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道:“汤姆,你忍耐一下,等医生检查完就没事儿了。”
而另一边的比利则颤颤巍巍,他的眼中一会儿绽放出仇恨的光芒,一会儿却又充满了恐惧茫然,干瘦的手指捏住里德尔的左肩膀:“我、我可不是自愿的……”
里德尔正眼也没有看他,只是侧眼紧盯着汤姆苏斯基——他的本意是防止对方中途使坏,但是科尔夫人并不知道两人平时的交情,因此自然而然想歪了,大声斥责道:“如果你再这样恐吓同伴,汤姆,我就要把你赶出孤儿院!”
汤姆苏斯基轻笑了一下,安抚地帮里德尔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放松点,检查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那个白大褂医生见两个不比里德尔矮的少年一左一右已经把他抓住了,稍稍放松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针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近旁。
“小朋友,你放松一点,不疼的。”医生抽出一根针管。
从里德尔的角度,能够看到对方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的汤姆苏斯基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汤姆不怎么紧张,倒是我看着医生你挺紧张的,都出了一头的汗,不知道是咸的还是淡的?”
咸的是热汗,淡的是冷汗,医生干笑了一声,扭头对着科尔夫人开口道:“你的小朋友们真会开玩笑。”他干巴巴地补充:“只是抽血检查一下。”
里德尔浑身紧绷,他一手捏住了汤姆苏斯基的胳膊,苍白干裂的嘴角紧紧抿着,语速飞快:“以前这个老女人给我找医生的时候,从来没有抽血——他们只是来跟我说说话,然后就摇着头走了。”
科尔夫人从很早之前就一直觉得里德尔有点神经质,而最近这个孩子自言自语的举动彻底让她坚定了这种信念。
“没准是检验狂犬病的?”汤姆苏斯基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合理的发散联想,然则他觉得还挺靠谱的答案让里德尔整张脸都变得黑漆漆的,抓着他胳膊的手也进一步加大了力道。
唉,这孩子就是经不起玩笑,汤姆苏斯基见里德尔一个劲儿狠瞪着医生手里的针筒,建议道:“闭上眼睛不看说不定就不疼了。”
“直接弄死他我也就不疼了。”里德尔浑身紧绷,瞪大了眼睛看到那个医生颤颤巍巍把针头戳进了自己胳膊的血管里。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然则拿着针管的医生和身后的比利比他更紧张,汤姆苏斯基甚至还在针头刺破皮肤的时候,听到了比利神经质的抽噎声。
他其实没有弄懂这群人为啥都是这个反应,里德尔紧张就紧张吧,横竖人家胳膊上现在插着针管呢,医生紧张就紧张吧,纳吉尼已经从里德尔的口袋里爬了出来,缠绕在他的胳膊上了——这两个人都算是情有可原,为什么连比利你这么一个路人甲都一脸痛不欲生、感同身受?
中年男子紧紧盯着正冲自己吐露蛇信子的小花蛇,额头的汗冒得更厉害了,他不动声色把刚刚抽满半管的针筒拔了出来:“这些用来化验就够了。”
就在刚刚短暂的空隙里,科尔夫人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杜松子酒,舒舒服服地一口喝干了,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醉醺醺地紧盯着医生:“那就麻烦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你们三个都出去吧。”
里德尔的五官略带些扭曲,他一走出科尔夫人的办公室,就愤怒万分地一把推开了比利:“滚!别碰我!”
被烧了兔子的男孩儿重重摔在地上,却丝毫不敢耽搁,连滚带爬跑走了。里德尔看着他狼狈卑微的样子,抑郁的心情才算微微好转。
然则汤姆苏斯基立刻轻笑了一声:“哟,你已经只能够通过欺负这种弱鸡角色来显示自己的威风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里德尔果然难以接受,一手捏着纳吉尼,另一手死死攥紧。他的眼底涌动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暗潮:“早晚有一天,我要让那个老巫婆知道敢这样欺负我的后果。”
“她只是觉得如果你真的得了某种奇怪的病症,没准能顺道帮孤儿院打响名声呢。”汤姆苏斯基摇晃了一下脑袋,“隔壁那个孤儿院,有一个小男孩儿被查出来得了败血症,听说被卖了很大一笔钱。”
里德尔的神情转淡,并没有再呈现出刚才的狂躁状态:“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有人来孤儿院捐款了,光靠我们的手工赚钱可能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哈,那个贪得无厌的老女人。”
有句话他没有说,科尔夫人有时候会把不听话的孩子转卖出去,至于卖到哪里,他花了很大功夫也没有打听出来,孤儿院其他孩子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两人本来是一边说一边从楼梯上往下走,然则汤姆苏斯基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扭头看向他,嘴角噙着一贯的假惺惺微笑。
里德尔心头一跳,也不自觉停住了步子。
汤姆苏斯基很满意他的反应,伸手拉过里德尔的胳膊,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而微微泛黄的皮肤上有一个在渗血的针孔,他抬手轻轻覆了上去。
里德尔的体温常年偏低,尤其在冬天乃至还没褪去严寒的春天,更是手脚僵直,然则对方的手掌却温暖濡湿,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汤姆,”对方定定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眸轻轻转动了一下,里面满是诚挚,“我们联手怎么样——”
“跟你?”里德尔的心头涌起一阵说不出是什么的热流,他凶狠地睁圆了眼睛,“我凭什么要跟你联手?”
他们其实已经有了最初步的攻守同盟协定,但是因为彼此都心怀鬼胎,所以相互的合作并不是很顺利。
“难道你想被人三天两头抽血检查身体,就如同农户饲养狗熊定期抽取胆汁?”汤姆苏斯基轻蔑地撇了撇嘴角,他一向在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第一次带出了明显的讥讽与不屑,“汤姆,你能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里德尔脸色阴晴不定。
汤姆苏斯基丝毫不着急地静静等待着,隔了十多秒钟,他的眼前一黑,小黑屋御用鲜绿色字体出现在眼前:“红之玉攻略进度:25%。”
他看了那行字体三秒钟,牵动唇角轻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感谢卓啄酱的地雷~
☆、十一岁生日
对于汤姆苏斯基来说,同汤姆里德尔相处起来并不算困难,对方喜欢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永远用鼻孔看人,然则一挑逗就炸毛翻脸,动不动就把“绝交”挂在嘴巴上,然则哄起来倒也并不难。
在双方最起码是明面上同心协力之后,他们称霸孤儿院的行动十分顺利,就算还达不到所向披靡的程度,却也能够把一切反对声音都暴力镇压了。
汤姆苏斯基本身在孤儿院的人气就很高,他永远笑容柔和,姿态优雅,头发鲜亮,肤泽莹光,同在泥地里打滚长起来的任何一个孤儿都不一样。
而汤姆里德尔是伍氏孤儿院最有名气的恶霸,他有着奇怪的能力,能够在整得你鸡毛鸭血的同时,轻巧地避开科尔夫人的眼线。
在以前,里德尔欺负同伴的时候偶尔还会被人抓到,然则等过了几年,他的手法已经越发纯熟,科尔夫人有时候明知道他做了坏事儿,却也因为没有抓到过现行,而受害者也不敢吭声,所以对此也无能为力。
汤姆苏斯基一直用欣赏的眼光注视着里德尔的蜕变成长,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只会欺负小屁孩儿、从人家手里抢夺兔子这种满带着淳朴乡土气息的小坏孩儿变成了可以面不改色把两个孤儿吊在悬崖下面这种充满了破坏欲望和犯罪潜力的未成型死刑犯了。
汤姆苏斯基每次看到雄赳赳气昂昂对着其他孤儿耀武扬威的里德尔,都有一种“我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莫名欣慰感——这种一把屎一把尿【汤姆:……喂!】把孩子拉扯大的成就感甚至超过了他注视着小黑屋提示中“红之玉攻略进度”的不断攀升。
汤姆里德尔从欲哭无泪的艾米本森手中夺过一个破破烂烂的游游拉线盘,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冷冰冰毒蛇一样的目光顺着从围观的每一个孩子脸上扫过:“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都不要试图向那个老妖婆说些什么——你们真的以为她会从浸满了杜松子酒的房间里出来,为你们主持公道?”
他一边说着,把每个人脸上恐惧的表情尽收眼底,一边高高地举起了那个游游拉线盘,恶狠狠摔在了地上,把它摔得粉碎:“同样的话我只说一遍。”
里德尔又示威性质地把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这才满意地把手抄进了口袋里,高高昂着头颅,趾高气昂地走开了。
——嗯,汤姆,你做的很好,里德尔忍不住在心中对着自己大加夸赞,他觉得如果满分是一百分,自己这一次的表现装逼气息十足,足足可以打上九十九点九九分。
怀揣着对自己美好未来热烈期待的里德尔在刚刚走过拐角的时候,被一个坏人伸出来的脚给绊倒了,他以十分不华丽的狗□造型摔在了地上。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里德尔愤怒万分地抬头斥责着那个坏人——他就算不用看也能知道是谁,在伍氏孤儿院会害得他吃瘪的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汤姆苏斯基懒洋洋低下头看着他:“如果我是你,在控诉之前,最起码也要先从地上爬起来。”
里德尔低着头不出声开始装死,他本身就有点低血糖,突然间从云端被人一耙子打进了粪坑,这反差有点太大了,他得先缓缓。
汤姆苏斯基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汤姆,如果下次你再这样得意忘形,就不是摔一跤这种不痛不痒的小问题了。”
里德尔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气焰一下子就消散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弯腰把衣服上的灰尘拍掉,闷声答道:“嗯,我知道了。”
汤姆苏斯基目光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除了得意忘形这一点之外呢?”
——对方脸上写满了“小屁孩儿快来反省你自己”的诡异字体,汤姆忍不住甩了一个白眼过去:“之前是我太托大了,没想到艾米本森竟然敢把我把他们带到后面山洞里的事情告诉老妖婆,早知道我事先就给他们警告了。”
汤姆苏斯基定定看着他,并没有出声。
里德尔忍不住心虚地撇开了眼睛。这件事情闹到科尔夫人那里,因为两个小孩儿差点受重伤,再加上科尔夫人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给他着实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幸亏汤姆苏斯基帮了他一把。
“汤姆,我很早就想要告诉你了,用拳头和暴力解决问题,是连傻子都能做的事情。”汤姆苏斯基皱皱眉,似乎对他的反应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你要学会用其他的方法来给他们教训。”
其实汤姆苏斯基一直觉得里德尔心理格外扭曲,多大点的事情都能让他恨不能直接下手弄死别人,幸亏里德尔面对他的时候态度并不是这样,不然他就直接下手给这个小孩儿一点教训了。
他以前对里德尔柿子捡软的捏的行为一直不是很感冒,却也没有过多干涉,这次是因为事情牵连到了自己,才多说了一句。
里德尔没说话,只是声音不大不小地轻哼了一声,看其鼻尖微皱的小模样,似乎就这一声还哼的不是很甘愿。
汤姆苏斯基十分友好地对着他露出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极端不友好地高高举了起来。
里德尔干脆无比答应道:“好,我明白,以后行动前会好好思考。”他停顿了一下,紧盯着汤姆苏斯基的右手,狡黠地强调道:“使用武力是最低端的方式,我也很同意这一点。”
汤姆苏斯基假笑了一下,为了表扬他这次脑子转得格外快,便顺应民意把手放了下来:“汤姆,十一岁生日快乐,你终于长大了。”
里德尔此时没有心情计较他的最后一句,整个人都因为前半句话而愣住了,好半天后才喃喃道:“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汤姆苏斯基等了半天没等到“你真好竟然知道我的生日”的表扬和大大的熊抱,抬头见里德尔日渐长开的俊秀五官皱成了一团,似乎承受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痛苦,便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里德尔这才惊醒过来,差一点把自己的下嘴唇咬烂,疼痛让他很快从充满了青春疼痛的自怨自艾中挣脱了出来,狐疑道:“你以前从来没有祝贺过我的生日……是不是十一岁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句话一说出来,汤姆苏斯基很想要给小汤姆点一个赞,里德尔这几年整人手段的进步和逃跑速度的提升在他看来,都比不上对方思维的大幅度加深。
现在的里德尔不再是五年前只能够通过诱拐和威逼的方式强迫别人说出他想要内容的直来直去小孩儿,他已经学会了从汤姆苏斯基细微的异常反应中自己搜寻答案。
有的人从小就头角峥嵘、与众不同,汤姆苏斯基很久之前就明白,虽然眼前的少年现在还不起眼,但是只要给他东风,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为了表扬对方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