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正岁末、宜听箫鼓'中'
一晃便到了上元时节,皇城热闹非凡。虽然时值冬季,木叶尽脱,但人们用彩绢裁剪扎叠成花叶的样子,粘在树枝上。又挂上各类琉璃、竹纸、轻纱的花灯,火光一映,便真如活的草木一般了。
又有无数夫人小姐,穿着绸缎的夹袍或是毛皮大衣,一个个头上珠围翠绕,身旁芳泽迷人。自是另有一番说不尽的富贵繁华景象。
翟川带着寒林坐在车内,因高峻又被召进了宫中,旭华便坐在外面驾车。一旁八个侍卫紧随两侧,唯恐出什么差错。
寒林揭开帘子,望着窗外,无限的安乐升平之象,直直逼入人眼中。只是,有谁知道有一股暗流,正在无人见处汹涌澎湃呢?
想到此,寒林不禁叹道:“不知战乱起时,这京城之中又是怎样……”说着自觉不祥,便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翟川便道:“我们下去走走。”
旭华听见两人说话,便打起车帘。翟川跳下车,回身把扶着寒林下来。众人见太子夫妇现身,纷纷于路边行礼,目送两人走过。
寒林望着众人笑道:“大家不必如此,倒叫我不好意思。你们只当没看见我们就好了。”
道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道:“太子妃姐姐真漂亮!”
带着孩子的母亲连忙斥道:“谁让你胡乱说话了。”
寒林走上前,向那妇人笑道:“还是个孩子而已,嫂子不要凶他。”
妇人连连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原是怕这小子冲撞了殿下。”
寒林微笑道:“我却没有这么爱生气呢。”
翟川向众人道了扰,便与寒林一道沿街向前走去。一路上指点着商铺,给她讲些京城的风俗。
正走着,绣桐提着一个朱红穗子的琉璃宫灯匆匆走来。她把宫灯交给寒林,笑道:“这是王爷给太子妃送来的。”
寒林接过来,看那灯笼,是檀木架子的,五面俱镶嵌琉璃。琉璃内壁绘着图画,寒林细看来不禁脸红一笑。
翟川也凑过来一看,原来画的是两人从祭坛到拜堂的场景,便笑道:“王爷想的倒周到。他知道你披着盖头,叫人把这个画给你看呢。”
寒林摇头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娶亲我会没见过么?”
一时走到天宁街与安平街的交会处,众人都聚集在中央的集会处,等候燃放焰火。
旭华拉着寒林道:“太子妃,我们也去吧!”
翟川笑道:“不妨试试用法术点火,这才有趣。”
寒林笑着答应,上前示意众人退后,捻诀将焰火排布在两人周围,手中引起灵火向四周一抛。焰火同时点燃,映的四周亮如白昼。
百姓纷纷喊道:“这一定是仙术!太子妃果然是伏羲大神选中,来护佑双华的仙女!”
赞叹声中,寒林悄悄和翟川退出人群,慢慢走回北靖门的城楼上。
望着城中灯火辉煌,翟川向寒林笑道:“他们都把你当做仙女,如今可没人来指摘你的过去了。”
寒林把头靠在他肩上,淡淡道:“什么仙女,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翟川道:“重华本就是仙族,你……”
寒林直起身,看着远处的夜空,叹道:“灵族不过信奉重华罢了,连重华遗孤都已不在,世间早无真正的仙了吧。何况我是伏羲大神的祭司,和重华自然没有关系的。”
翟川扶着栏杆道:“开玩笑的,你也别较真了。那日说起你的母亲,还没说完太傅就来了。如今就请太子妃再说说你父母的往事吧。”
寒林点点头,说道:“当年我娘极力要求离开京城前往雪陌林。在那里,我们遇到了玄铁林的伏兵和灵族薛陌。爹爹便开始调查此事,一路顺藤摸瓜查得了那些逆谋,便不断写信告知林伯父。后来爹爹自知被他们盯上,便把我和娘嘱托给我师父照顾,告诉我用他的名义继续给林伯父写信,自己不知去向。后来,娘的身体越来越糟,有一天她告诉我爹死了,她自己过了不久便也断气了。当时窗外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她说着,渐渐低下头去,微微敛起眉,轻叹一声,结束了对过往的讲述。
翟川安慰地拍拍她,问道:“你娘说过为何要离京吗?”
寒林摇摇头,取出一个锦囊,从中掏出一枚贝壳。贝壳一面镌着一方古老的图案,另一面是一个篆字“旻”。
寒林道:“淑旻,这是我母亲的名字。那个图案便是重华的族徽,她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传说,贝沐月而生珠……我想她与水或月大约很有关系。她当时好像还有话要对我说,可惜只说了‘五界’二字就……”她摇了摇头,抬起手在眼角抿去泪水。
翟川低头不语,心中默念:“五界?难道大祭司猜的不错,真是五界灵?”
他抬起头,柔声道:“不要难过,未来的路我们会继续走下去,他们不会白白丧命。”
寒林抑郁地仰望圆月,道:“不知今夜,薛陌前辈和阿瞳可也在看这月亮?过去的那些人,大约只有她们还在吧。”
静了一会儿,翟川踌躇道:“你可听你娘说起过界灵?”
寒林转头奇怪地望着他,道:“从未。你为何这样问?”
翟川道:“距双华史料记载,千余年前界灵出世,曾逗留雪陌林,引得天下大乱,但朝中无人知晓界灵是什么。大祭司去岁祈天时,又得到卜文提到界灵又将出世。父皇恐怕战乱又临,因此着实着急。”
寒林摇摇头,显出爱莫能助的样子,道:“我对灵族所知也有限,只可惜娘去世太早,许多还来不及告诉我。”
寒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真的要一直这么呆下去?”
翟川笑道:“你还想去哪里?”
寒林不悦地道:“师父嘱咐过我去灵水郡,我怎么能违抗师命?”
翟川摇头叹道:“你若一定要去,如今还有机会。等到以后当了皇后,可真的是不能离开京城一步了。”
寒林冷笑道:“皇后?殿下想的可真远哪。我说你们倒是把我的一辈子都定好了?”
翟川道:“不错,谁不是一出生就被定好了的?生在帝王家,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要怪只该怪你父亲为何给了你祈天宫的血脉。”
寒林幽幽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娶安姐?”
翟川一掌拍在栏杆上,道:“陶雪安?你究竟为什么三番五次提起她!你别忘了,那日在将军府她是怎样对你的!”
寒林苦笑道:“她对我怎样,你不必管。反正我知道,她是喜欢你的。”
翟川嘲弄地道:“她自喜欢她的,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寒林道:“如你所说,命运可能定下了你不能与喜欢的人一起,那样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岂不是……”
翟川打断道:“够了,我说不过你。但我不想听这些话,你不要再说。”
寒林不依不饶,道:“大将军军权在握,党羽众多。若得他拥护,自是如虎添翼。”
翟川捉住她的肩,道:“你这是还想走?所以才说这些。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绝无可能。”
寒林瞪了他一眼,用力挣脱他,飞身掠上屋檐,落寞地坐在屋脊上,细细吹起玉箫。这次却换了曲子,不再是农家女孩子们的歌谣,而是一首恢宏壮阔的破阵乐。但由呜咽的箫声奏来,却是锋芒不足,哀音有余。倒仿佛大军溃败以后破败的营地,或是西风残照里的古战场。
此时正值中夜,街上人渐渐少了,过路的行人不禁伫足谛听。翟川也掠上屋顶,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微微摇头叹息,却又不忍打断她。
☆、第十二节 正岁末、宜听箫鼓'下'
一曲终了,寒林抬头望着圆月。月儿微微偏西,透出微黄的光芒,使人觉得柔和温暖。
寒林取出贝壳,小心轻缓地打开,尽量不伤着贝。只见其中孕有数颗珍珠,在月光的照耀下,珍珠泛起温润的光泽。
翟川略有些惊讶地望着贝,问道:“原来这是活的?”
寒林点头道:“她是妖,被某种法术束缚住了,不能化形。”
翟川把贝拿在手中,道:“失去自由,那岂不是很可怜?”
寒林无奈地道:“我没有办法解除法术制约,何况这是关于娘身份唯一的凭证。不过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过去的一切的,那时,她也可以重获自由吧。”
翟川点点头,又问:“这贝,可吃东西……?”
寒林笑道:“我常常给她‘吃’灵力。你对妖好像不了解?”
翟川道:“大祭司只是偶尔提及,我从未见过妖。”
寒林又笑道:“你就算见过,你难道分辨得出是人是妖?”
翟川一笑,也不辩解。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高峻飞身而上,向翟川道:“太子殿下,陛下宣您一人速速进宫。”
翟川微一思索,向寒林道:“我记得你说水边望月别有风味,可惜今夜没有机会了。”便叫旭华道:“你陪着太子妃出城去镜天湖,不必急着回东宫。路上千万小心。”
旭华答应了,翟川又留下一半侍卫保护寒林,自己带着四名侍卫与高峻匆匆进宫去了。
一路走,高峻一路向翟川叙说情况:原来今日一早翟涟便闹着要出城玩,明王自然不允。翟涟便满腹不高兴地说要去东宫找寒林,明王和王妃忙着打点上元之事,一时没有派人看顾她。谁知眼错不见,翟涟竟在明王府中神秘失踪。明王因上元佳节,不便惊动晗成帝,又忙着准备各处礼物,迎送客人,筹备筵席,便推说翟涟私自往东宫去了。只是派人暗中搜寻了一日,却仍然不见踪影。
到了上灯时候,王府侍女在花园中点灯时捡到了翟涟的金钗。明王便派人在附近仔细搜查,此时家人又报在大厅内拾到了一封信,信上说翟涟在自己手里。明王这才觉得事态严重,只得进宫禀告晗成帝,高峻也是因此被宣进宫中议事的。
高峻说明了事体,道:“王爷知道殿下与太子妃在天宁街游玩,再三再四说不要打搅你们。属下大胆,私自来寻殿下,望殿下恕罪。”
翟川道:“此事关系重大,孰重孰轻我还分得清。只是,为何不教寒林入宫?”
高峻道:“陛下暗地嘱咐过我,一来郡主与太子妃亲厚,恐太子妃担心,乱了方寸;二来,皇上说两位殿下有名无实,此事连木妃也不知,太子妃更不便知晓。”
翟川道:“寒林颇有胆识,未必会因此失了法度。倒是后者,你是说此事另有隐情?”
高峻见已进了内城,没有闲杂人等,方才压低声音说:“就在假山石缝里,侍女找到了郡主的贴身衣物!”
翟川皱了皱眉,道:“贴身衣物怎会落在园内,莫非有人……?”
高峻道:“正是。皇上和王爷都猜想郡主与人有私情。但据平日言行看来,郡主安分守礼,并无不端,何况王府戒备森严,郡主根本没有机会与外人接触。因此此事更觉扑朔迷离。”
翟川问道:“或许她不是在王府中失踪,而是真的私自出城了?若是那样,遇上什么人……或许还说得过去。”
进到清平宫中,只有晗成帝和明王两人在内。
明王见翟川到来,不禁吃了一惊,晗成帝笑道:“川儿,你来得正好。事情经过可是已经清楚了?”
翟川点头,明王忧心忡忡,把手中的信递给翟川,道:“那人留下此信,却不提放人的条件。”
翟川接过信来看,上面是是一个男子颇俊的字迹:“翟涟在我手上,性命无碍,不必乱寻。”正文至此结束,下面空白处却画着一方奇特花纹。
翟川只觉在哪儿见过那枚花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便把信纸交还给明王。
晗成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川儿,你觉得此事可有蹊跷?”
翟川道:“我听闻在王府里发现了阿涟的首饰和衣物,可是确有此事?”
明王点点头,翟川便续道:“如此,则可能有二。一者,这些东西是那人故意留下,引我们想到歧路上去;二者,确有非常之事发生,其中又分两种,或许阿涟是被人胁迫至此,又或许,他们早已相识——自然,以阿涟的人脉,最后一点可能可以排除。”
晗成帝微微点头,道:“的确有这些可能。”
翟川又道:“王爷是否想过阿涟可能真的偷偷溜出了王府,而被人劫持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明王听了只是沉吟,半晌说:“你说的话我不是没有想过。但你又可想到我之所以不叫你前来,为的难道仅仅是怕打搅你们,而是担心这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
晗成帝道:“你觉得那人的目的是商寒林?”
明王道:“阿涟不过是个普通的郡主,而寒林这丫头,身世命运极为复杂,连大祭司都不能看透。何况她毕竟在江湖上呆了很久,人脉也广。”
翟川道:“王爷说的不错,寒林确实远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她的母亲和师门只怕正是所有疑团的焦点。”
明王问道:“她未随你进宫吗?那她人在何处?”
翟川道:“城外镜天湖。”
晗成帝听了斥责道:“你将她深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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