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皇帝寿宴上,皇帝李邩因为多喝了一杯酒,导致积疴复发,一夜归了西变成了先帝。太子悲痛之余下旨彻查,查出来竟然是四皇子李恪勾结后宫玉贵妃在皇帝酒里下了毒!四皇子认罪伏诛,其党徒皆覆灭。玉贵妃不知所踪。太子一怒之下诛连九族,可怜慕容家家大业大,一夜之间就蒸发的干干净净。
大街上,到处都是百姓们在小声议论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
话题大概就是,玉贵妃果然是妖妃,要就要皇帝清君侧他不听,现在好了,遭报应了;四皇子以前是多么威武多么尚德,没想到都看错他了这么狼子野心……
管云扶着额头再次感叹,愚民啊愚民。
百姓的思想就是统治者手里的泥土,统治者想搓揉成什么样子就错揉成什么样子。
因为国丧,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起了白灯笼。买不起灯笼的,就挂根白布条。大街上也没有摆摊的集市,就是茶馆酒家,客人们也不敢大声喝酒说话。
明月楼这样的歌舞坊也是开不得的。
管云敲了好半天门,门房才来应门。见是她,来人才放松警惕,四处看了看,活像管云是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的。
柳妈妈听说是管云回来,放下手里的事情扭着肥硕的身躯迎了上来。
“哎呦,主子可回来了。”她接过管云脱下来的大衣,收在手里,“主子一路上可听到什么消息?”
“听到啦。”管云笑,“没事,随他们说,横竖与我们无干。”
看到柳妈妈为难的表情,管云才想起来,那所谓的“妖妃”,可是从他们明月楼里出去的。
“有人找麻烦?”
看柳妈妈支支吾吾的说着没有不碍事,管云就知道定是有不长眼的来找麻烦了。
红玉刚进宫的时候,是明月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现在红玉成了“妖妃”,墙倒众人推,古来如此。
“长风!”她喊道,没人理她,她就继续喊,“长风!长风!长风!”
“哎哎哎,楼主怎么了?”跛着脚的长风急急的从地下赶上来,颇有些狼狈。
“楼里最近有人找麻烦?”管云几乎是恶狠狠的问道,“你就放任明月楼被人欺负却不管?”
一看是为了这事,长风放下心来,笑道:“楼主放心,那些人在下暗地里都去教训了一顿,包叫他们再也不敢来第二次了……”
管云无话可说。她承认她只是想找茬而已。
“咳咳,那个,我要的人呢?”
“在下面先前晋王爷住过的房间里,楼主要去看吗?”
“嗯,我去看看。”她回头对柳妈妈说,“妈妈,我中午留下来吃饭。”
“哎哎,好,我去准备。”
“姐姐!你回来啦!”管云只来得及看到一道人影,然后被扑到怀里的人撞得一个踉跄。
“楼主小心。”长风及时扶住了她。
“不碍事。”她摆摆手,低头一看果然是韩斌这小子。韩斌不过才十一岁的年纪,个头竟然顶李悌当年十三四时那么高,已经堪堪要到管云的下巴了。
“姐姐你可回来了!你都好久没回来了,你是不是都忘了韩斌还在这里了?”小孩嘟着唇问道。管云最抵挡不了这种小孩子撒娇的攻势了,连忙安慰他:“怎么会,我无时无刻不在相着韩斌啊,只不过……只不过……那个坏透了的晋王爷他不准我回来而已……”说完配合着拉耸了下眉毛,摆出一副凄惨的样子。
单纯的韩斌立刻就信了:“那个坏王爷,等我学好功夫了我就去替姐姐教训他!”
“嗯,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长风站在一边,替无辜的晋小王爷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安抚了韩斌,管云就要往里走,一抬头就看到璇玑和白彦姐弟俩,正靠在大堂的里门边上往这边看。白彦是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所以眼巴巴看着的样子,璇玑则是一副看白痴的倨傲神情。
管云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干脆迟一点再去看红玉好了。
她朝白彦招了招手:“白彦……”
白彦立刻巴巴的跑了过来,不过才七岁大的小孩子,软软的一团,白嫩的包子脸,浑圆的猫眼,怎么看怎么可爱。红玉尽情的揉了揉他可爱的脸蛋,又简单问了问最近的生活,学了什么,做了些什么有趣的事……
慰问完白彦,再去看璇玑,仍是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管云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孩子永远这么别扭。
待她终于舍得丢开这些老小往后院走,路过站着的璇玑,她迅速的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把小姑娘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弄得七零八落,然后像偷了腥的猫似的一溜烟往后院跑去。留下璇玑在后面咬牙切齿涨红了脸的骂她……
“红玉?”管云轻轻叫了一声。
红玉回过头:“姐姐。”
红玉正撑着手坐在桌子前,褪去华服首饰,穿上棉布衣袍,梳着个闺阁小姐的发髻。
管云显些要落下泪来,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此刻的红玉仿佛还是七年前的那个红玉,仿佛中间这七年不过都是她们做的一场梦,醒来了就又回去了,没有那些过往,也没有那些伤害,一切都还原了最初……
然而,红玉脸上再不是天真烂漫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哀愁和死水般沉重浓厚的绝望。
“慕容家都死了。”红玉低声道,“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分明是悲伤的语气,但是再细看,似乎也看不出有多少悲伤。
“你还有我。”管云上前握住她的手,“李恪……他要我带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管云想了想,说道:“他让你好好活着。”
“呵呵。”红玉笑,“有心了。”
管云也笑,丝毫不为自己撒谎而羞愧。
在她看来,如果爱成了负担,那么她宁愿不要。
“红玉,跟我去北疆吧。”
红玉抬头看她:“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还有李悌。”
“不了。”红玉笑着摇摇头,“我就待在这里,习惯了,不想去别的地方。”
她轻声的给出了解释。
然而,这样的红玉是不妙的。她才二十一岁,正是双十年华花一样鲜嫩的年纪。她该多出去走一走,看更多的风景,认识更多的人,而不是挂着这样若有似无的笑容在这阴暗的地下可有可无的活着。
“跟我走。”她握住红玉的手,“我们去北疆,天高皇帝远,将这边的事都抛到爪哇国去。北疆男子大多豪放真性情,你在那边一定可以找到新的命中注定的人!”
“姐姐。”红玉没有挣脱她的手,也没有看她,木偶似的直盯着前方,“你还不明白吗?李邩一死,我也差不多死了……”
“不准你说这种话!”管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还这么年轻,为了那么个风流男人,不值得!”
红玉仍旧一动不动,不做声也不反驳,眼神空洞,空无一物。
“你好好想想吧!”丢下这句话,管云几乎是逃了出去。站在地面上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才觉得压抑的心情好了很多。
饭桌上,管云简单说了自己要随李悌去北疆的事情。
柳妈妈和白彦很是不舍,璇玑一如既往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不过管云还是能看出来那么一丁点的不舍……
反应最大的就要属韩斌了。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要去那么荒凉的地方?是不是那个臭王爷逼你去的?”
管云有点脸红:“不是啦,是我自己愿意跟他去的。”
“为什么?”韩斌还是难以接受。
柳妈妈但是看明白了,笑着看着她,虽然不舍,但是孩子既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们老一辈的也就只有祝福了。
璇玑也看出了些名堂,哼了一声鄙视一般的看着她,然而眼里却有些许笑意。
白彦不懂,他只好奇的看着管云。听说管云要走去很远的地方,他很不舍但是一听管云说很快就会回来,就像之前她去晋王府住一段时间再回来是一样的也就释然了。
只有韩斌一直在闹,吵得管云脑壳子都疼了。
“我还会回来的,你跟着师父好好学武,姐姐以后还要你保护呢。”
韩斌低头沉思了半天,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管云:“啊?”
等傍晚李悌来接她的时候,就看到韩斌死拽着管云的手,完全是一副母鸡护崽子的架势。
李悌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在明月楼住了三年,这小子就一直和他在管云面前争宠,理所当然的分去了管云所有的注意力,现在他好不容易拐着管云要跑路了,这小子这副架势又是几个意思?
李悌上去一把扯开了韩斌的手,拉着管云就要走。
韩斌又扯住管云的另一只手,两个孩子力气都很大,管云被他俩扯着,简直苦不堪言。
“我不许你带姐姐去那么远的地方!”
“小屁孩,你说不准就不准了?”李悌龇牙咧嘴,“你算老几啊!”
“李悌你放手……韩斌乖,姐姐还会回来的……”
“你想带走姐姐,除非……”韩斌一下子横在李悌面前,“除非你先杀了我!”
“韩斌!”简直有些胡闹了,“这是我自己的意愿,你不要闹……”
“闹?”韩斌笑了,“姐姐,你看看你身后,那是明月楼啊,你的明月楼啊。楼里那么多人你不要了吗?韩斌你不要了吗?璇玑和白彦你也不要了吗?你的妹妹你也不要了吗?”
他指着李悌:“家你都不要了,就为了跟这么个男人走吗?”
管云哑口无言,她不是不要他们啊,她只是……只是……
李悌眼瞧着管云有了几分动摇,心里暗叫糟糕。他和管云还没互表心意,管云会答应随他走完全是一股冲动在作祟。若让她想清楚了,她就不定会跟他去北疆了。
“哼,打就打,本王会怕你不成?看在归陌把你当弟弟养的份上。”他特地着重了当弟弟养几个字,果然看到了韩斌不郁的脸色,“我们点到为止,你赢了可以留下归陌,我赢了我就要带她走!”
韩斌握紧拳头:“一言为定。”
院子里大家都退得远远的,仅剩他二人站在当中摆好了架势。
虽说韩斌师父天下第二,但李悌要比他长上几岁,算起来两人各不吃亏。
然而,李悌做事,永远都留了一手。
开打之前,二人都拿余光去睇管云,希望她能将目光倾注在自己身上。
两人都失望了,管云正目无焦距的发着呆,谁也没看。
李悌摆好架势:“我长你五岁,便让你五招。”
“不需要!”韩斌气的脸都红了,一跃而起,迎头就是凌厉的一掌。失手之后也不懊恼,抬脚就是一踢。
晋小王爷也还算一言九鼎,说让五招,五招之内背手而立绝不还手。
然后在第六招,右手刷的一出,大概是个扔东西的架势,然而在场的除了长风,都是一帮不懂武功的妇儒,他们看不清李悌的招式。
但他们看见了,刚刚还在空中打算来个回旋踢的韩斌,突然就掉了下来。“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韩斌!”
柳妈妈他们赶忙围了上去。幸好伤的不重,只是右臂被刺中。再看刺中之物,竟是一片已经开始长却还没长全的柳叶!
“柳叶飞刀?”韩斌大惊。他的师父之所以会天下第二,就是因为一生只摆在了天下第一柳叶飞刀杨不名的手上。
“你?你!”他指着李悌,可又不能说他使诈,是他自己低估了他的实力。若这一手真的是跟杨不名学的,别说他还比他小五岁,就是比他大五岁也不一定能胜过他。
“哼,归陌,我们走了。”李悌却不理他,径自走过一群人,拉起坐在门槛上的管云,“别发呆了,快走,车队还在等着我们呢。”
管云却挣脱了他的手。
李悌瞪大了眼睛。
“我不去了。”她低着头,说道。
“可是……可是我赢了。”他有点委屈。
“我不去了李悌。”她平静的看着他,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眼睛里,“红玉她不愿意跟我走……这儿才是我的家。”
“李悌,若是你以后回京,我们有缘再见吧。”
李悌紧紧的抿着唇,半晌之后:“保重。”
“我跟长风说过了,明月楼还给你……”
“这辈子若无机缘,本王不会回京……”
……
管云一直呆呆的站在大堂里,直到李悌走出明月楼的大门好久,才像活了一样,闷头坐下来,心里的酸楚直哽到了嗓子里,然而堵着就是发泄不出去。
这一刻她明白,李悌于她,是特别的存在。
柳妈妈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他总会回来的。”
是,他总会回来的,以他的野心,不登峰造极如何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