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皖见那人,又矮又胖,满面红光油亮,粗脖子大脑袋,头上一堆白发乱糟糟的盘在一起,用一根粗木棍草草簪着,穿着一套阿迪达斯运动服,却套了双芒鞋。
道不道俗不俗,叶皖也是暗觉怪异。
“前辈,我是路过游客,在天柱峰游玩时不慎坠崖。”
怪人瞪着大眼睛楞了半天,突然怒道:“你骗人,峰上有防护链,离着崖边有好几米,除非你是寻死…对对对,我猜对了,你就是要自杀,但没死成,对不对?”
叶皖听这人胡言乱语,逻辑混乱,肚中暗笑,却也不敢流露出讥笑之意:“前辈,我确是未曾想过自杀,那边还有一位女…友,她以为我要自杀,跑来救我,却被我带落下来。”
怪人这才仔细打量叶皖起来,看了两眼,惊道:“你是武当派的,是不是?”
叶皖吃了一惊,这人倒是眼力颇高!不由得肃然起敬:“晚辈正是武当派记名弟子,叫叶皖。”
“叶皖?没听过。”怪人翻了翻眼珠子,转身进了屋子。叶皖未得许可,只得在外门相候。
没多时,怪人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颇为时髦的小牛皮单肩包,一把扯过叶皖:“走,看看你小情人摔没摔坏!”
叶皖辨道:“前辈,那女孩和我素昧平生…”
“一见钟情,我懂!你们小年青就喜欢搞这个。”
叶皖啼笑皆非,明智地闭住了口。
九十一 谷底晚宴
两人赶到坠崖处时,女孩早已醒来,披着叶皖的衣服,躲在一株树下。看见叶皖和怪人过来,又惊又怕,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话。
叶皖走近女孩,温言道:“对不起啊,是我害了你。”
“没…没什么,那个,你为什么要死啊?”
叶皖还未说话,怪人伸手拿住女孩手腕。女孩惊叫一声欲挣。
“这位前辈是为你疗伤,没事,没事的。”叶皖连忙解释。女孩见怪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像,听叶皖说话温柔可亲,渐渐安静下来。
怪人搭了一会儿脉,睁开眼睛惊道:“你没武功?”
“什么武功啊?”女孩瞧着怪人,根本没听明白。
“你不懂武功,他为什么武功这么好?你们小两口,真搞不懂!”
“谁…谁和他小两口了?”女孩面色通红,急得眼泪汪汪。
叶皖见两人越说越糟,慌忙拉着怪人道:“前辈,这女孩儿没事罢?我们能不能借住一宿?”
叶皖心知肚明女孩没有受伤,所以重点就是借宿。这天色已晚,没吃没喝的,在荒山野岭中过一夜,叶皖无所谓,女孩儿肯定顶不住。
怪人从包里拿出一个又黑又亮的小葫芦,拔开木塞递到女孩面前:“喝两口!”
女孩儿吓了一跳,接过闻了闻,皱着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怪人:“这是什么呀?”
“药!”怪人露出颇不耐烦的神色,女孩暗中害怕,闭起眼认命般喝了两口,还过葫芦。怪人将葫芦塞进包里,站起就走。“抱着她!”
“啊!”叶皖看着女孩,女孩也正看向叶皖,两人眼光一撞,顿时脸红起来。
这老头…她又没受伤!叶皖正在琢磨,怪人背对两人叫了起来:“笨蛋,她鞋子掉了!”
叶皖胆站心惊,象托着宝贝一般将女孩抱起来,女孩早已羞红了玉颈,想把脸藏在叶皖怀里却又不好意思,只得扭过头,将脸贴在叶皖肩上。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怪人将两人领进客厅,自己却一转身钻进了里屋。
叶皖将女孩放在椅子上,身后突然传来“吱吱”的几声怪叫,叶皖扭头一看,原来供桌边的椅子上居然蹲着一只大马猴!
女孩惊叫一声,一把搂住了叶皖,紧紧闭着眼,再也不敢抬头。
“金毛,敬礼!”怪人在隔壁一声喝叫,大马猴从椅子上跳下来,三蹦两蹿奔到女孩面前,双足撑地,两只前爪竟然象人似的打起拱来。
女孩从叶皖怀里悄悄睁开眼,看见马猴这副模样,胆怯心没了,“哧”的笑出声来。
叶皖见大马猴浑身毛作雪白色,唯有头顶一片巴掌大的毛却是金黄,怪不得这老头儿叫它“金毛”。
叶皖见女孩儿不再一惊一乍,便开口说道:“这个…真的不好意思。”
“你已经说过一遍啦!”女孩儿掩口笑道,突然又想起叶皖自杀的事来:“你为什么要自杀啊?是不是失恋啦?”
“不是,我其实是…”叶皖突然发觉,要是说自己其实是想跳下来,肯定会引起更多的猜疑,索性顺水推舟,叹了口气:“是啊,失恋啦,失业啦,失败啦,整个人生,失色啦!”
女孩儿听叶皖说的有趣,笑得花枝乱颤。
“怪不得我见你在峰上乱转了半天,脸色都不对劲。”
叶皖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微微一笑:“我叫叶皖。”
“我叫卫楠。”
两人聊了一会儿,卫楠想打电话求救,掏出手机一看却根本没有信号。
没一会儿,怪人走了进来,拎着一双新芒鞋扔给卫楠,手里托着一副巨大的棋盘,瞪着叶皖:“你会下棋么?”
“会一点,不大懂…”
怪人顿时大喜,一张老脸皱纹象花一般散开,哪容叶皖拒绝,一把将叶皖扯到桌边:“来来来,陪我杀两盘!”
“前辈…”叶皖其实想说,已经到晚饭时分,这般没动静,总不能餐风饮露吧?就算你老人家不愿意做饭,我们可以做啊,还可以付钱的…
怪人手一挥:“别叫前辈了,我有个俗家名字,好象叫宋凤梧,叫我老武吧!”
老五?叶皖差点要跳起来,这人年龄看不出来,但肯定比衍鹤还要大上十来岁,甚至二十多岁,如果是武当派的,那按辈份比衍鹤只高不低。按年龄排的话,当叶皖祖爷爷都够了。
“武术的武,小子明白了吧?晚上有人送饭,瞧你这出息!”宋凤梧撇着嘴,摆着棋子,突然大叫一声,扯过桌上的电话,飞快地拔了个号:“那个,小子,晚上送三个人的饭,嗯,酒也要,肉多多的,通知衍化我有客人,菜搞好一点!”
送饭?叶皖突然反应过来:“宋前辈,这里可以通到外面吗?”
“废话,不通外面,老子吃什么喝什么?光靠那几架黄瓜,叶子扯了来吃都不够!”怪人翻着白眼,飞快地摆好了棋,一迭声地催道:“快下,快下!”
叶皖却又在想着怪人刚刚的话,衍化?不是禁闭衍鹤的那个家伙吗?叶皖听宋凤梧的口气,似乎拿衍化都不当回事,那么师傅的事,恐怕可以求他一求…叶皖心里乱想一气,象棋本来就不精,没走几步,被双马卧槽,大败。
“你小子,会下棋么?”宋凤梧揪着头发,睨了叶皖一眼。
“不大懂的啊,宋前辈。”
“再下一盘,我让你一只车…让一只马!”
卫楠托着下巴,安静地坐在两人中间看着,叶皖不敢大意,静下心来沉着应付。
谁知叶皖心牵衍鹤,水平又实在是臭,连续又输了三盘。宋凤梧得意洋洋,将叶皖贬得几乎连蒙童也不如。
叶皖见卫楠投来的目光都充满着同情,心里暗自思量,无论如何要研究一下象棋,否则这样再下两天,什么面子都丢光了。
晚饭时分,果然有两名道童拎着食盒来了,没一会儿摆满一桌,有酒有肉,还有一大桶白米饭。
这道教圣地,也有这样的伙食?叶皖想了一下,决定闷声大发财,有吃就吃,有喝就喝。
宋凤梧拍开一坛酒,看着叶皖问道:“会喝吗?”
“成!”叶皖闻着酒香,顿时傲气重新回到身上,毕竟两斤朝上的酒量,就算盘不醉你,至少也输不了吧?
酒香扑鼻,并非叶皖熟悉的任何一种酒,就连卫楠也好奇地尝了半杯,顿时满面酡红。
“百花酒,观里自己酿的!”宋凤梧简单解释了一句,拎着坛子就倒。
三人连同金毛,围着一张八仙桌倒坐得满满,就连金毛面前都放着一只酒杯。
宋凤梧一手抓住坛口,一手托着坛底,潜运内力,酒水象箭一般射出,准确无比地落在各人面前的杯中,倒满即停,却未曾洒出一滴。
连酒带坛子本身,十来斤重,倒起来叶皖也不会吃力,但是象宋凤梧这等功力和手法,叶皖却是无法做到。叶皖在深圳玩过一手,与之相比,却是远远不如。
宋凤梧酒量极豪,见叶皖能够与之对酹,倒也有点吃惊。叶皖酒喝得干脆,倒得也勤,宋凤梧酒到杯干,大呼过瘾。
卫楠酒浅饭浅,匆匆吃完,坐在一边候着两人。宋凤梧看了卫楠一眼,道:“你自己去打水洗了,晚上住右首偏房,明日白天送你下山。”
卫楠白天爬山早就累了,为救叶皖又受到惊吓,撑到此刻已是两眼皮打架,早已疲倦不堪,听宋凤梧一说,也不敢矜持,告辞而去。
九十二 愿赌服输
金毛喝了两杯酒,又吃了几块肉,乐得吱吱叫,也不待宋凤梧喝骂,自己跳下桌寻地方睡觉去了。
宋凤梧见卫楠走了。原本已经睁不开的双眼突然明亮起来,眼中精芒毕现:“叶皖,你师傅是哪位?”
“宋前辈,我的授业恩师乃是衍鹤道长!”叶皖不敢怠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答道。
“衍鹤?”宋凤梧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道:“嗯,想起来了,有几十年没看见这小子了!”睁开眼睛,凝视着叶皖:“你被谁打伤的?”
叶皖自从见到宋凤梧,早知他非常人,不仅有一身超神入化的功夫,辈份更是拔尖的高,或许当今武当掌门都要称他一声师兄,也未为可知。
是以叶皖见宋凤梧相询,毫不犹豫地将受伤原由说了出来。
宋凤梧捏着筷子,喃喃自语“八极拳,八极拳?”突然冷声道:“八极拳再厉害又如何比得过我太极正宗?”
叶皖看着宋凤梧的气质突然一变,露出睥睨天下的神色,那份自傲和发乎内心的强大自信,真是非大宗师莫能!
叶皖突然福至心临,纳头便拜:“宋前辈,晚辈受内伤之厄已有数月,求前辈指点一条明路!”
宋凤梧不置可否,看着叶皖点了点头,突然嘴一咧笑道:“你小子,留下来陪我下几天棋罢!”
第二日,三人吃过早餐,便着小道童将卫楠送出。叶皖这才发现,屋后竟然留有一门,对面便是山下一间小道观。
卫楠穿着芒鞋,一步一回头,颇有不舍之意。
叶皖含笑挥手,卫楠突然回转,跑了过来,面红耳赤地递给叶皖一张小纸条:“这是我的电话,你不要再自杀了好不好?”
“好的。”
“那个…你要出来,就打给我。”
“好的。”
卫楠深深看了叶皖一眼,抿着嘴转身跑远。
叶皖坐在一株公孙树下,与宋凤梧对弈。
自从卫楠离开,叶皖安下心来陪着宋凤梧。每天练拳提水,锄草摘菜,倒也悠闲。叶皖心知宋凤梧非常人,又见他一人长年居于此处,寂寞难耐,竟然与一只马猴为友,也存了敬孝之心。
宋凤梧见叶皖人极勤,又肯陪自己,喜不自胜,每日除了三餐,空余时间全部拉着叶皖下棋。
谁料叶皖天资聪颖,领悟力极高,一天后即可不须相饶,没出一个星期,已经胜多负少,又下了两天,宋凤梧竟然十盘也难赢一盘。
“不下了,不下了!”宋凤梧连悔棋带赖皮,还是被叶皖一炮双卒将死,气的一掀棋盘,板着脸坐在竹椅上,揪着乱蓬蓬的胡子生气。
叶皖心中暗笑,默默捡起棋子收好。
“宋前辈,这棋下来下去的,也没什么意思。您要想玩,我再陪你玩其他的吧!”
宋凤梧抬起头来,满面喜色,一迭声道:“你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嘛,也不是没有,不过要玩的话,我们就要有彩头了。”
宋凤梧哪里不晓得叶皖的心思,却根本不以为意:“彩头什么的好说,只要你有好玩的,你什么心事,我都替你拔了!”
这老头儿!玩心虽大,心里亮堂着呢!叶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花样。叶皖这段时间观察发现,宋凤梧隐居于此,却根本没与外界失去联系,除了从不出去,此外和常人无异。家里不仅有液晶电视,拉了有线电视线,电话,甚至盗版CD都有。
有什么好玩的他不知道?叶皖见宋凤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头脑里飞快思索着,突然想起自己的老行当。
“宋前辈,你会不会雕东西?”
“雕东西?这好玩么?”
“好玩啊,只要有刀,我可以用竹子雕出任何东西来,雕什么像什么,你会吗?”
宋凤梧眼珠子转了半天,摸摸下巴。“试试再说!”
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儿拎着两把菜刀,扔了一把给叶皖:“就这个!”
叶皖掂着刀在手,虽然哭笑不得,却知这仓促之下只得凑乎。
两人相跟着走到竹林边,叶皖挖了两个竹根,递给宋凤梧一个:“宋前辈,你先看我雕,你要是不会,我一会再教你!”
“不会?”宋凤梧眼睛一瞪:“这天下有我武道士不会的东西吗?你小子也别狂,你雕出什么东西,我跟你雕个不走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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