的鸡腿看、洗澡时候忽然发现窗户有只女鬼、在电影院泡MM时候忽然发现棚顶悬着个吊死鬼,太煞风景了,有时候睡都睡不安稳,唉。
不知道王太太是没料到我这个年轻人有如此神通,还是被老谢侃晕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老谢冲我说:“你把合同拿过来,给王太太签个字。”
合同双方各执一份,所里的这份,将来灵管会是要查的,所以要留存,当事人那份自己保存。签了字,老谢一拍胸脯:“除魔卫道是我们的职责,你放心吧,晚上我就亲自去一趟你家,保证手到鬼除。”
“大师您今晚不是要去捉那个千年恶鬼?”
“啊,啊,这个,我会施法先将它镇住,待去过你家之后,再去收服不迟。”
王太太没想到大师如此看重自己家的事情,怕真的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时间不知道是忧是喜,又跟我说了句:“小伙子你也多费心了。”然后千恩万谢的走了。
送王太太出门后,回头一看,老谢笑吟吟的看着我,心知不妙,想走已迟。
“交出来吧。”老谢伸出手掌,笑呵呵的说。
万分无奈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小信封,交给老谢。老谢从里面抽出三张给我:“这是你的。”没办法,老谢的CASE,按规矩我只能拿10%的劳务费,谁让人家是冲着谢大师的名头来的呢。长叹一声,把钱收下,聊胜于无啊。
“准备一下吧,晚上咱们开工。”老谢一边把钱锁进抽屉,一边说:“我得亲自跑一趟,免得当事人觉得不值,去灵异管委会投诉咱们。”
“谢主任,你真能确定那是奇邪入脑?”
老谢摇头:“不确定。”
“那您觉得是?”
“我看就是梦游吧。”
(二)梦游
按照老谢的要求,我穿上了道服,脚踏布履,背插桃木剑,作足了有道高人的架势。老谢也不知道从哪翻了一件破败的杏黄道袍罩在身上,趁着茫茫的夜色,两人走到H大家属楼。
前面已经提到,H市乃是六合八阴地脉之极,聚集着无数的游魂夜鬼。H市的居民们,常常会有撞鬼、鬼打墙、鬼压身之类的经历,因此即使嘴上不明说,心理也多多少少都会有个神鬼的概念。所以即使在白天看到我们这身装扮,最多就是惊讶一下,还也不至于当精神病报警。老谢边走边跟我乱侃,某年某年,他以一人之力大破九幽鬼阵救出我父亲,某年某年,他又一力阻止了百鬼夜游,被灵管会授予终生成就勋章……
王太太已经等在楼下了,远远见两人这一身打扮,忙不迭的迎上来,态度很是谦恭。
老谢笑呵呵的冲我挤挤眼,意思是,看吧,包装很重要。
王太太站在门口,把俩人让进房间,一进门,笑容便凝结在老谢脸上。因为在这房间中,有一股十分奇异的念力。说到念力,其实是业内对世界构成的一个定义。《管子•;内业》说:精气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从自然科学角度来讲,世界是以物质为本源的,不停的深入解构之后,发现了质子分子原子乃至纳米等等。而灵异工作者眼中的世界,则是由这样那样的念力所构成,大到星辰日月,小至一花一木,皆有其念力,这念力,恰是本性的照应。正常的念力无形无质,普通人无法察觉也无法对外使用。只有通过特殊手段的激发之后,才能够对周围产生影响。以我们茅山派来讲,念力的升华就具体体现为使用法器符咒的法力,对佛家人来讲,就体现为他们的诵经、真言等等伏魔手段,对习武之人来讲,就是所谓的内力了。人的念力通常是天生之禀或通过训练之后,才可以大大提升和激发,而对于鬼来讲,不需经过特殊锻炼而激发他们产生并使用念力的原因,通常是欲望,无休止的欲望……
眼前这一股奇异的念力,虽然并不十分强大,却无法判定他的成因,可以肯定的是,这屋子绝对不寻常。我和老谢对视一眼,暗自庆幸带齐了家伙来,我甚至从老谢脸上看出些许悔意,不知道是后悔钱收少了,还是后悔不应该来。
王太太小声说:“我先生已经睡熟了,一会就该起来比划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凭空添了分恐怖的感觉。
就在这时,卧室方向穿出了声响,三人连忙躲在过厅的黑暗处,只见一个黑影慢慢穿到过厅,走进客厅。我一拉老谢,意思是不是跟上去看看,却觉得老谢手心已经满是汗水。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目光十分凝重,却并不是朝向客厅方向,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卧室。
三人掂着脚猫着腰走到客厅门口,我壮着胆子当先一个弯腰探头进到客厅,抬头看时,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一个高瘦的背影,站在窗前,双手有规律的不住挥动着。
老谢也跟着进了客厅,王太太走在最后。
王太太虽然也吓的够戗,但这景象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比起我们两人来,倒不见得怎样失态,用手示意我们绕到前面去看个究竟。
我们硬着头皮绕到那身影的正面,只见王医生双手举在半空,正有条不紊的作出各种动作,拇指和食指捏紧作握笔状,从左画到右,放下,做出重又拿起一样工具的动作,改捏为握,依照刚才所画的轨迹,划下,然后双手探出,四下摸索后,仿佛找到什么,轻轻拎起一片来……
他那双双本该坚定而沉稳的手,蓦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时,那块一直遮挡着大半个个月亮的云彩飘走,月光穿过窗户,陡然倾泻下来。
我终于看清王医生的脸。
清瘦的面上,表情十分狰狞,仿佛正在痛苦中苦苦挣扎一般,更为恐怖的是,梦游中的王医生,此刻竟然——睁着双眼!
如果不是老谢拉我退出客厅,刚才几乎一冲动之下给他一股三昧真火尝尝。重又退回门厅的黑暗当中,心下稍安。王太太低声说,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就快结束了。果然,一会王医生高瘦的身影从客厅走出来,慢慢进入卧室,不一会,鼾声传出。老谢思索了一下,嘱咐了王太太几句,又给了他一张镇宅的符咒。然后带着我离开。
出了大门,一阵夜风吹来,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大汗淋漓。老谢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并不是因为仓促中无功而退,而是皱着眉头好象有什么疑团不能解开。等到走出了家属区,一直沉默不语老谢才开口说:“李克,你发现了没有?”
他再不开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