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书院的蹴鞠场在书院后山一处平地上,场边杂植花木,又有溪水潺潺,是一处清幽所在。但是当宋潜和顾爱生等十几人来到蹴鞠场时,发现这里居然满满当当围了上百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几乎整个竹林书院的人都来了。顾爱生本来就是个气盛的人,一看这么多人来围观,更是意气风发,哈哈大笑,振臂一呼:“今日我们定要竭尽全力将白云书院的人打个落花流水!”
“噢!”竹林住院的人听到顾爱生的豪言,欢呼不停,人群中甚至传出了锣鼓之声,原来有几个生员带来了鼓乐,正在奋力敲打着。生员们都是十多二十的后生,一个个年轻好事,如今和他们一向不对路的白云书院自个送来门来,能不斗志激昂吗?
宋代蹴鞠运动盛行,北宋时,蹴鞠运动较之前朝有了空前发展,成为城市社会性体育运动。宫廷里,皇上大臣们喜欢蹴鞠,皇宫内组建有专门的男女蹴鞠队。蹴鞠就由宫廷兴起,逐渐扩展到民间,到了南宋时期,蹴鞠更是风靡朝野的一项热门活动。蹴鞠之球用十二香皮裁成圆锦吹气而成,比赛时两队各有队长名为球头,每方队员十余人,双方运动员服装颜色有别。球杆高3丈,上有一尺方圆“风流眼”球门,以互相射门命中数分胜负。
就在竹林书院人人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时候,只听有人一声叫喊:“白云书院的人来了!”
宋潜在竹林书院中算是后进,对白云书院的人全然不识,顾爱生从旁指点他:“那个穿着红色锦袄铁塔似的后生,是白云书院的头儿王谓,他身边那几个都是临安有名的蹴鞠好手,去年我们在麒麟书院和他们打过一场,险些落败,要不是我及时再进一球,就要输得难看了。咦,这个我没见过,莫非就是传说的那个新人?”
宋潜往顾爱生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昂藏的书生步履悠然走在王谓身旁,头戴长脚幞头;身穿色青锦袄;下着玄色裤;脚蹬牛皮软靴;打扮得十分精干。这书生脸上一股狂傲之气,但配上他英朗逼人的五官,却自有一种俨然气度,在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顾爱生盯着那书生的脚下看,自言自语:“嗯,此人脚步沉稳,下盘功夫一定不错,就不知道跑动起来怎样了……”
宋潜笑着拍了他一下:“爱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旁边邢光闻言大笑,说:“天成,有你这一句,我们底气就足了。全仗着你和爱生啦!”邢光此言非虚,自打宋潜进了竹林书院,这蹴鞠队里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连一贯牛气的顾爱生都对宋潜的球技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队都早早换好了轻便的球服,头戴软巾;身着窄袖袍;腰束带;前襟掖扎起;掖在绦儿边;下身着裤;脚穿软靴,竹林书院除了球头顾爱生穿玄色袄子,其余人都穿着蓝布短袍。而白云书院的球头王谓却是穿了红袄,余下几人穿着青衣。王谓来到场中和顾爱生打了个招呼,说:“爱生,我们又见面了!”
顾爱生朝王谓拱拱手,说:“去年一别,今日才有缘得晤,王兄请了!”他外号“铁人”,脾气极硬,说起话来一句是一句的,并不会与人虚与委蛇。
王谓也是个磊落人,呵呵笑了几声,叫过身边那傲气书生来,向诸人介绍说:“这位是新到我们书院的时季峰!”
第二十九章:蹴鞠大战
时季峰朝在场诸人拱了拱手问了个好,便又站过一边不再出声。顾爱生为人也是孤高的性子,一看这时季峰不是个好相与的,争胜之心顿起,暗暗对宋潜说:“天成,放开手脚,让这小子看看我们的厉害!”
宋潜比他们都大一些,加上身世遭遇有些特别,性子早被磨练得沉着稳健,不会轻易动怒。他微微一笑,低声回应说:“平心静气,小心中了人家的激将法!”
顾爱生点点头,走到场中开始点将。
“张立,你来跷球;陆抗,你正挟;何昌,头挟……”哗啦啦连宋潜在内点了十六人,白云书院那边本来就是准备充分才过来的,自然早就点好人了。
其实宋潜在这些人中,身材和体型都没任何优势,体力上更是输人一等,但他自幼便在蹴鞠场上玩耍,稍小些的时候也曾加入临安蹴鞠球社“圆社”踢球,后来因为父亲不喜他“玩物丧志”,才渐渐远离球场。论起技术来,他在众人中应该是最娴熟的。
一开球,白云书院的人就把球传给了王谓,王谓体壮如牛,下盘极稳,竹林住院的人几次围攻他都没法子将他脚下的球抢走。邢光人机灵,从王谓后方窜出想使个“偷”字诀,但被白云书院的另一员大将章洛用肩膀一顶,反而一个踉跄差点倒地,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王谓左右腾挪一路把球带到了球杆之下,一记劲传送到时季峰的脚下,时季峰轻轻一挑,姿势也不见得如何特别,但那球就是稳稳当当的从半空中“嗖”的进了“风流眼”。
“好!”王谓带头大喊一声,白云书院的队员们大受鼓舞,纷纷击掌庆贺。场边竹林书院的生员们个个紧攥拳头咬牙切齿,恨不得就上场替同窗踢球,但他们都知道,现在场上的十六人就是竹林书院最强劲的主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了。
“好身手!”宋潜在心里暗赞一声,蹴鞠之道,最难的就是将球准确的送进球门,这可非得要相当纯熟的脚法才能做到。刚才他冷眼看着时季峰射门,时季峰的起脚姿势和射门角度还有出脚的力道,都是拿捏的恰到好处,可见此子绝对是个高手。
白云书院人人兴奋,但时季峰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欢快的叫喊着,并不因为进球而显得激动,还是那样一副昂首傲气的神色。
顾爱生恨恨的说:“这小子,有两下子!看我的!”这回球到了竹林书院的人脚下,几个回传,被顾爱生稳在脚下,顾爱生使出浑身本领,灵如蛟龙,快如旋风,一闪间就冲到了对方球杆下,正要挑球,突然间被斜里冲出来的时季峰一个拐脚硬生生给抢了去!
“噢!”白云书院的人就像是被点着了的炮仗轰动起来,“快啊,快啊!”
竹林书院的人也不甘示弱的喊叫着,锣声鼓声敲得震天响:“截住他,截住他!别让他进球!”
时季峰运球如飞,那球儿就像粘在他脚下一样,谁来也抢不走,顾爱生心急如焚,指挥队友:“围住他!”
但别看时季峰带着球,跑的比却比谁都快,他跑到球杆下片刻不停挑球就射!
“嗖!”
又进一球!
“好啊!好啊!再来一个!”白云书院前来观战的生员们掌声像炸雷一样,经久不息。竹林书院的人可真有些挂不住了,一个个蔫头耷脑地,有的嘴里还不停地埋怨:“宋天成和顾爱生在干什么!被人家压着打!”
突然人群里传出一个声音:“淡定些……你们好好看着天成的动作,他就要反击啦!”
竹林书院的人回头一看,纷纷惊讶的叫出声来:“周老夫子!”
竹林书院的山长周明庵乐呵呵的从人群后面钻出来,居然也穿着一身踢蹴鞠的短打衣服,生员们疑惑的问:“周老夫子,你穿这个衣裳……”周明庵平日为人毫无架子,生员们都和他说笑惯的。
周明庵摩拳擦掌:“我是打算在你们准备落败的时候上去救场,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嘿嘿。”
生员们看着他,一起拍着额头叹息说:“老夫子,你省省吧……”
“呀!快看快看!”一个竹林书院的生员尖叫起来,大家便把周明庵丢在一边又紧盯着场上的情况,只见正是宋潜带球,还没等白云书院的人反应过来就射进了球门!
“进了进了!”竹林书院的人心中的郁闷之气终于得到了缓解,虽然现在还是落后着,好歹是进球了,“天成!连中三元啊!天成!”
“连中三元”是说科考中举,但生员们也常常用来打比方说连中三球,那是极难的手段。顾爱生一抹头上汗珠,高兴极了,冲宋潜喊了一声:“真有你的,天成!”
宋潜笑而不答,刚才他故意没有阻拦时季峰,就是想看时季峰脚法如何,暗中开始思索破解之道。两圈下来,心中对时季峰和整个白云书院队伍的战法已经有了个底儿,要开始反击!
双方你来我往踢了一段时间,战况胶着不下,两队你进一个,我入一球,转眼间就快到了结束的时间,一数进球数目,居然还是平手!
到了此时,时季峰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焦灼。
他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军营蹴鞠之风盛行,军人们又个个身手矫健,是以他也学会了一身好手段。来到临安白云书院之后,他在蹴鞠场上还未遇敌手,但今天遇到的宋潜,却让他感到十分难缠。
时间就要到了!王谓抢到一球,用力穿给章洛,章洛张眼一看,瞧见时季峰正在对方球杆之下,绝好的位子!
“季峰!”章洛飞起一脚,球如流星向时季峰投去,时季峰鱼跃而起想以头接球,顾爱生见状也同样跃起要和时季峰争球,两人都是用尽全身力气跳起,“膨”的在空中相撞了!
顾爱生和时季峰同时倒在地上,候在一旁的宋潜趁机把球抢走,往对面球杆跑去!
白云书院的队员像疯了似地冲上来想拦住他,而邢光也带着竹林书院的队员涌上来帮宋潜打掩护,宋潜一路有惊无险到了对方球杆下面,突然转身,一个倒挂金钩,球进了!
“好啊!太好了!”竹林书院的人把手掌都拍红了,周明庵喊的最大声,就在这个时候,比赛结束的锣声“当”的响了。
竹林书院险胜!
宋潜喘息未定,刚想去看看倒地的顾爱生,却看见顾爱生把时季峰扶了起来。
时季峰小臂上鲜血淋漓,竟是被地上砂石给划伤了。顾爱生忙说:“季峰兄,你快去料理一下伤口吧。”
时季峰表情复杂的摇了摇头,把袖子往上一撸,就那么把伤口露在外头,突然冲众人一拱手说:“季峰甘拜下风,诸位请了!”说完这句话,不管在场诸人反应如何,他甩头便走。
竹林书院的人都呆住了,连和他同来的队友也没想到这位同窗如此骄傲。宋潜看着他快步远去,心想,这个时季峰,傲气归傲气,倒是条汉子。
时季峰出了竹林书院的大门往城中走,他在蹴鞠场上少有败绩,到了临安来更是从无敌手,不料今日竟被打败。但他为人光风霁月,虽说输了,也并不会记恨宋潜,他只是对自己落败感到有些沮丧。
从书院走到苏堤上没几步,迎面走来两个女子,看打扮走路像是一主一仆。那身着月白褙子的女主人突然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喊了他一声:“那位公子请留步!”
时季峰感到奇怪,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个长着一张圆团脸儿的少女,只见她双眸似星,粉腮红润,虽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但也算清丽讨喜。时季峰问:“小娘子唤我有事?”
那女子指了指他手臂上那片擦伤,说:“公子,你这伤口上面还有沙子呢,若不尽快清洗干净,后患不少。你还是先料理好伤口再赶路吧?”
时季峰虽说个性高傲,但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当下冲她拱手作揖谢了一声:“多谢娘子热心了,区区小伤,自会痊愈,不足挂齿。”说罢就想转身离开。
“不行!”那女子突然皱了皱眉说,“天气这么热,你又不好好冲洗伤口,很容易感染的!”她从怀中拿出一条绢子,跑到堤下将绢子沾湿,又一路小跑回来,冲他说:“把手给我!”
“啊?”时季峰傻眼了,他从来没见过有女子会这样对陌生人这般说话,一时呆住,不自觉的就把手伸了出来。
“对啦……有点疼,你忍一忍!”那女子毫不避嫌的用手托着他的小臂,拿沾湿的绢子轻轻的把伤口附近的沙石擦掉,又把那些血迹慢慢拭去,还不时的看着时季峰的脸色,问他:“疼吗?”
时季峰自认是个狂生,但今天他终于见识到了比他还要无视礼教的人。那女子温润的手儿贴在他的肌肤上,时季峰不是没有和女子亲近过,可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般真切的感受到女子的手是这样的暖软。她把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又轻轻在伤口上吹了吹,那微风吹得时季峰身子一阵酥麻,就听她说:“好了!”
女子把他的手放开,不知怎的时季峰顿觉怅然若失,她从身边女仆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说:“正好今天身上带着一瓶……这药不是给你治伤的,是等你好的差不多了的时候,用一点水调成糊糊,敷在伤口上,可以让伤痕淡一些。记住了?”
时季峰傻傻的点了点头,那女子嫣然一笑,不等他反应过来,就领着女仆走了。
时季峰站在原地忘了动弹,忽然从竹林书院那边走出几个书生,为首的正是王谓,他们走到他身边来,问他:“季峰,你的伤没事吧?”
时季峰见同窗赶到,才猛然惊醒,看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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