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尧羽卫们唰地齐齐掠下了马,他们对于命令的反应,丝毫不逊于纳兰君让部下,对于主子的推断的认可度,更在纳兰君让部下之上。因为纳兰述虽然嬉笑不拘,但确实从未看走眼过。
而尧羽卫们的搜查,也比一般护卫更灵活,纳兰述要找树,他们先看树桩,地上有一团一团的蚂蚁,在那些灰尘掩盖住的蜜汁上恋恋不舍盘桓,顺着那些痕迹,很快找到了被推到路边沟下的树,甚至挖了挖,还找到请君入坑的那个坑。
纳兰述在众人寻找的时候,抱胸对四面望着,他原本打算在那个路口守株待兔,那确实是正确而省力的办法,以逸待劳,兵家上策。然而等不到一会儿,他就开始焦躁,这万一君珂吃亏了呢?万一对方虐待君珂了呢?越想越觉得不安,总得亲眼看她安好才成,这么一想便坐不住,跳起来将尧羽卫屁股轮番踢了一遍,当即顺着痕迹一路赶了过来。
一边低头挖坑的幺鸡,忽然嗷地一声,叼出了一小片银色布片,已经烧焦了一半,纳兰述一眼看见便旋风般扑过去夺了来——这是君珂的衣服!
抚着焦黑半边的衣角,纳兰述的脸色也慢慢转成焦黑——火烧?火烧!她被火烧过?在这坑里烧的?
纳兰述脸色一变,赶紧去扒那个坑,郡王爷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扒过脏兮兮的泥土?纳兰述却头也不抬,双手快速在还残留热度和焦灰的坑里好一阵扒,才向后一靠,一仰头,舒出一口长气。
还好,没有骨头,没有焦肉,没有任何人体部分,他可以确定,这个坑里虽然曾起火,但是没有烧过人。
但是!
曾有人把他的小珂扔进这坑里过!
曾有人让他的小珂被火烤过!
曾有人,这么找死,过!
纳兰述郁怒的脸色散去,却换了微微的森冷,素来流波生光的眸子里,青幽幽冷丝丝散着寒意,尧羽卫远远看着,打了个冷战,心想不知道哪个家伙要倒霉了。
幺鸡仰头崇拜地看着纳兰述,心想特么的总有一日哥也要这么冲冠一怒为娘们。
“主子,还有个东西。”晏希过来,用剑尖挑着一块布片。
那是一块靛青的锦缎,厚重华丽,绣着同色夔纹,日光下光芒隐隐,一看就是从华贵锦袍上撕下来的。
纳兰述拿过布条,仔细端详那边缘,半晌,脸色大变。
尧羽卫一惊,心想刚才看见坑都没变成这模样,难道有不祥?
幺鸡一惊,心想难道哥要换主子了?迅速盘算是跟红砚好呢还是跟纳兰述?并在零点零一秒内决定了纳兰述。
跟小述,有肉吃!
“不是吧!小珂!”纳兰述脸色连变三次之后,含泪捧着布条,仰首向天悲泣,“我真不知道你有用牙齿撕别人裤子的爱好啊!你有这爱好怎么不告诉我啊!你告诉我我也不介意每天被你撕一撕啊!”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气死你不赔命
君珂开始了非常苦逼的被掳旅程。
这旅程用现代术语来形容呢那叫“终极对抗”,用古代用词来形容呢叫“你来我往”。
那天纳兰君让当然没有真烤了她,在如愿以偿地看见君珂惨白的脸色之后,他命人将君珂拎起,再次带走,这回不带在自己马上了,扔在属下马上,严令看守好,但也严令不得欺辱君珂,护卫们凛然遵从,守着她眼睫毛都不带眨一下的。
哑穴没解,还多点了几个穴道。君珂连上厕所都有人团团蹲在附近围成一圈背对她守着,她就是变成插了十八对翅膀的苍蝇,对方也会幻化成超级苍蝇拍,“啪”,将她拍死。
君珂只好乖乖做俘虏,闲着无事就盘算在什么时机以牙还牙,一行人在原地绕了一大圈,纳兰君让果然如纳兰述所料,还是取道回燕京。
君珂手指上淡红毒气,在半个时辰之后会自然消去,纳兰君让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心中对君珂的所谓红门教姑身份更加怀疑。
按说此时,也该审问一下,确认不是,放人便了。留这么个外人在身边,不符合纳兰君让素来谨慎的性子。然而不知怎的,看见君珂那双常常眯起来杀气隐隐瞪着他,总有奇异金光一闪的眼睛;看见她被从马上拎起放下狼狈万分却还始终昂着头,依旧保持一种与生俱来优雅的姿态;便觉得这样的女子,明净而骄傲在骨,过往十九年不曾得见,明明知道似乎没有留的理由,但就这么的,宁可拗着她,将她留了下去。
留下去还有个原因,他也察觉了后面有人追踪,对方是高手,在他故布疑阵东绕西绕细心做好一切善后之后,对方依旧能毫不偏离不依不饶地一路追踪下来,这引起了他的兴趣,有心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对这少女这么着紧?
纳兰君让出身皇族,他的出生是对正愁太子懦弱不争气的皇帝的一个极大的喜讯,坚持皇族嫡系正统的老皇,为了保证自己江山百年后继有人,在他落草后便将他抱进皇宫,亲自教导。纳兰君让从小也知道父亲软弱,自己担负着皇族的希望,因此加倍努力。小小年纪,老成持重,没用尿和过泥巴、没用石子砸过路人、没拉过宫女的辫子、没偷吃过他妈的香膏。他一生至今,所言所行,用几个关键词就可以归纳:严肃、有序、一切事物必须在掌控之中、一切危机必须在帷幄之外。
然而面对那双灵活的眼睛,看人时极有穿透力,像雪山顶上还未长成便有了王者尊严的神兽,令尊贵如他也屡屡觉得凛然,突然便起了十九岁少年该有却一直没有出现过的挑战心思——我要看看,你到底怎样,值得人这样追索。
至于追来的人……纳兰君让面色沉冷——燕京就是我的地盘,天大地大,你大不过我去,要追来?很好,等着吃瘪吧。
想到此处,再一眼瞟见君珂悻悻而又恨恨的神情,突然觉得微微兴奋,毕竟还是青年,虽碍于身份环境,养成死水沉澜的性子,但骨子里依旧有向往在,觉得这少女在他身边,便常常有多年不曾有的激越情绪,真是此生未有之特别。
纳兰君让扬鞭策马,“驾!”
马行如龙,在燕京郊县景县的一家客栈前停下,早有提前探路的护卫,包下了整座院子。
晚饭偌大的厅堂,放了一张桌子,只有纳兰君让一个人,俘虏君珂被破例允许可以和主人共餐。旅途不便,小县城的客栈,不过也就准备些普通荤素,护卫们上来为主子将所有菜都试吃过之后,都在廊下偏房里吃饭。
君珂鄙视地撇唇,心想这什么主子,自尊自大和纳兰述没得比,尧羽卫哪次不是和他们一起吃饭,纳兰述还没动筷子,每样菜都被那些混账护卫们嘻嘻哈哈挖过,纳兰述可从没生过气。
来自现代的君姑娘不晓得,这两件事看似表象不同,其实实质一样——都是试菜咧。
纳兰君让坐下,看看泥塑木雕坐在他对面的君珂,觉得面前这个人这个造型实在有点影响胃口,皱皱眉,解了她的其他穴道,想了想,又解了她的哑穴。
君珂立即开口,“我不是红门……”
“我数十声,你吃完这饭。”纳兰君让打断她,将满满一碗饭推到她面前,胡乱夹了几筷菜往里一搅,“到时吃不完,明天就没得吃。另外,到时吃不完,你今晚就和护卫们睡……一!”
君珂立即住口,埋头扒饭,碗大,她小小的脑袋几乎都埋了进去。纳兰君让满意地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夹菜,“啪”,一块肥肉从碗里甩了出来。
带着米粒的肥肉,重重溅到他面前,对面那个埋头扒饭的人,头也不抬,只看见筷子头动了动,示意“我很忙。”
纳兰君让瞪着那块肉汁淋漓的肥肉,在碗里不觉得,现在粘着饭粒抖抖颤颤在面前,怎么瞅着这么恶心?忍了忍,一筷子将肥肉拨到一边,冷声道:“二!”
“啪!”筷子头一动,这回又甩出只鸡翅,鸡翅也就鸡翅呗,像肥肉那么完整也行,但这鸡翅分明被嚼过,是那种匆匆大力一嚼然后就吐出来的污糟造型,好准不准地,正甩到纳兰君让的筷子边。
那团烂鸡翅挂在纳兰君让筷子边,触及筷子头零点零零一微米,纳兰君让盯着那鸡翅半晌,深呼吸,一抬手,霍然将专用的银筷扔了出去!
“换筷子!”他厉声道。
筷子匆匆换上,没有多余筷子,只有店家普通竹筷,平日里纳兰君让便是不吃也不会用普通筷子,然而他今日暴怒,护卫们哪敢不换筷子?胆战心惊将筷子奉上,纳兰君让气得也忘记了忌讳,抓起就用,冷冷道:“三!”
“啪!”
半个肉圆飞了出来,挂着碎菜叶和海米,造型神似阿拉蕾头顶那块大便状物体,还是腹泻型的。
这回更准,飞到了纳兰君让碗里。
纳兰君让手指出现了一瞬间的颤抖,但他毕竟多年养气功夫,冷静下来就知道君珂是故意气他,冷笑一声,将碗递给护卫换了一个,然后悬空端起碗筷。
我看你还怎么扔!
君珂从筷子缝里瞅一眼,也冷笑。
你有挪碗计,我有撒花功!
“四!”
随着纳兰君让一声冷喝,君珂也加快了吃饭速度,顿时只闻筷子响,不见人咀嚼,只见筷子飞,不见人动嘴。刷拉拉一阵乱扒,碗里米粒乱飞四溅,天花四散,在君珂有力地故意地掏挖挥舞之下,她碗里的米粒被成功地以每平方厘米一粒的覆盖度笼罩了整个饭桌。
扒羊蹄、粉蒸肉、金丝鸡、双酿红枣……各色菜肴,都毫无例外地罩上了星星点点的米粒,沾过油点缀过菜叶最关键的是接受过君珂口水的洗礼……的米粒。
纳兰君让的筷子再也放不下去了。
他的碗里也注定不会放上任何菜了。
今晚除非他吃白饭,否则这顿饭注定报销了。
“五!”这一声不是出自脸色铁青的纳兰君让,而是啪一声放下碗的君珂,她笑眯眯将碗一翻,对纳兰君让亮出碗底,无辜且心情大好地道:“吃完了!”
不等纳兰君让发作,她将碗一扣,快速地道:“还有五下的时辰你才可以点我哑穴所以你现在必须闭嘴听我说话我不是红门教姑我和你没有半点瓜葛你抓错了人现在我给你一个被原谅的机会请让我立即离开我对你既往不咎就这么的谢谢。”
纳兰君让端着个碗,以一种生平未有过的傻姿态仰望着她,呆了。
这姑娘说话都不换气的吗?
他是该一碗砸过去打断她的滔滔不绝还是像吞白饭一样先努力消化掉那些火枪子弹一样喷出来的字眼呢?
君珂根本不等他消化,站起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我看你也是个人物,我不信你心里不明白我不是红门教姑,不然你早严刑审问我了不是吗?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但是我说出来了,以你的身份,你的骄傲,你会强留一个无辜民女?”
纳兰君让本已经放下了碗,伸手下意识去拉她,听见她这句,手一顿,一瞬间素来沉稳无波的眼色,也微微变了。
她竟然什么都清楚!
她竟然这么快便将他性子猜了个明白!
怎么可以?
眼看着君珂当真决绝干脆,说走就走,纳兰君让什么也来不及想,探身上前,劈手就抓住了君珂的衣袖。
抓住了她,他又怔住——为什么要抓住她?
这个问题自己还没想清楚,君珂已经大怒转头,先问了出来:“为什么还要抓我?”
纳兰君让一瞬间竟然哑口无言,为什么要留她?他心里知道她不是红门教姑,如今她也当面揭穿了这层意思,事到如今,确实,再要留她,再要装傻,以他的骄傲,也当真做不到。
然而动作总在内心意念之前并有所违拗,纳兰君让瞪着自己抓住君珂衣袖的手,有一瞬间恨不得这手不存在,然而以他的性子,断然不肯承认是自己要留君珂,但也不能再坚持她是红门教姑。沉默半晌,在君珂灼灼逼人的目光中,终于缓缓道:“你撕破了我的衣服。”
君珂:“……”
这什么鬼理由!
一瞬间两人心中都滔滔滚过这句话。
半晌君珂笑,笑得咬牙切齿,“哦?我撕破了你的衣服,所以你要以身相许?”
纳兰君让绷着脸,自己都觉得在这少女面前丢尽了脸,所幸十几年修炼出的铁脸功,无坚不摧,依旧还是那面瘫表情,冷冷道:“这是御赐之物,损坏有罪,你是获罪之身,如何能走?”
君珂眼角上瞟,斜斜看着他,刚才被扯住衣袖一瞬间,她很想将自己对这混账的救命之恩说出来,然而此刻她改变了主意——这混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留她,她说出救命之恩,得,正好给了他理由,保不准来句“我得报你救命之恩”,从此她再无自由。
她上瞟的眼角盈盈如水光,偏又带着几分怒气,越发显得星光闪烁璀璨逼人,像多面的琉璃,在月色下折射光芒如梦幻,纳兰君让目光迎上,也被这样的奇特眼神所慑,一时间心中竟也氤氲上如梦的空幻感。
这心中一空,神思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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