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悲怆而死,要么只手遮天,总归不会平淡到无声无息的陨殁。若此,如玥便不再多想,只问道:“信贵人移步永寿宫,不知所为何意?”
第一百九十四章:木兰秋狝(二)
“如贵人七巧玲珑心,婇依的来意,想来贵人心有数。”信贵人微微一笑,端然偏坐,双瞳如镀上一层朦胧撩人的春意。
“信贵人太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如玥不过是寻常人罢了,终究没有什么不同。”如玥不动声色也是在所难免,毕竟她不是非要和刘佳氏有瓜葛才好。相反,对之前的种种,如玥仍心存介蒂,毕竟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儿呀。
“如贵人,往事已矣,再怎么也不能重来一次。放不开,只能累了自己的心。人总归是要往前的,你说对么?”信贵人似乎能穿如玥的心,朱唇轻启间,便有了主意。
如玥心不悦,言语难免疏离了些:“对旁人而言,不过是浮沉可弃的往事一桩。可对如玥而言,却是铭肌镂骨之痛。漫说是这才过了没多久,即便是到我两鬓苍苍的年岁,也难以淡忘。”
“不然又能怎样?”信贵人谦和一笑:“始作俑者已经被皇后关进了冷宫,而玉琳姐姐亦同样是受害者。我才入宫,不得宠,亦与先前种种无干。除非如贵人您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否则婇依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宿怨,非要斗个两败俱伤不可。”
如玥轻轻摇了摇手的竹骨团扇,一缕清新的微风徐徐袅袅,袭面而来。“那信贵人是何用意?”
“木兰秋狝,还请如贵人向皇上求道恩旨,允我一同前往。婇依必然感念如贵人一番厚意,与贵人同心同德。”信贵人的话,颇为自信得意。
在如玥听来,却很是狂妄自大。这个刘佳婇依,恐怕是满后宫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厚脸皮”了!“贵人自视甚高,岂是如玥能攀附的。况且如玥只求安然度日,实在无心与贵人争斗!”
纵然是这么说,如玥眼底戏谑的嘲讽意味丝毫不减,徐徐而绵长的腾散开来。“贵人还是去求求皇后娘娘吧!”
“如贵人当真不愿帮婇依这点小忙么?”信贵人的脸色不如方才好,一张小巧的樱唇也抿的更紧了些。
“如玥何得何能,何况后宫之事,素来求人不如求己。信贵人是聪明人,不消如玥多言。”言止于此,如玥唤了声沛双:“好生送信贵人!”
“婇依从不强人所难,旦请如贵人权衡利弊,告辞了。”信贵人起身,随着沛双卷风而去。
立在一旁的袭儿才道:“这信贵人是怎么了,竟把自己得这么高,还真当她是选入宫来的新秀么?一个顶替名分的替身罢了,连皇上也未见上几回,就敢扬言与小主您分宠,当真是可笑至极。”
“随她吧!若她有法子令皇上垂注,那咱们就高她一眼。”如玥冷冷一笑,吃味儿道:“能爬上皇上的龙床,便算她有本事。”
袭儿忍着笑意,欢快道:“小主安心吧,皇上的心呐可不是那么容易飞到刘佳氏姊妹那儿去的。奴婢只是担心,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安排人进来这步棋究竟意欲何为……”
“暂且不用多管,待去了避暑山庄再从长计议吧!”如玥算了算,离宫的日子迫在眼前。
已经许久没有走出紫禁城了,忽然心里有那么一丝酸涩,也有许久没见过阿玛了。
数日后,皇帝终于下旨往承德去。随行的妃嫔仅有如玥、玉淑以及吉嫔三人。就连皇后也只能遵照皇上的意思,留在宫里照其余的妃嫔而未能随行。
除了天子仪仗队,随行护驾的侍卫,倒也没有太多闲杂人等。一路上虽然颠簸,可车声辘辘,风景秀美,也不失舒畅之感,令人心静。
如玥的车辇紧随皇帝的龙辇之后,其次才是吉嫔与玉淑。偶尔停车休息的时候,皇帝就会叫上如玥品茗叙话,倒真真是象极了出游,轻松欢愉。
抵达承德避暑山庄实在某日的傍晚,因着皇上吩咐了庆贝勒先一步,所需的一切已然全部打点妥当。
皇帝心情甚好,挟了如玥的手一并走进山庄内殿,喷想扑鼻的饭菜跃然眼前。“好在老十七心细,知晓这些天赶路咱们都没好好进膳,准备了这样丰富的一桌菜肴当真是难得了。”
如玥听着皇上心情舒畅,便也觉得旅途的疲惫尽消,附和道:“可不是么,臣妾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吉嫔与玉贵人随着皇帝身后走进来,着如玥笑容满面的样子,情不自禁的弯卷了唇角。
“都坐吧!”皇帝哂道:“在宫里万千条规矩拘着,朕也难得与你们这样亲密的用膳。倒是在这里,伺候的宫人少了,咱们也实在无需多礼,填饱肚子才最紧要。”
庆贝勒憨憨笑道:“皇兄说的正是呢!臣弟也有好些日子没能与您同桌用膳了,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皇帝爽朗大笑,快活应道:“朕也有许久没有这般快活了,就与你痛饮今夜。”言罢,皇帝一股脑饮下玉盏里浑浊的酒水,又是爽朗大笑一声,赞道:“好酒。”
庆贝勒也共饮了一盏,侧首笑对如玥道:“如贵人尝尝面前这道佛跳墙,可是皇兄刻意吩咐臣弟备下的。相信必然会是贵人您喜欢的口味。”
吉嫔灿笑露出洁白的贝齿,道:“皇上最爱重如玥妹妹了,当真是时时挂在心上。就连妹妹的口味也记着,献煞旁人了。”
如玥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意,轻轻品尝了一小口,心不免一抽。“这个味道,怎么会……”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间,如玥强自镇定了自己,才勉强笑的更自然了些。
“怎么会如此熟悉是么?”庆贝勒眉开眼笑,沾沾自喜道:“自然是皇上体恤贵人的一番心意了。”
玉淑瞧出如玥的不自在,便问庆贝勒道:“何以会令如玥妹妹倍感熟悉,难不成是她入宫前府里的厨子么?”
“哈哈,玉贵人果然聪慧,一点即透。”庆贝勒击掌三下,便有一女子款款而来。
吉嫔与玉贵人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又齐刷刷的望着那娇俏的可人儿,猛然发觉这女子眉目间竟与如玥有几分相似。
如玥虽未有回头,却已从那刺鼻的脂粉香嗅出了昔年熟悉而厌恶的气味——钮钴禄如宝!
“钮钴禄如宝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吉嫔娘娘吉祥、玉贵人吉祥。”如宝的声音悦耳清脆,比之从前也略显沉稳了些。待皇帝微笑,示意她平身,如宝才又欢天喜地的唤了声:“长姐!”
“怎么样,如贵人,皇上这一番心意,够独特吧!”庆贝勒多有邀功的意味,自言自语似的说个没完:“皇兄托我送贵人一份独特的礼物,博红颜一笑。本贝勒便觉着唯独亲情无价,遂安排贵人与小妹一见,不知如贵人可欢喜?”
如玥回过身,冷然与如宝对视了一眼。复又缓缓起身,朝皇帝福身道:“臣妾欣喜,谢皇上厚爱!”
“怎么,你就不谢谢我么?可都亏了我,才想到了这么好的点子呢!”庆贝勒吃味儿道。
如玥心里有些憋气,面上却如芙蓉花开,笑意愈浓:“自然是要谢贝勒爷的,这份礼物,如玥很是喜欢。”
“长姐,额娘说你最爱吃这道佛跳墙,我便用心跟着咱们府里的厨娘学着做了。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如宝顺势卖乖,一副甜腻的模样,着实令人了生厌。
偏是庆贝勒很受用的样子,咧嘴道:“果然是姐妹情深啊!二小姐,你也坐下和我们一起用膳吧!”
皇帝难得轻松,言语也更显平易近人了几分:“上一次在主事府相见,小姨不过还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转眼这些年过去,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当真是善庆会教女儿!”
“谢皇上赞誉,若论容姿,如宝哪里比得上姐姐呢!”如宝闻言竟有些欣喜若狂,皇上这样的赞誉是不是说她入宫有望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盼着皇上选秀,连嫁人的年纪都错失了。可始终也未能等到这样一日,当真是说不清楚有多失望了。
好在她还识得这个庆贝勒,好在他稀里糊涂的帮衬了他一把。
如玥低头柔和的笑着,不出太多的情绪。吉嫔却是今日才晓得,原来皇帝与如玥首一次见面,并非是在宫里。这就难怪何以皇上总把如玥搁在心上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因着有些旁人不及的前尘往事么!
玉淑微微笑着,似关怀多问了一句:“如宝妹妹是一个人来的承德么?”“回贵人,如宝原是进京探亲的,遇上了庆贝勒,才斗胆随行,想要与长姐见上一面。”
“难为你这样有心了。”玉淑敛了笑意,优雅的吃着面前的菜肴。如玥只觉得心里很是别扭,眼前的如宝总算识大体,可虽然数年不见如玥也不信,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能够改变的这样彻底。
何况如宝为什么而来,如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想要攀附皇权,一朝成为皇帝的女人,跟自己的姐姐分宠,钮钴禄如宝这如意算盘当真是打得极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木兰秋狝(三)
一顿饭吃的如玥浑身难受,倒不是畏惧她钮钴禄如宝什么,只是觉得才经历了刘佳氏姊妹的惨事不久,偏是这样的厄运又要降临在自己身上了。当真有些不自在,更何况,今时今日,宫里的麻烦一大堆不说,难道真的还要姐妹相残么?
想到此处,如玥便起身向皇帝请求道:“皇上,臣妾想与妹妹叙叙姐妹情,说说体己话,想先行告退了。”
皇帝微微颔首,笑道:“朕也正有此意,你们也好些年没见了,必然有很多话要说。只有一样,一路上舟车劳顿,别太累着自己,要早些休息。”
“是,皇上,臣妾告退。”如玥娇媚的笑容,映着烛火之光,别有一番俏丽。皇帝着她柔和恬美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如宝本是不想这样早便离开的,无奈如玥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臂:“皇上,如宝告退了。”
“快走吧,妹妹。别耽搁皇上与贝勒爷把酒夜话。”如玥的话说的棉柔,可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不松的。
如玥扯着如宝走出来,沛双便迎上前,不可置信的睨了如宝一眼:“好久不见啊,二小姐。”如宝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见与不见的,在于心不在于脸。虽然这些年没瞧见你们,可在我心里,你们从来都是……在的。”
“回房再说!”如玥示意沛双不要在这里口舌,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只怕会不太好。沛双机敏的了四周,才露出一个无比邪魅的笑容道:“二小姐,您也乏了,由着奴婢扶您回房了再与大小姐叙话不迟。”
“你干什么?”如宝小声的吼道,只因沛双与当年无异,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臂。这一下子,可比方才如玥的力道大得多了。
“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二小姐的教诲,沛双一时也不敢忘。”沛双弯了眉眼,坏坏的笑道:“二小姐若想少吃些皮肉之苦,最好还是乖乖的跟着奴婢走吧!”
如玥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个承德的夏夜当真是有些凉的。
三个人由着内侍带路,总算是走进了厢房。都说女人翻脸如同翻书一样,眼前的钮钴禄如宝当真是诠释极尽完美。才走进内寝,方才一脸柔美的笑意便是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愤恨与厌恶。
“钮钴禄如玥,算你厉害。”如玥愤恨道:“当年耍了手段女扮男装接近嘉亲王的事,暂且不提了。你竟然阴狠到几年来都不允皇上选秀。女儿家有几年绝好的青春可以耽搁,你可还记得我如今的年岁了?我是怎么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待我啊!”
如玥幽幽的吐了口气,多有无奈之意:“你这么说,是在夸奖我么?你当我有这样的分量么?皇上选秀与否,并非我一个人可以决断的,你是十二岁也好,二十岁也罢,终究是你不愿意嫁,与我何干?”
沛双轻蔑的剜了如宝一眼,言语极尽讽刺:“当年的事儿暂且不提。二小姐为何你要暂且不提呢?无非是不想别人说你没有罢了!当年,若是在主事府的时候,二小姐你就得皇上的垂注,那么如玥高高在上的贵人便是你了,有怎么会等了一年又一年,盼的脖子都长了?
既然是你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就该着你没有这样的命数。现在来埋怨别人,岂非是在说笑话么,历经数年,旁的倒也罢了,二小姐您的脸皮可当真是越来越厚了!”
“你……”如宝被沛双这样直白的话,呛得涨紫了脸。“时隔这许多年,你竟还是这个模样,一副斗鸡的样子,跟你说话,简直侮辱了我自己。”
“是么?二小姐当我喜欢和你白费唇舌么?我家小姐疲倦了,还要沐浴呢,你便自行回房歇着去吧!”沛双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虽然数落了如宝一通,可是对于这样连自己姐姐的恩宠都想染指的人,沛双还真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