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测量深度的工具,全都买了来,阮耀将铅锤钩在绳子的一端,向深洞中缒下去,绕著绳子的轴辘,一直在转动著,这表示铅锤一直在向下落去。
绳子上有著记号,转眼之间,已放出了二百码,可是轴辘却越转越快。
我只觉得手心在冒汗,看著转动的轴辘,四百码、五百码、六百码,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在这里的地形而言,如何可能出现那样的一个深洞?可是,轴辘继续在转,七百码、八百码。
杰克上校也在冒汗,他一面伸手抹著汗,一面甚至还在喘著气。
阮耀站在花岗石上,双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下面,绳子还在向下沉著,九百码、一千码。
等到绳子放到一千码时,轴辘停止了转动。
然而,这绝不是说,我们已经测到这个洞有一千码深,决计不是,轴辘之所以停止转动,是因为绳子已经放尽了的缘故。
阮耀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发起火来,对著去买测量工具的那仆人,顿足大骂:“笨蛋,叫你们去买东西,怎么绳子那么短?”
那仆人连连称是,然后才分辩道:“卖测量工具的人说,一千码是最多的了,根本没有甚么机会用到一千码,我……我立刻再去买!”
看阮耀那种满脸通红,青筋暴绽的样子,他似乎还要再骂下去,但是杰克上校已然道:“不必去买了!”
阮耀大声道:“为甚么?”
杰克上校指著下面:“这是危险地区,我要将这里封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
杰克上校那样说,虽然使我感到有点意外,但是我却也很同意他的办法,因为一个缒下了一千码绳子,还未曾到底的深洞,无论如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正想说话,可是阮耀已然“哼”地一声:“上校,你弄错了,这里不是甚么公众地方,而是我私人的产业,你有甚么权利封闭它?”
杰克上校道:“自然我会办妥手续,我会向法院申请特别封闭令。”
阮耀仍然厉声道:“不行!”
杰克上校冷冷地道:“封闭令来了,不行也要行,再见,阮先生!”
杰克上校的脸色很苍白,他话一说完,立时转过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阮耀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他厉声道:“我不要再见到你,上校!”
杰克上校只不过走开了五大步,他自然听到阮耀的话,但是他却只是停了一停,并未曾转过来,接著,一迳走了开去。
阮耀顿著足:“岂有此理!”
他又向那仆人瞪著眼:“还不快点去买绳子!”
那仆人连声答应著,奔了开去,我吸了一口气:“阮耀,我有几句话说!”
阮耀转过头来,望定了我,我道:“我倒很同意杰克上校的办法!”
阮耀大声道:“他无权封闭我的地方,不必怕他!”
我道:“我的意思,并不是由他来封闭,而是我们自己,将掘出来的花岗石放回去,就让这个深洞,一直留在地下算了!”
阮耀听了我的话,先是呆了一呆,接著,便在鼻子眼中,发出了“嗤”地一声:“卫斯理,亏你还说你自己对甚么神秘的事情,都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肯停止,现在,这件事没有结果,你就要放弃了?”
奇)我不理会他那种轻视的口气,只是道:“是的,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会有结果的!”
书)阮耀挥著手:“那你也走吧,哪儿凉快,就到哪儿耽著去,别在我这里凑热闹。”
网)他这样的态度,我自然也很生气,我大声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样?”
阮耀道:“不劳阁下过问,没有你,世界上很多人都活得很好。”
我不禁大是恚怒,厉声道:“好,那么再见!”
阮耀冷冷地道:“再见!”
我“哼”地一声,转身就走。当时,阮耀当著他的仆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我又不是一个有著好涵养的人,自然会感到难堪,恶言相向,拂袖而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而更主要的是,当时,我绝未曾想到,阮耀赶走我,可能是故意的,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想做甚么,只不过嫌我在一旁,会阻止他,所以他才将我赶走的。
如果当时我想到了这一点,那我决不会走,一定会留下来和他在一起的!
当时,我愤然离去,回到了家中,还大有怒意,我下了决心,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决不再过问,也不再去想它。
然而,要我不再过问容易,要我不去想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在休息了一会之后,和好几个著名的地质学家通了电话,其中一位的话,可以代表许多对本地地质学有研究的人的意见。
当他听到我在电话中说,吴家塘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至少超过一千码的洞穴时,他第一句话就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道:“我不是问你是不是可能,而是这个深洞已然实际上存在,我问你,这个深洞是如何形成的,和在这个深洞之下,可能有著甚么?”
那位地质学家发出了几下苦笑声:“你似乎特别多这种古怪问题,老实说,我无法回答你,除非我去看过那个地洞。”
我叹了一声:“没有人可以去探测这个地洞,它实在太深了!”
那位地质学家道:“其实,以现在的科学而论,还是很容易的,根本不必人亲自下去,只要缒一具电视摄影机下去,每一个人,都可以在电视萤光屏上,看到深洞底下的情形了!”
我本来是想请教这个深洞的形成,是不是有地质学上的根据的。
可是这时,那位地质学家却提供了这一个办法!
我略呆了一呆,立时想到,这个办法,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比较困难,但是以阮耀的财力而论,可以说世界上没有甚么困难的事的!
如果我在和阮耀分手之前,想到了这一点的话,我们也不会吵架了!
我略想了一想,心忖我和阮耀吵架,也不是第一次了,明天和他通一个电话,一样可以将这个办法,提供给他去实行的。
我在电话中又问道:“那么,你作一个估计,这深洞之下,会是甚么?”
那位地质学家,笑了起来,道:“我是一个地质学家,不是科学幻想小说家,照我来看,这一带的地质构成成分是水成岩,如果有一个深洞,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一种地质的中空现象形成的,不过”
他讲到这里,略为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照情形来说,地下水会涌上来,那个深洞,事实上,应该是一个很深的井。”
我笑苦著,道:“没发现有水,至少,我们看不到任何水。”
我见问不出甚么来,只好放弃,躺在床上,竭力想将这件事忘记,但那实在是十分困难的事,所以一直快到天明,我才有点睡意。
而就在我在半睡眠状态之中,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电话铃声,特别刺耳,我翻了个身,抓起电话听筒来,我听到的,不是语声,而是一阵急促的喘气声。
一听到这一阵急喘的声音,我陡地怔了一怔,睡意全消,忙问:“甚么人?甚么事?”
电话中的声音,十分急促:“卫先生?我是阮先生的仆人!”
我认出了电话中的声音,那就是阮耀要他去买绳子的那一个。
而这时,我一听得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立时料到,阮耀可能出事了,因为如果不是阮耀出事,他的仆人,是决不会在清晨时分,打电话给我的!
我连忙问道:“怎么样,阮先生出了甚么事?”
那仆人并没有立时回答我,只是连连喘著气,我连问了两次,那仆人才语带哭音:“阮先生……他……他不见了!”
我陡地一呆:“不见了,甚么叫不见了?”
那仆人道:“他进了那个洞,一直没有上来。”
我吓了老大一跳,整个人都在床上,震了一震,我早就已经料到,阮耀可能会做出一些甚么古怪的事情来的,但是我决想不到,他竟然会卤莽到自己下那个深洞下面去!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刹那之间,我心乱到了极点,不知说甚么才好。
那仆人在电话中又道:“卫先生,请你立即来,我们真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或许是由于这件事,太使人震惊了,是以我也无缘无故,发起脾气来,我对著电话,大声吼叫:“现在叫我来,又有甚么用?”
那仆人急忙道:“阮耀先生在下去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是他不上来的话,千万要我们打电话给你!”
我吸了一口气:“他是甚么时候下去的?”
那仆人道:“你走了不久,已经有四五个钟头了!”
我厉声道:“为甚么你们不早打电话来给我?”
那仆人支支吾吾,我叹了一声:“好,我立即就来,你们守在洞口别走!”
那仆人一叠声地答应著,我放下了电话,只觉得全身有僵硬的感觉。
这件事,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有许多次,根本全然是由于偶然的机会而发生的,要不是那几次碰得巧的话,根本甚么事也不会发生。
第一次的偶然,当然是罗洛的那只书橱,向下倒去的时候,是面向著上,第二次偶然,则是散落开来的众多文件之中,偏偏那份文件,落到了阮耀的手中,而阮耀偏又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要是那时,根本没有人去睬阮耀,也甚么事情都没有了,要是那时,我不将这份地图留起来,而一样抛进火堆中,也甚么事情没有了。
可是现在,唐教授死于“心脏病突发”,乐生博士死于“意外的火灾”,阮耀又进了那个深洞,生死未卜,只怕也凶多吉少!
本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是一层一层扩展起来,却越来越大,不可收拾了!
我一面迅速地想著,一面穿著衣服,当我冲出门口的时候,我又已想到,罗洛这家伙,在临死之前,立下了这么古怪的遗言,可能他早已知道,在他的遗物之中,有一些东西,是十分古怪的,我又联想到罗洛的死因,是不是也是由于这幅地图?
当我驾著车,向阮耀家疾驰之际,我心中乱到了极点,朝阳升起,映得我眼前生花,好几次,由于驶得太快,几乎闯祸。
我总算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了现场。
我首先看到,有一个很大的轴辘在洞边,缒下去的绳索,标记是三千码,洞旁还有一个仆人,手中拿著无线电对讲机,满头大汗,不住在叫著:“阮先生!阮先生!”
他叫几声,就拨过掣,想听听是不是有回音,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在洞旁的仆人很多,可是每一个人,都乱得像是去了头的苍蝇一样,我大声道:“只要一个人说,事情开始时是怎样的?”
那买绳子的仆人道:“我又去买了绳子回来,阮先生叫我们将一张椅子绑在绳上,他带著强力的电筒,和无线电对讲机,向下缒去。”
我吸了一口气,望著那黑黑黝黝的洞,那仆人又道:“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可以看到下面闪耀的灯光,也可以和阮先生通话,可是渐渐地,灯光看不见了,但一样可以通话,等到绳子放尽之后,阮先生还和我们讲过话,可是声音却模糊得很,没有人听得出他讲些甚么,接著,就完全没有声息了!”
我怒道:“那你们怎么不扯他上来?”
那仆人道:“我们是立时扯上绳子来的,可是绳子的一端,只有椅子,阮先生已经不在了,我有一面在对讲机呼唤他,又怕他找不到椅子,是以又将椅子缒了下去,可是到现在,一点结果也没有。”
我顿著脚:“你们也太糊涂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该有人下去看看!”第十部: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所有的仆人,听得我那么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开口。
我心中更是愤怒:“你们之中,没有人放下去,也该报警,等警方人员下去!”
那仆人苦著脸:“阮先生吩咐过,不准通知警方人员,只准我们通知你!”
我简直是在大叫了:“那么,为甚么不早打电话给我?”
我在这样大声吼叫了之后,才想到,现在,我别说大声吼叫,就算我将这十几个仆人,每人都痛打一顿,也是无补于事的了。
是以,我立时道:“现在,还等甚么,快将绳子全扯起来!”
这些仆人,听命令做事情,手脚相当快,两个仆人,立时摇著轴辘,绳子一码一码被扯上来,我在那深洞的旁边,来回走著,又从仆人的手中,取过那具无线电对讲机来。
那是一具性能十分好的无线电对讲机,在十哩之外,都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我对著对讲机,叫著阮耀的名字:“你一定可以听到我的声音,阮耀,不论你遭遇了甚么,就算你不能说话,想办法弄出一点声音来。好让我知道你的情形!”
我拨过掣,将对讲机贴在耳际,我只希望听到任何极其微弱的声音。
但是,却甚么声音也听不到!
这种情形,对无线电对讲机而论,是很不寻常的,几乎只有一个可能,会形成这样的情形,那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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