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的姑娘,兰姑娘那边也真的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让我娶她也未尝不可,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看兰姑娘怎么想。我是无所谓的,她是个好姑娘,我要是能娶她也未尝不是我的福气。”
林如海一听这话就知道许阳是真的对兰梦如没什么心思了,他其实早知道外甥早就对她无意了,只是还是有些担心,这才多问了一句。问完了就后悔了,这不是往外甥心头上扎刀子么。结果许阳的回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还真敢去思考娶兰梦如的可行性,问题是出发点不对!许阳等于是在说:“我是对娶媳妇没什么兴趣了,所以谁都随便,了,如果能让兰梦如日后有个依靠,她乐意的话我娶她当然也是可以的了。”
林如海本来是担心许阳对兰梦如有什么念头,这并不独独为了许阳,也是为了兰梦如。兰梦如的父亲是个让人尊敬的好官,林如海不希望他的女儿在他平反后因为自己的外甥而再被人指指点点。兰梦如虽在京里有名,可若是以后能远远的嫁到个安静地方说不准也能重新过上安生日子,可是许阳不行啊,他名气太大了,这俩儿人凑到一起一定会成为挂在人们嘴边的话题!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俩人在一起对谁都没好处,所以尽管知道外甥应该对兰梦如无意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一下,结果问完了确定他没那个心思反而更闹心了!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对娶妻没一点兴趣,这可怎么办?随便给他娶个媳妇他肯定能凑活过,可林如海怎么舍得?许太太怎么舍得?可上哪里找样样都比得上陈紫萱,能填补住他心中那块伤口的姑娘给他做续弦啊。兰梦如倒是才貌双全,问题是兰家的案子还没重审呢,就是翻案了谁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情形?明摆着他俩在一起过那一辈子都别想不被人谈论了!若许阳是真心喜欢兰梦如,那也就罢了,只要他跟媳妇能快快活活的过日子想来自己姐姐还是肯让步的!可偏许阳这态度分明是谁都可以凑活过。那又何必非要找这个姑娘啊?人都是自私的,林如海心里的天平肯定是要向许阳倾斜的。于是问题又转回来了: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好姑娘。
许阳却不知道林如海因为他愁的胡子都要抓掉一大把了,他一得到兰济和可能翻案的消息就急匆匆的叫人备车,跑去了教坊司,大白天的教坊司外人并不多,他去了飞云楼报了名字,一会儿便有人来告诉他曲姑娘有请。
到了小厅坐下,片刻兰梦如便过来了。兰梦如一坐下便挥退了侍女,问许阳:“你怎么过来了?胳膊还伤着呢。”说罢又轻声道:“我是应该带了珠儿登门道谢的,可后来想想十分的不妥,只能作罢了。许——许太太身体还好吧?”
许阳道:“母亲身体很好……”他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干脆从兰太太的后事说起:“兰夫人的尸首被我妈让人领了出来,在扬州城外买了一块地,葬下了。那地方虽然不算宽敞,可风水还算不错,临来京城的时候我还去给她老人家上过香。”
许阳的话还没说法,兰梦如已经满脸都是泪了:“谢谢许太太,也谢谢你。我这个不孝女还没有给我娘坟前上过一炷香呢!”
许阳想要劝她,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可有些事情必须跟她说清楚:“我问了我舅舅,兰大人的尸骨是被兰大人的同年封大人赎走了,葬在了城外……等兰大人的冤屈昭雪了,就可以把两位老人家迁到一起了。”
兰梦如喃喃道:“昭雪?昭雪?还有那么一天么?我这么苟且偷生的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耳听到我爹昭雪的消息。我等了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到底还要等多久?到底还要等多久?”她声音很低,语气十分的绝望。
“不会很久了!你再忍忍,我舅舅跟我说了他们正在查,估计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你万万再忍一阵子,还是那句话,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等兰伯伯的案子重审了,你的哥哥们就能回京了,你也就熬出头了。”果然这话说出来兰梦如脸上绝望的神色退去了不少,只是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兰梦如在教坊司呆了四年,早不是哭起来难以自已的娇小姐了,她略略放纵自己哭了一小会儿,不等许阳再劝她便收住了眼泪,让许阳略等她一刻,便走到里间去了,片刻重新回来,脸上早没了泪痕,还上了薄薄的粉遮住了哭红的眼眶,只眼里的红血丝还能透露出她才哭过的事实。
此时已是傍晚,外面脚步声渐多,外面传来女子的说笑声,却是几个小婢在点廊边的灯笼。兰梦如轻轻对许阳说:“这里人马上就多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儿人多,晚上尤其乱,你胳膊还没好,别给碰到。”
说完又轻轻说:“你放心,我还等着我爹昭雪的那一天呢,必不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儿的。你以后,别过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许阳心里一酸,他知道兰梦如其实是不想让他看到她在人前弹琴卖笑的模样,还是轻轻点头:“好,我以后没什么事儿就不过来了。”
第十五章
许阳自那次见了兰梦如告诉她她父亲的案子昭雪有望之后,就再没去过教坊司,每日里老老实实在家读书练字画画,哪里都不去。倒是林黛玉整日东跑西跑的十分忙碌:自那天给小辈们分了遗产之后,史太君便陷入了时睡时醒的昏迷当中,太医说如今她只是熬日子罢了,运气好的话能拖几个月,一个不小心几天就没了也是有可能的。黛玉伤心的要命,每天都要去看望外祖母,鸳鸯更是索性又住回了贾家,日日夜夜的陪在老太太身边不肯离开。
这日黛玉正陪在外祖母处轻声跟老太太说话,没一会儿老人家便沉沉睡去,忽听后面传来女孩子的哭声,还不止一个人的,她心中纳罕却也不愿乱走乱问,一会儿哭声渐渐停了,她听门帘子响,原来是琥珀端了药进来。琥珀眼圈是红的,进屋见老太太睡着,便把药放到桌上晾着,黛玉忙拽了拽她的袖子两人一起走到外间。
黛玉便问后头出了什么事儿,怎么有那么多哭声,琥珀叹道:“是宝二爷那里的丫头们在哭。前些日子太太跟二太太召集了家里下人,说为老太太祈福,要把家里下人散出去一些。原本大家伙儿以为不过是随便散几个人做做样子,谁知道接连放出去几家,连林之孝一家都被放了去。凡放出去的皆免了身价银子,还另有安家银子赏赐。可就是这样,又有几个人乐意走呢?镇日的都有人到二太太那里又是哭又是求的,只是这回二太太铁了心,一个都不肯通融。宝二爷那里也放人了,茜雪跟小红当天就走了,茜雪的爹妈早想给她赎身了,小红的爹娘也放了出去,她俩放出去也算有个依靠。前几天又开口定下了晴雯跟麝月蕙香也要放出去,今天是这几个人走的日子,这会儿就是她们几个在哭呢。”
黛玉很是惊讶:“她们都是宝二哥得用的,他怎么舍得!”
正好鸳鸯从里间走出来,听了这话叹道:“别说这几个,宝二爷还问过袭人想不想走呢!袭人不肯这才作罢。昨儿她跟我大哭了一场,说宝二爷把每个人的后路都想到了,那几个有家的也就罢了,每人都赠了嫁妆银子,家里也有安排,磨叽了几句也就肯了。只晴雯最不想走,她只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真出去了哪里靠得住?谁知昨儿跟着宝二爷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乖乖收拾铺盖行礼了。原来宝二爷不声不响的在绮香斋给她找了个活儿,带晴雯去显了下手艺,那家老板当场就拍板定下每月四两的银子,还只白天做活儿,一季两套衣服的料子,又带晴雯去她哥嫂处商议了让晴雯在他们处落脚,每月给哥嫂一两茶饭钱。她哥嫂原本还支支吾吾的罗嗦,后来一听每月有一两银子忙不迭的当场就要去搬家具腾地方给晴雯收拾房子。晴雯是个憋不住话的,回来就跟另外几个人说了。”
黛玉听到这里反倒松了口气:“这倒也好,晴雯有着落了想来别人的去处也差不了。宝哥哥是个妥当的,必然不会让姐姐们没个着落。”
这时候被黛玉夸赞妥当的宝玉却正跪在王夫人的面前,一边脸上留着清晰的掌印,他抿着嘴唇直直的跪着,却死活不肯低头。
王夫人浑身都在颤抖:“孽障,孽障!!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就敢自己拿主意了!!”
宝玉叹道:“我若是再不拿主意,母亲明儿去见姐姐,是不是就要求她下旨赐婚给宝姐姐与我了?”
王夫人流下泪来:“那又怎么样?你宝姐姐什么地方配不上你了?她只比你二姐姐小一岁,你二姐姐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她却等你等成了十九岁的老姑娘,这会儿好容易老太太亲口应承了让你宝姐姐进门,哪怕她老人家不在了也要在热孝里让你成了亲,我寻思着毕竟老太太病着,这节骨眼定亲不好听,让你姐姐下旨咱家面子上不也好看些?你却忽然闹这么一出,你这是往死里逼她啊!”
宝玉苦笑:“我若是不拦下母亲,才是要往死里逼她呢……一旦大姐姐下旨,宝姐姐就是想嫁别人也嫁不成了。”
王夫人哭道:“你这孽障又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你宝姐姐怎么会想嫁别人!”
宝玉苦笑:“可她也未必想嫁我吧。咱们家有什么好呢?只剩下一个空架子,里里外外全是麻烦事儿,更别说……母亲您怕是不知道吧:姐姐前阵子受了伤,昏迷了好些天,如今虽醒了过来却被被圣上禁足了,最得宠的周淑妃吴贵妃都把姐姐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姐姐都多大了,儿子都没生一个,您觉得,她还能再风光起来么?”
王夫人早就呆了,一把抓住宝玉的肩膀:“你说什么呢?你,你哪里的来的消息,你姐姐出了什么事儿,你跟我说清楚,说清楚!”
宝玉闭了眼睛,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母亲每个月去见姐姐,可注意她是胖了还是瘦了?笑容多了还是少了?”
王夫人颓然坐倒,拼命的回忆这几次去见女儿的情形,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死活想不起女儿的模样,似乎每一次都只是跪拜,赐坐,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之后便告退了。她只记得女儿脸上的妆似乎越来越厚,笑容,她有多久没见过女儿笑了?王夫人喃喃说道:“你姐姐她过的不好,过得不好是不是?可她为什么不跟我说,不跟我说呢?”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宝玉轻轻的说:“姐姐进宫的那年,我多大呢?四岁还是五岁?我记得那几天她总是背着人哭,哭着跟我说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让我好好读书听老爷太太的话。我记得她跟我说她不想去,可是大家伙儿都希望她去,她只能去……那会儿我还小,什么也不懂。”宝玉似乎在对王夫人说话,却更像自言自语:“姐姐也是觉得我不懂这些话,所以才对我说的吧?我那会儿确实不懂,我要是懂了,我一定过来求老爷太太想想办法,别让姐姐去那样的地方。大姐姐其实只想跟二姐姐那样,正正经经的嫁人过日子吧。”
宝玉站起身来轻轻为自己已经哭的喘不上气的母亲拍着后背,可是嘴里的话却没有停下:“我如今认识的人很是不少,知道的事儿怕是比老爷太太还要多。姐姐的情况很是不好,过去就算皇帝不靠谱,起码还有皇后对她不错,可是如今周淑妃一手遮天,皇后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姐姐?姐姐的名声倒是比另外几位皇妃好得多,她不曾为家人求过官要过爵,更不曾让圣上为她大兴土木穷奢极欲的掏空国库。可这有什么用呢?并不是懂事理便能招圣上喜欢的。前日圣上赐给姐姐从南方快马送来的新鲜果子,姐姐就说了一句‘太过劳民伤财了’就被圣上掷了铜壶砸在头上,当场就晕了过去,躺在床上一晚上没人管,还是一向跟姐姐交好的闵昭仪仗着胆子告诉了皇后这件事儿,皇后赶紧叫了御医给姐姐看的伤,姐姐才算是捡了一条命了。可是没几天闵昭仪就被周淑妃找了茬儿活活被打死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后宫前朝都传遍了,姐姐倒是落个好名声,可那又有什么用?她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母亲,皇帝已经疯了,他只听得进谄媚之言,却听不进半点忠言劝阻,他喜欢的都是那些对他百依百顺,陪着他花天酒地穷奢极欲甚至给他出主意想办法怎么混账怎么干的女人。姐姐不想进被写进‘佞妃传’的话,那就只能失宠了。”
王夫人早就呆了,两眼发直愣了半晌,嘴里呢喃了一句:“我的大姐儿,是娘害了你!”说罢向后直直的仰倒。
宝玉也没想到母亲能被刺激成这样子,一时间也是大惊,忙要喊人叫大夫,可王夫人却忽然伸手死死拉了宝玉道:“宝玉,宝玉,你别走,跟我说完,吧你要说的话全说完!你一定还有事儿没说呢!”
宝玉泪流满面,咬牙说道:“母亲,今上最是个耳根子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