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才随手放在桶边,竟有几分羞赧,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花似锦急别开眼,再转回来时,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怔怔的看着他俊秀异常的脸,那样微尖的下巴,挺秀的长眉,上扬的眼尾,密密的长睫投在苍白至极的肌肤上,惊心动魄的美……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没用,她从小就习惯了依赖花漫天,认识了他之后,就去依赖他,因为他们都异常强大,无所不能,所以即使多了她这个负累也不会有事……却没想过真到了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情形下,她的依赖竟险些将他拖入死地……
她终于无声的抽泣起来,小小的肩膀抖动,花漫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走过来,抱小孩子似的抱了抱她的肩,伸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她便依过去,许久许久,才渐渐哭了出来,就这么把脸埋入他的衣衫,无声恸哭,竟是肝肠寸断。
不知隔了多久,忽听墨离的声音极轻极轻的道:“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救你,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没有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花似锦大怒,一把推开花漫天,就站了起来,墨离显然在跌下赶月舟的时候受了伤,居然直到此刻才找到这儿,看着他浓紫色的眼睛,一无表情的脸,她竟是恨极,走上一步,咬牙道:“你别动!”
他抬头看她,眼神变幻,她用尽全力,狠狠的一掌掴了过去,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一直掴到第五下的时候,他才似乎猛然惊觉她的愤怒,退了一步,道:“你为何这么对我?因为你厌弃鸩族么?”
瞧,他根本不觉得他有错,他觉得他不救他们,是为了更重要的目的……他觉得他要做甚么,是他的事,他想见死不救,旁人便不应该去强求……花似锦咬牙切齿的道:“墨离,你听着,我讨厌你,跟你是什么族没关系!”
“哦?”这一次,他的眼中除了探究,终于多了惶然,想了一想才道:“毒族本就与任何族类不同。如果碧眼蟾蜍今天杀了你们呢?你还会不会这样以为?现在是你杀了他们,所以……”
花似锦打断他,“我们杀的是要杀我们的人,不是要杀碧眼蟾蜍这一族!就连涂蟾也是有心有感情有喜怒哀乐的!你呢?你就是一个设定好机括的傀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了解我和云哥哥,为什么任何事情都会问上许久,为什么一直站在一个角落里看着我们的每一个动作……但如果你真的想了解一个人,你起码要去跟她交往,付出友情信任和帮助,而不是只站一旁看着,像一个泥塑木雕一样,看着他们如何在必死的情形中自救!”
她心头怒极,喘了好一会儿,才能再次发出声音:“我们留下你,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同伴,在嵩山论道大会之前,我们将一路同行。我们出门时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所以我们就维护了。甚至花长老云哥哥和东方天籁,他们会在如此危险的战斗中,把你放在被保护的位置!你可知道,我很怕那蟾蜍,怕到发抖,却没有退一步,而是出手攻击?是因为你站在我身后,我必须把我们两个都护起来!你又知不知道云哥哥救我,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因为你站在我的旁边,所以,他错把你的力量计了进去,他错看了你,所以才错失了救我的良机……”
墨离竟是震惊,他数千年深居无心谷,深研医术,却极少与人交往,他读遍了他所能找到的书,常常觉得有很多事他已经懂了,他每一件事都细细的考虑才下决定,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即使心会痛,鸩族未来与他,既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信念,重于一切……却原来,有很多很简单,很简单的事他真的不懂,甚至从来没有往这儿想过。
花似锦看他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你又想没想过,东方天籁为何要拉你进来?你完全没想过是不是?我告诉你,他本来是为了药王大会,虽然我一点都不觉得你这种冷血动物,会为了药王阁的荣誉出手,可是你的存在,最少可以代表药王阁的实力,不然你以为怎样?以为我们怕你么?以为我们稀罕八阶药王么?枉你修到八阶,连怎么做人都不晓得,我真替你悲哀!”
她缓缓的退了一步:“我言尽于此,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有多远滚多远!”
“慢着!”花漫天走上一步,安抚的拍拍她肩,一边道:“我有话要问他。”
花似锦犹气的直喘,退开一步,简直一眼都不想再看他,重新坐到云知处面前。云知处几乎整个身子都浸在药中,只露出一张苍白俊面,花似锦瞧了他好一会儿,才掏出玉片和饕餮牙,开始雕刻。她不会打架,但是,最少,她还会刻符,她要用尽平生所学,给他们刻出一个防护的阵法,一个连天下三大毒都无法侵入的坚固阵法……
那边花漫天随手打了个结界隔开声音,其实也根本没必要,因为花似锦完全充耳不闻,其余两人又在入定。他直截了当的道:“蟾蜍族打着寻仇的名义,却对锦儿下手,这是为什么?”
墨离愣了一愣:“我怎会知道?”
花漫天森然道:“他们几乎出动了合族之力,不惜一切,势在必得,不惜得罪狐灵山和药王阁,只为了对付锦儿……你当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墨离微微凝起了眉,他只是不擅长于人交往,却不是傻子,很快就想到了那天与花为伴的交谈,脸色顿时就是一变:“我……我只说了那一次,难道被他们听到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越想越怕,竟有些发抖:“这件事……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了,我,我百死难赎其罪……”
他情不自禁的踏上一步,抓住花漫天的手臂,几乎有些失控:“我去杀了他们!”
花漫天皱眉挥手,早把他打跌在地,冷冷的道:“蟾蜍借水传讯,无所不知,有甚么不可能?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我不指望你去杀蟾蜍族。但这件事,他们绝不会告诉外人,现在,我教你一个口诀,你以此炼制鸩血珠,若是不想炼,你就滚罢!没有你这只毒鸩,我一样杀尽蟾蜍族!”
墨离急盘膝坐下,道:“我会炼的,能炼多少,就炼多少。”
毒族对大乘的向往几乎是变态而偏执的,看墨离就知道了,他们既然探知花似锦有仙缘仙骨,绝对会纠缠到不死不休,若是他们一昧炼制许多傀儡来群殴,他们就十分被动。而鸩血珠,说白了就是借天下第一毒的鸩血,克制排名第三的蟾蜍族。教了他法诀之后,花漫天便退开一步,由着墨离自行炼制。他所打的结界连地面气息都隔绝,虽则蟾蜍妖可以借活水传讯,也不可能探知墨离在做甚么,即使他们可以猜到,但是有一点他们是不知道的,墨离不止血中带毒,且修炼万毒乘风,连修为气息都是剧毒的,花漫天教他的法诀又是炼器所用,加倍凝炼,历害十分。
除了这一点,还有另外的一点,云知处此时虽在水中修炼,但却是被法器隔绝的,并非活水,蟾蜍族即使就在左右,也无法感觉他体内的具体情形,而之前云知处与花似锦合修,体内有鸩力内丹,当其时虽然涂蟾就在外面,却未必了然这种情形,所以在他们眼中,云知处必死无疑……
云知处入定初初醒来,尚未张开眼睛,耳边花漫天的声音忽道:“别动。”云知处神色不变,瞑目不动,花漫天续道:“当此际,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图一劳永逸,否则一定会后患无穷,怎样?”
云知处极缓极缓的点了点头,花漫天考虑的是花似锦,但云知处不知仙缘一节,更多的,却是在意那些无辜被炼制成傀儡的人类,单只是为了这一点,这蟾蜍族便死有余辜!
他静静等待,很快,就听花漫天的声音道:“好了!”云知处试着张眼,一眼便看到三人正坐在他面前,法器的氤氲药雾中,仍有一个活生生的云知处正在入定。一件衣服丢到他手里,云知处飞快的穿了,抬手时看不到自己的手臂,已知自己是被花漫天不知用甚么法子,隐了身。试着运转周身的气息时,虽脚下仍旧略觉虚浮,气息血脉却大致无碍。而且沉心内视时,体内两枚内丹,属于云知处的那枚尚无反应,那枚裹着鸩力的黑色内丹,却似乎更加的圆转如意。
天下三大毒,天生便可以互相克制,所以在鸩族在左近的时候,白头蛇族便无法修炼,而涂蟾在有东方天籁的地方,也同样极受克制,修炼举步维坚。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白头蛇血这一特别的“药物”作用之下,云知处体内蟾蜍族的毒素被压制,收伏,而之后,白头蛇的毒素也被鸩丹汲取,自然更加强大。
花漫天随即道:“你伸出手来。”
云知处便伸出手,左手手心微微刺痛,似乎是刻上了什么符咒。
法器前,花似锦仍在低头刻符,终于刻完,站起来走到花漫天面前,将刻满了阵法的玉符轻轻贴在了花漫天胸前,玉符竟像水波一样瞬间隐在了他衣内,花似锦随即回头,将另一枚轻轻贴在了东方天籁胸前。
花漫天道:“锦儿?”她走回来,仰面看他,花漫天叹了口气,温言道:“小花儿,对不起……”
他手儿轻轻抚过,花似锦一声都没吭,就软软的昏厥在他怀中,随即,站在几步外的云知处只觉得一个柔软的身体轻轻撞了过来,他急伸手挽住,一边掩住了她的口,她随即一个激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缘手向上,一直摸到了他的脸,指尖竟有些颤抖。
云知处急拥紧了她,安慰的用脸颊轻蹭她的头发,一边仍是注目那边,花漫天将“花似锦”横抱在手,气息面容无不肖似,当真神乎其技。
随即,花漫天的声音在耳边再度响起,道:“我在你右手以碧眼蟾蜍血为引,画了一个寻踪印,身边有碧眼蟾蜍接近便会发热,锦儿身上有个珠串,可以与我联系。咱们分头行事。”云知处不知自己点头他能不能看到,便只能静静听着,隔了片刻,花漫天不再说话,他拉了拉花似锦的手,示意离开。
花似锦早明其意,却向他摆了摆手,试着把手放在珠串上,她体内曾经有谛听血莺,所以蟾蜍族才能藉此对她施法,她要把气息尽掩容易,但花漫天所做出的傀儡,却必须要有花似锦的鲜血为引,否则蟾蜍族立刻就知道有假。
一番无声的沟通之后,花漫天以秘法引血度入傀儡之身,花似锦这才拉了拉云知处的手,两人直走出里许,看左右无人,也无活水,不虞讯息泄露,云知处这才轻声道:“锦儿?”
花似锦用力握了他手,手儿轻抬,将刻好的玉符贴在他胸前,一边道:“云哥哥。”
他微笑:“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一边说,一边拉过她手儿,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摸摸看,一根头发都没伤着,连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是不是?”一边说着,他又有些奇怪:“我也没有来的及问问,花漫天和大师哥,究竟是用什么法子驱除了我身上的蟾蜍毒?”
花似锦沉默的点头,又猛醒他看不到,低低的道:“云哥哥,我很难过很难过,看你这样子,我真恨不得杀死我自己……”
他习惯的屈指,轻弹她的掌心:“傻话,我就算死一百次,也不会让我的小锦儿伤到半点。”
她好生难过:“我,我也是……我宁可死一百次,也不想你伤到半点,却只能眼睁睁看你伤到体无完肤,我觉得,我是害你的凶手……”
云知处有些无奈,晓得小丫头在钻牛角尖,沉默的揽了她腰,他含笑道:“锦儿,我小时候听我爹讲过很多故事,听说异域所修的术法,与我们颇有不同,他们每每作战,经常几人一起,组成一个团队,每个人都在其中承担不同的职责,例如巫师,或者战士,巫师靠巫术取胜,战士靠体术取胜,但其中,有一个叫做治疗师的人,完全没有攻击能力,却会被所有人围在中间,不管在多么惨烈的战斗中,也必须要保证治疗师的安全,因为只有治疗师才能令他们生命延续……你觉得这个治疗师重不重要?”看不到她的神情,他随手揉揉她的头发:“不会打架,未必就不重要,懂了没。”
“不是的,”她抱住他的手臂,“是我在偷懒,我明明可以用天师符咒取胜自保,甚至护着你们,可是我总是在等着身边的人为我安排一切……”
“样样事你都做了,还要我做甚么?”云知处一笑,又道:“不过既然女天师发话了,那以后能用天师符录做的,我们就统统不做了,全都交给你,怎样?”他捏她的小脸儿:“满意了没,那小锦儿,好生笑一个。”
他逗她开心,她却仍是不能不难过,可明知他看不到,她仍旧仰起小脸,展颜微笑,他点了点头:“乖!其实我的小锦儿什么也不用做,只乖乖的,我便会更有力气。”
她看不到他,却可以借他含笑的声音,看到他宠溺的凤瞳……花似锦不出声的叹了口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