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变成另—个样子,”他说,“而且是不正确的……”
“那还很难说,”我截住说,“我们不知道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不正确的。别把现象本身和对现象的反应混为一谈。晚霞不一定是红的,盐也不都是咸的。我看见天空是蔚蓝的,但对没有视觉的微生物来说,天空可能就是酸的。如果把通电的电线戳到您身上,您会因触电而猛然跳起,但如果把这靠近仪器,那就只会使指针倾斜。不能说只有您的感觉正确,而仪器是不正确的……就算您的一切都搞乱了,但您还是看到并听见了我。只要我们能正常交往,就说明您能够正确地认识世界。”
他又在思索,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特殊的人。他额上冒出大颗汗珠,被迫用手帕去擦。我从镜中看见那位经理还在惊恐地注意我们的动态,红裙子依然提心吊胆,不敢瞅我们一眼,只在远处徘徊。
“相信我,”我的邻座叹了口气,“我的确看见了您所说的话,而您的视觉形象在我这里只是作为听觉而产生的。”
我对这个问题并不让步:“但最后您还是完整地认识了我,不是吗?您和我们大家是同样的。”
“不错……”
“那么从何知道您的一切都乱了套呢?或许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这位秃发先生再次冒汗,他很不自然地在椅子上扭动。
“但我觉得是不对头……我有X光照片,那上面明显看到前额转到了后面;其次,我的感觉是混淆的;第三嘛,”他窘迫地笑笑说,“我对东西连一眼都不用瞥就能看得见……我还能感知重量。”
“感知什么?”
“重量……我可以扭过脸,而您从口袋里掏出点什么,我能来把它说出来。”
于是他别过身去。
我上衣内袋里有一小瓶香水,于是我把它摸出来。
“那是香水,”邻座说,“是石花牌香水,20元可以买三瓶。”
他又转过身来,真像在变戏法。
“还有重量问题。”他带有歉意说,“给我一分钟,让我来感觉重量。”他拿过香水瓶在手中掂了掂,“有91克重……我都说不出是怎么知道的,就这么看见了重量。你们不也是看见一幢房屋就马上能说它是四层的吗?只要我走进餐馆,一接过盘子就能说出里面的肉分量够不够……我不必索取意见簿也不必去投诉,他们全都非常怕我。”
我看了一下表,已到了该走的时候。
红裙子接过钱,我向邻座告辞后就离开了。
在存衣处我把号牌递给存衣员,这时身后传来浊重的呼吸。
“听我说,您什么也别信他!”那位睁大眼睛的小吃店经理说,“纯粹是个疯子,就是和您坐在一起的那人。如果他说什么酸奶油掺了水或分量不足的话,那全是胡说八道。您自己也尝了的,对吗?”
经理身上发出一股麝香葡萄酒的酒味,这种酒要七元钱一瓶。他穿的是英国名牌,蓝色的上等衣料。
他朝大厅那边望望又说:“蛊惑人心,造谣生事,真是个神经病,早该进去了……”
“那他在哪儿上班?”我问。
“好像是什么香料厂。据说他的嗅觉极为灵敏,但是头脑不正常。我担保对您说的都是实话。”
我把雨衣拿在手上走到街上。在走过小吃店窗口时,那位邻座还和原先一样坐在那里。他举手向我致意,不过他瞅的是另外的方向。
一回到家,我立马从邻居那儿借了台小秤,那个小香水瓶的确是91克。但是我也马上想到,这种牌子是常见的,他本就在香水厂工作,也许他早就闻到了我袋中有瓶香水。至于他不看就能知道一切,那是因为大厅四周都有镜子,我自己就从里面见到过经理。
后来我多次去过那家小吃店,可再也没能尝到那样美味的炸肉块或汤了。
马少皇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