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袖手旁观的。”
“那么,为什么呢?我不懂。为什么?”
“这艘飞船正载着卡拉退热血清,送给沃登星球上的第一考察组。他们自己的血清给龙卷风毁坏了。第二组——你哥哥的那组人,在西海外八千里,他们的直升飞机无法飞越西海去帮助第一组。除非血清及时送到,否则寒热必将会致人死命。除非这艘飞船按期到达,否则第一组的六个人都将死亡。这些小飞船总是只配给到达终点所需要的勉强足够的燃料。如果你呆在船上,飞船就多了份你的体重,这将使飞船在着陆之前就耗尽所有的燃料。它就会坠毁,我和你会死于非命,还有等着退热血清的六个人也会被夺去生命。”
整整一分钟之后,她才开了口,在她思忖着他的话的时候,麻木的表情从她的眼睛里消失了。
“是这样吗?”她终于问。“就因为飞船没有足够的燃料?”
“是的。”
“我可以一个人去死,或者我会带上另外七个人和我一起去死——是这么回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并没有人非要我死不可?”
“没有。”
“那么,也许——你肯定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人们能够的话,他们会帮助我吗?”
“每个人都乐意帮助你,可是都无能为力。我打电话给‘星尘’号,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它不会回来了——但是,也许还会有别的巡航飞船,会有吗?会不会在某个地方,有某个人,他有办法帮助我,到底有没有这种希望呢?”
当她等待回答的时候,她的心情急切得把身体都稍稍向前倾了过来。
“没有。”
这两个字就象冰冷的石块扑打下来,她又无力地向后靠在墙上。热切的希望从她的脸上消失了。“你能肯定——你知道你能肯定?”
“我能肯定。在四十光年的距离之内,没有其它巡航飞船;没有东西,也没有人来改变这一切。”
她呆呆的目光落在膝上,手指开始搓着裙褶,当她在思想上渐渐认识了这严酷的现实时,便默不作声了。
这样更好些。随着所有希望的消失,恐惧也会消失;随着所有希望的消失,她就会处之泰然。她需要时间,她只能得到极少的时间。到底还有多少时间呢?急救飞船没有船身冷却的装置;在进入大气层之前,它们不得不降到中等速度。它们以0.10引力减速着,以计算机无法计算的极高的速度接近目的地。当‘星尘’号发射急救飞船时,它离沃登星球就很近;他们现在的速度是以秒计算地越来越接近沃登星球。当他不得不继续减速时,就会面临一个关键的时刻。那时刻,姑娘的体重会由于减速的引力而成倍增长,突然变成至关重要的因素,这种因素是计算机在决定急救飞船燃料所需量的时候没有估计到的。减速开始时,她非离开不可,没有别的办法。这该是什么时候呢——他还能让她呆多久呢?
“我还能让她呆多久呢?”
这多么象是他自己思想的回响,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多久?他不知道。他将不得不问问巡航飞船的计算机。每艘急救飞船另外配给了一些极少量的燃料,以补偿大气层内的不利条件。这部份燃料暂时正被较少量地消耗着。计算机的记忆库仍然保存着关于急救飞船飞行航线的所有资料;这种资料只有等到急救飞船到达目的地之后才会被抹去。他只要向计算机提供一些新的资料:姑娘的体重和他减速到0.10的确切时间,就可以得到姑娘问话的回答。
“巴顿。”正当他开口要呼叫星尘号的时候,通话器突然传来司令官德尔哈特的声音。“我和档案室核对了一下,看来你还没有报告完毕。你减速了吗?”
显然,司令官明白巴顿的一片恻隐之心。
“我正以0.1减速”他回答说。“我在17∶50中断减速,姑娘的重量是110磅。只要计算机许可,我愿意保持0.1。是否请你问问他们?”
一位急救飞船驾驶员对计算机为他制订的航线或者减速程度擅自更动是不符合规章制度的;然而,司令官对此却一字不提,也不询问原由。他没有必要问。身为星座巡航飞船的司令官,他决没有失去理智,决没有丧失对人情的理解。他仅仅说:“我会把问题输入计算机的。”
通话器哑然无声了。巴顿和姑娘等待着,两个人都一声不吭。他们不必久等,计算机是一问就答的。新的情况将输入第一记忆库的钢肚,电流脉冲随带着信息通过复杂的线路,在计算机的某个部位,继电器卡嗒一响,小小的箝齿反转过来,无形、无脑,肉眼看不见的电流脉冲就是找出答案的关键,它绝对精确地决定着他身边脸色苍白的姑娘还能在世上活多久。随着第二记忆库里的五个小小的金属片一个接一个地在色带上穿梭移动,第二根钢肚就会吐出印有答案的纸带。
当司令官再次讲话的时候,仪表盘上的计时器读数是18∶10。
“你在19∶10继续减速。”
她朝计时器扫了一眼,又立刻转向别处。“是那个时候……我离舱?”她问。他点点头,她又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膝上。
“我会让你知道修正的航线的。”司令官说。“一般来说,我决不允许这样。但是,我理解你的处境。除此之外,我也爱莫能助了。你可不能背离这些新的指示。19∶10全部报告完毕。下面是修正的航线。”
一个不相识的技术员的声音念着修正的航线,他一字不漏地记在夹在控制盘边上的拍字薄上。他明白了,当他靠近大气层,减速会是五个引力——而在五个引力的时候,110磅就会变成505磅。这时候将会出现减速的周期。
技术员念完后,巴顿给对方稍稍打了个招呼,就中断了联络。他犹豫了一会儿,就伸手关掉了通话器。现在是18∶13。在19∶10之前,他没有什么可以报告的。而在这段时间里,让别人听到她临终前可能说话,看来是不大恰当的。
他开始检查仪表的读数,动作慢得出奇。姑娘将不得不接受这种处置,而他却无法给予帮助,说几句同情的话反倒会使她迟疑不决。
在18∶20的时候,她才动弹了一下,开了腔。
“那么,我就该那样了?”
他转身向着她。“你现在懂了,是吗?如果可以挽回的话,没有一个人会愿意那样。”
“我懂了,”她说。她脸上有点红润了,涂唇膏的嘴也不再红得那么显眼了。“燃料不够,所以我不能呆下去。当我躲进这艘飞船的时候,我就陷入了莫名其妙的险境,现在不得不自食其果了。”
她违反了人为的法令,这法令指出:严禁入内。但是,这惩罚却不是人为的,也不是人的意愿。人们是无法废除它的。一条自然法则已作出规定:h量的燃料可为重量m的急救飞船供给安全到达目的地的动力;第二条自然法则又规定:h量的燃料不能给重量m+x的急救飞船供给安全到达目的地的动力。
急救飞船只服从自然法则,人们不论对她多么同情都不能更改第二条法则。
“可是我害怕。我并不想死——不想现在就死。我要活,可惜没有人在努力帮助我;大家听凭我去死,就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我就要死了,人家却不以为然。”
“我们都关心你,”他说,“我、司令官、巡航飞船档案室的职员,我们都关心你。大家都关心你。每个人都尽他微薄的能力来帮助你。这是不够的——这几乎等于零——可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也就是这些了。”
“燃料不够——这我能理解。“她说,好象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但是,为了这个缘故就该去死。我,孤单单的——”
要她接受这个事实是多么困难呵。她根本不懂死亡的危险,根本不懂这种环境。这里,人的生命犹如撞击峻峭海岸的浪沫一样脆弱而短暂。她属于温和的地球,属于和平安全的社会。
在那里,她可以和伙伴们在一起,充满青春的活力、欢乐,嬉笑;在那里,生命如此珍贵,又受到良好的保护;在那里,始终可以深信明天必将到来。她属于那个世界;轻风煦阳、音乐月光、温文尔雅,却不属于这严峻冷酷的拓荒地带。“我怎么会碰上这种事,真快得吓人。一小时之前,我还在‘星尘’号上,驶向米默星球。现在我不在‘星尘’号上,它继续向前驶去了,而我却要去死。我再也见不到格里哥哥、妈妈和爸爸了——我什么也见不到了。”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对她解释,使她真正理解,不要以为自己是丧尽天良的、暴戾恣睢的不公正的牺牲品。她不知道拓荒地带是怎么样的,她是用安全的地球的概念来思考的。漂亮的姑娘在地球上是不会被抛出舱外去死的,法律禁止这么做。在地球上,她的处境会传遍新闻广播,高速的黑色巡逻艇会飞驶而来拯救她。四面八方,人人都会知道玛里琳?里?克罗斯,人人都会不遗余力地来拯救她的生命。然而,这里不是地球,也没有黑色巡逻艇,只有“星尘”号,以数倍于光速的航速驶离他们。没有人来帮助她,明天的电视新闻中也不会有玛里琳?里?克罗斯的笑脸。玛里琳?里?克罗斯只将是一个急救飞船驾驶员辛酸的回忆,只将是巡航飞船档案室灰卡上的一个名字。
“这儿不同,不象在地球上。”他说,“并不是无人关心你,大家都爱莫能助。拓荒地带辽阔,这儿,沿着它的边缘,殖民地和探险队东分西散,人员稀少,相间遥远。如沃登星球仅十六人——整个世界只有十六个人。探险队、考察人员,小小的第一殖民地——他们披荆斩棘,与陌生的环境作斗争,努力为后来者开辟道路。而环境却向这些人反击。先来的人,一般说来,一次过失,就将丧命。在拓荒地带的边缘线上,没有安全的地带,在为后来者的道路未曾开辟之前,在新的世界被驯服和定居之前,也不会有安全的地带。人们将不得不因为犯错误而受惩罚,而且得不到帮助,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来帮助他们。”
“我要到米默星球去,”她说,“我不知道拓荒地带;我只要到米默星球去,那里是安全的。”
“米默星球是安全的,可是,你离开了要把你送往那里的巡航飞船。”
她沉默了一会儿,“当初的情况真是好极了。这船上有好大的地方可以容纳我,我又很快就可以看到格里了……我不知道燃料的情况,也不知道我会出事——”
她的话音渐渐消失。他也把注意力转到显象屏上,再也不忍心望着她,因为她内心正在斗争着,黑色的恐惧将消失,她将会镇静地去接受灰色的死亡。
沃登星球是个球状体,周围笼罩着蓝色的大气层。在星星点缀的死一般的黑暗的衬托下,它游荡在太空里。梅宁大陆幅员辽阔,象硕大的砂漏延伸东海,而东大陆的西半部仍然隐约可见。沿着星球右侧边缘,有一条狭小的阴影,随着星球绕轴自转,东大陆正渐渐在阴影里消失。一小时之前,整个大陆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已有千里之地进入了阴影的狭小的边缘里,转向披盖着这个世界另一面的黑夜里。那深蓝色的地方就是荷花湖,它正向阴影靠拢。第二组的营地就在湖南岸附近。那儿夜幕很快就要降临。就在夜幕降临的瞬间,沃登星球的自转将使第二组超出飞船的无线电波。
他必须告诉她,否则她就太晚了,来不及和她哥哥通话了。如果彼此不通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对他们两人都会更好些,然而,这不是可以由他来决定。对他们两个人中的每一个人来说,临终之言将是值得保存和珍惜的,它象刀刃一般锋利,又将是无限宝贵的忘记。这忘记,她只能保存在行将消逝的生存时间里,而对他来说,他将在整个的余生里缅怀它。
他向下按了按引起显象屏栅线闪亮的电钮,用沃登星球的已知直径来估计荷花湖南端超出波限的路程,大约五百英里。五百英里;三十分钟——计时器的读数现在是18:30。即使估计略有出入,沃登星球的自转切断她哥哥的声音最迟不晚于19:05。
随着沃登星球左侧的展现,西大陆的第一边境已经遥遥在望。这里,四千英里之外,就是西海岸和第一组营地的位置。龙卷风就是在西海形成的,它如此狂暴地袭击了营房,毁坏了半数的预制式房屋,包括存放药物的那一间。两天前,龙卷风还无形无踪,还只是宁静的西海上空的大片温和的气团。当时第一组正外出进行日常的考察,对海外大片气团的汇集一无所知,也意识不到这种汇集可能引成的力量。龙卷风突然袭击了营房,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一切,吞噬一切。它滚滚向前,留下一片废墟残骸。它破坏了数月来人们劳动的果实,又要致六人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