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莲惊疑不定,她只知道自己从小就被师父收养,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如今这婆婆忽然说到她是海娜的女儿,那么师父应该知道她的身世吧,可是师父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她呢?
“阿莲,怎么啦?这个婆婆你认识吗?”
赫连莲摇摇头,道:“玲珑,我要找师父问个明白。”说完,转身要走。
老太婆身形一动,拦在赫连莲的前面,道:“小丫头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要你师父来赎你吧。”说着,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忽然伸出,直直抓向赫连莲的肩头。
赫连莲娇喝一声,奋力避开,但老太婆动作奇快,双手一抖,往斜下方一劈,赫连莲躲闪不及,竟被她劈倒在地。
费玲珑大吃一惊,上前直攻老太婆的后背。老太婆冷笑一声,右臂往后一挡,接住了费玲珑一招,紧接着回身接连使出四五招。费玲珑只觉得眼前仿佛是千手观音在舞动,看得头昏眼花,不知道挡哪一招才是。正在恍惚的当口,胸口已被老太婆抓住,顿时感觉喉咙下面火辣辣地疼。她又惊又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手把痛处轻轻一抹,竟沾了一手的血!
赫连莲惊叫道:“你受伤了?”她挣扎着站起来,向老太婆攻去,奈何老太婆身形诡异,如幽灵一般来去不定,她简直连老太婆的衣裳角都摸不到。
老太婆似乎对赫连莲还算手下留情,并没有像对费玲珑那样下毒手。但是赫连莲也被反击得无还手之力,一路后退,与费玲珑隔了十来丈远。老太婆冷笑道:“老怪物的徒弟就这个能耐么?”当下尖爪一伸,扣住了赫连莲的手腕。赫连莲痛呼一声,完全无法动弹。
“疯婆子,放开阿莲!”一声怒喝突然响起,众人只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老太婆吃了一惊,猛地松开手,看向那人。
“师父!”赫连莲惊叫道,连忙冲到赫连陟身边,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赫连陟道:“受伤没有?”
赫连莲噙着泪道:“还好,但是玲珑受伤了……”她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阵寒气伴着一阵青烟从身边掠过。
没有人看清楚莫玄是怎么来的,当众人终于看清楚他的身影时,他已经蹲在费玲珑身边了。
面具遮住了莫玄惊痛的表情,他轻声唤道:“玲珑,玲珑……”
费玲珑难受得快要喘不过起气来了,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那张熟悉的银面具,眼泪直往下淌。
莫玄看着费玲珑胸前血肉模糊的一片,一把将她抱起,纵身一跃,眨眼间便不见踪影。众人呆呆地望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赫连陟冷冷道:“谢七娘,你的死期到了。”
老太婆冷笑道:“就凭你也敢跟婆婆我说这种大话?”
赫连陟仰头狂笑数声,道:“虽然老夫很想亲自教训你,但是……精寒宫主恐怕不会答应。你要是有胆量,不妨在夜冥坳恭候精寒宫主大驾。念在咱们认识几十年的份上,我会让你入土为安的。”
老太婆怒道:“什么精寒宫主?就是刚才那人么?”
赫连陟冷哼一声,带着赫连莲走了。老太婆并不追赶,回头问道:“精寒宫主是什么人?”
一人道:“就是前几天大闹武林大会,扬言要做武林盟主的精寒宫主人。听说武功非常了得。”
老太婆冷笑道:“莫非是看老家伙们都躲着偷闲去了,什么鼠辈也敢争武林盟主?”
回想刚才赫连陟的话,她喃喃道:“夜冥坳……不是多喜欢和恨无常那两个鬼东西的老巢么……”
“师父,你先回去吧,我……我想再转转。”赫连莲想起辜璧洲应该差不多快到和风亭了,倘若自己就此一走,岂不失了约?
赫连陟沉下脸,道:“你真是不知死活。这里可不比天星城,中原到处都是敌人,他们可不会看你是个小姑娘家就手下留情。”
赫连莲垂下头,咬着嘴唇,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觑个空儿离开。
赫连陟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道:“你那心思我还不知道么?你和费玲珑去那里干什么?是不是要见什么人?”
赫连莲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上次我和辜璧洲约好了结果我失了信,这次我听说他也到这里了,所以想当面解释一下嘛。”
赫连陟轻轻叹息道:“你一个人去也就罢了,怎么把费玲珑也拉上了?这次费玲珑受了伤,只怕……”
“只怕什么?”
赫连陟摇摇头,只是叹息。
“师父,你最近好像总是忧心忡忡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赫连陟拍拍赫连莲的肩膀,道:“阿莲,你真的很喜欢辜璧洲吗?”
赫连莲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嗯”了一声。
“要是以后他对你不好呢?”
“他不会的。”赫连莲笃定地道。
赫连陟沉默片刻,淡淡道:“你去吧。”
赫连莲微微一怔,忽地明白过来,欣喜道:“多谢师父。”转身便往和风亭奔去。她本来还想再问问“海娜”的事,但想到以后机会多的是,还是先去见辜璧洲更重要些。
赫连陟望着赫连莲远去的背影,无奈地自言自语道:“女大不中留啊……我也老了……”
他慢慢地往莫玄落脚的庄院走去,竟感觉双脚有些沉重。莫玄本就性情古怪,这次费玲珑受了重伤,不知道会不会触动他做出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赫连陟心里默默盘算着,等莫玄的仇报完了,他就把阿莲托付给辜璧洲,如果辜璧洲跟他父亲辜雪峦一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么把阿莲托付给他确实令人放心。
到了庄院,阿努看见赫连陟独自前来,赶忙迎上来道:“城主,我家宫主正在给费姑娘疗伤,不方便见客。”
“莫宫主可有说什么?”
阿努道:“宫主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赫连陟点点头,离开了。
阿努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惴惴不安。费姑娘被宫主抱回来的时候,胸前都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她会不会……他不敢再想下去,嘱咐属下好生看守。
费玲珑已经昏死过去了,衣襟上全是血。谢七娘的毒爪当真厉害,莫玄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为费玲珑解去毒爪上的毒。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费玲珑的衣裳,伤口上血肉模糊,少女雪白的肌肤上到处沾染着泛黑的血迹,当真是触目惊心。
莫玄用湿布把伤口外的血迹轻轻擦掉,发现费玲珑双乳上端有一道横向的伤疤,约有半尺来长。他蓦地想起这是当初费玲珑为了救他母亲而被席万松砍到的伤口。母亲当时也是如费玲珑这般奄奄一息,握着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退出江湖,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好好过日子吧……”
一想到这些往事,他就觉得心里仿佛有一根锥子在狠狠地扎着,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抹掉那些痛苦的记忆,但越是想抹掉,记忆就越深刻。报仇!报仇!只要报了仇,他的内心就可以平静了。他甩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为费玲珑清理伤口。他给她抹了些解毒的药,用纱布将她的整个胸部裹紧。此时的费玲珑看起来真像一具破损的瓷娃娃,脸色苍白,眉头纠紧。即便在昏迷的情况下,她也一定感到非常的痛苦吧。
莫玄洗净了双手,为费玲珑换了件干净的衣裳。这些事情本可以由别人来做的,但他不愿意别人碰触费玲珑的身体,女人也不行。
晚些时候,阿努在门外轻声道:“宫主,用饭了。”
莫玄不想吃,打发他退下了。屋里点起了灯,摇曳的灯光映照得费玲珑的脸红扑扑的。莫玄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很烫手!他心里着了慌。费玲珑发起烧来了,难道是解药不对么?他虽然也擅长制毒药,但对其他的一些制毒行家的毒药却并没有太多研究,尤其是像谢七娘这样毒性早已融入到其武功中的毒,更是无从解起。当初他所练的玄门武功也有很强的毒性,最后是凭借着寒玉功将其化解,加之玄大玄二毕生功力促成他练就玄玉魔功,才将那些毒性彻底祛除。如今费玲珑倘若也是中的类似的毒,难道也要通过练功来解吗?他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费玲珑的脸庞,生怕她就此消失于自己的视野中。他看费玲珑看得太入神,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提防外面,殊不知那半掩的窗子外正有一双深沉的眼睛在盯着屋子里的一切。
院子里静悄悄的,阿努他们僵直地站着,不细心观察的话根本就看不出他们其实已经被人点中了穴道,不能动弹,也无法说话。一道黑影依着窗子边静静地伫立,他的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如果费玲珑能看到这双眼睛的话,她一定能够马上叫出这眼睛的主人的名字——钟嘉南!
钟嘉南看着莫玄抚摸费玲珑的脸颊,几次忍不住想冲进去,但他握紧了拳头,控制住了自己。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连叹息声都不敢留下,默默地消失在夜色中了。
三十六
赫连莲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并不是还不想回去,她只是在等消息。
“放心,钟教主不会做出鲁莽的事来。”辜璧洲柔声安慰道。他知道赫连莲把精寒宫主落脚的地方说出来确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非常感激她。
“我也弄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过,玲珑是钟教主的未婚妻,可是她和莫玄宫主好像也有说不清楚的关系……”赫连莲正说着,看到钟嘉南回来了,赶紧闭上了嘴巴。
“看到人没有?”辜璧洲站起身问道。
钟嘉南扯下面罩,道:“看到了,应该没什么事,玄慕风在照顾她。”
辜璧洲皱起眉头,道:“你就这样回来了?”
钟嘉南冷着脸,道:“还要怎么样?”
赫连莲看得出钟嘉南的心情很糟糕,她很想为费玲珑辩解一下,但又不知道会不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只好无助地望着辜璧洲。
辜璧洲拍拍她的肩,道:“你快回去吧,要不然你师父又要出来找你了。”
赫连莲点点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和风亭里只剩下两道寂寞的人影。辜璧洲道:“如果那么在乎,就应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
钟嘉南冷笑道:“这恐怕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有手有脚,想回来的话早就回来了。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辜璧洲沉下脸道:“这是你的真心话?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会成全他们两个。你该知道,玄慕风对费玲珑绝对是真心真意的,如果费玲珑对你彻底绝望的话,玄慕风绝对是最好的人选。你好好考虑一下,想想沈绣君,想想煜尧,你到底做对了什么?”他第一次这么生气地对钟嘉南说话,对钟嘉南那莫名其妙的固执非常恼火。
现在,亭子里只剩下钟嘉南一个人了。没有旁人,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疲惫和沮丧,无力地靠在栏杆上。他想起半年前费玲珑受伤时,他在旁边为她包扎伤口,那时玄慕风想必也如他此刻这样,无可奈何地望着那女孩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安静地沉睡吧。
辜璧洲在夜色中狂奔,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烦躁,当初如果不是为了钟嘉南,他也不会去关注费玲珑;而现在,也是为了钟嘉南,他才让自己慢慢忘掉费玲珑。可是结果怎样呢?他相信费玲珑对钟嘉南不会那么快就放弃,她愿意留在莫玄身边,一定有别的原因,只是赫连莲不知道而已。因为按照赫连莲所说,莫玄几次赶费玲珑走,费玲珑都坚决留了下来,她一定别有所图。他脑中蓦地想到一个人,去问问那个人,他应该会更清楚。
辜璧洲回到星月教落脚的紫岫山庄,命人把凌旭带来。
大厅里只点了两盏灯,辜璧洲坐在暗处,凌旭坐在两盏灯之间。
“还想问我什么?”凌旭问,语气很随性。
“关于费玲珑和莫玄的事。”辜璧洲冷冷道。
“我不是已经跟你们说了吗?玲珑自愿留在我师兄身边,没有谁强迫她。”
辜璧洲淡淡一笑,道:“我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她为什么自愿留在莫玄身边,你知道吗?”
凌旭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笑道:“他们两情相悦,在一起很正常。”
辜璧洲摇摇头,道:“我曾听费玲珑说,你是她非常信任的朋友,不知道你是否也如此看待她。”
凌旭收起笑容,变得很严肃,道:“当然。”
“既然如此,如果费玲珑以后遭遇不幸,你也不会快乐吧?”
“当然。”
“你真的以为费玲珑和莫玄在一起会很幸福吗?”
凌旭默然。不需要辜璧洲提醒,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只为费玲珑考虑,钟嘉南肯定比莫玄更合适。但是莫玄是他的师兄,他比别人遭遇了更大的不幸,对他来说,这个人世间最值得他留恋的人莫过于费玲珑了,让费玲珑留在他身边无疑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凌旭苦笑着,轻轻说道:“幸福?幸福不是由别人来断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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