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剧烈的跳动,似乎有什么快要呼之欲出,雪芙顺着宇文昊天的目光,看向自己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口,登时,脸就像是煮透了似得,猛然转过身去,水声轻响。雪芙拾起水里“挺尸”的鱼,突然有点为难如何上到岸上去。脱离了水,手中假死的鱼像是反应了过来,剧烈地扑腾着,想要挣脱束缚,回到水里去。
“啊……我的鱼。”雪芙惊呼,手中的鱼儿拱成半圆的弧度,尾鳍一拍,滑溜地挣脱了束缚,窜进水里。红影闪过,衣袂翩飞,雪芙回过神的时候,那个原本在岸边的少年已经近在咫尺,手中正握着那尾险些逃脱的鱼,而她手中的树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手中,成了他扎鱼的工具。他扎鱼的动作,快、准、狠,潇洒利落得甚至让她来不及反应。
他脸型的轮廓,并没有很深的菱角,线条细腻柔和得像是温婉的闺中小姐,却不会让人错看了一分性别。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眉睫可见,愣怔间,漫天的火红兜头而下,怀中被塞了什么,耳边是他清晰的话语:“就用它兜着吧。”
她的大袄因为抓鱼的关系,放在了岸上,他大概是看出她的尬尴吧,所以,故意找一个借口,将自己的衣衫借给她遮挡。他,原来也会这么体贴别人……
“走吧……”他穿着染血的白色中衣,淌着水向前走去,见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又道:“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吗?”
“没有……”她望着他并不高大的背影,提步跟了上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头顶残阳的余热比之前似乎暖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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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内,相较于洞外的气温,明显暖和了不少,篝火未息,又添加了许多的木材树枝,正“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子,燃得正旺。篝火的旁边架了一个简易的晾衣架,一红一白两件衣服并排晾晒在架子上,随着跳动的火焰,轻轻摇摆。
雪芙从篝火旁引了火种过来,架好了锅,然后从间隙中看到宇文昊天在洞门口刮鳞、剥肚、洗鱼肉,然后串成串串。白皙纤长的手指进进出出穿梭之间,一条鱼已经清理干净了,倒像是惯做这些事情的人。宇文昊天利落的动作和那双略带薄茧、养尊处优的手,形成及鲜明的反差。
宇文昊天不时地翻动着木棍上的鱼,保证鱼肉的受热均匀,虽然没有添加任何的调料,但是,雪山上的鱼向来肉肥鲜美,不多时,鱼肉里的油脂渐渐被烤化,滋滋地发出轻响,芳香扑鼻。
宇文昊天撕开一块鱼肉递给雪芙,刚烤好的鱼还冒着热气:“尝尝你自己捉的鱼。”
“哪里是我抓的。”晾晒衣服的架子中间,穿过来一双纤细的皓腕,伸手接过宇文昊天递过来的食物,小口细细品尝,忍不住赞叹;“好吃!”
由于整个身子浸了水,小衣和中衣都已经湿透了,大冷的天气,湿哒哒的黏腻在身上,显得尤其不舒服,又容易感染风寒,所以,一进山洞,宇文昊天就为雪芙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晾衣架,将自己的外袍首先挂起来,以做遮挡,自己背过身去,在洞口处理抓来的鱼,让雪芙可以把贴身的衣物换下来,靠着篝火烘烤一下。所以,此时此刻,雪芙的身上,仅仅松垮垮的批了一件毛茸茸的大袄。
山洞外,风过留声,洞内,这样静逸的时光,仿佛已经定格。美好得亦如画卷。
架在两块木头上的容器咕噜噜的烧开着水,溢出一股清香,似乎煮了什么东西。雪芙用木头搅拌了一下铁器里的东西,用衣服包裹好边缘,从火架子上端了下来,却不小心被滚烫的铁器烫伤了手指,雪芙惊呼一声,险些打翻煮在里面的东西。
“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宇文昊天正细细嚼咽食物,听到声响,险些揭开衣服闯进去。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出事,与她素未平生,仅有几面之缘的他,竟然心念一动,万分着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如先前,她为他出去寻找食物迟迟未归的时候,他也有这样的心情,他皱眉,掩盖了眼下的情绪。
“无甚大碍,仅是有些烫手。”雪芙隔着衣服帘子将锅里的东西端出来,“喝了吧,对你的伤有极大的好处。”天山雪莲,救死扶伤的良药,却稀世罕见,一年仅有一株,花期一周,花谢了,就又要等上三年。就在回来的途中,她故意支开他,为的就是采摘这朵今年刚盛开的雪莲。
三 搭救
子夜,漫天星子如稀疏的雨点,点缀于漆黑的天幕,一轮寒月高挂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如水墨山水画间,泼墨写意的零星几笔,轻描淡写。终年积雪的天山雪女峰,在月光下,笼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天山之上,昼夜温差极大,因为担心独自在山洞里的宇文昊天,雪芙在香闺的卧榻之上一阵辗转反侧,几番周折下来,竟然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身上的伤势极重,有几处甚至险险避开了心脉,即便不是挥刀于要害处,伤口也划割得深可见骨、皮肉翻绽,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究竟遭遇过什么?究竟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方要如此狠辣决绝?看他相貌不俗,举手投足间一派上位者的霸气,身份必然显赫,又如何会遭此大难,差点死于非命?
虽然服用雪域圣药天山雪莲,能助他疏通经脉,活血化瘀,但若要全无后遗之症,靠得还是日后的调理。山洞夜间寒冷,更深露重,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若是再染了风寒,加重伤势,可不得了。卧榻之上,一阵悉悉索索,雪芙起身披上外衣,裹上披风,抱着一团旧棉被,一手提着明火,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冷风习习,微弱的火光伴着踏雪时发出的些微声响,雪芙凭借往日的知觉,一路摸上了宇文昊天所在的山洞。初来时不觉得,行到半路,怀中厚实的棉被,竟似添加了一些重量,越发地捧着吃力,脚下的步子也越发沉重了几分。
毕竟只是九岁的少女,徒手环抱着厚重的棉被,踩踏在深浅不一的雪地上,确实不易。雪芙掂了掂怀中的棉被,停下来喘口气。纷乱悉索的脚步声,突然扼住了她的心神。四周有人!而且,绝对不出五十步的距离!满身的热汗霎时泛起寒意,激灵得浑身轻颤。
是教里的教众发现她失踪,寻了出来?既然被推选为圣女,就要终生侍奉神主。圣女若是不洁身自爱,教众就会动用火刑,消除这污秽。不,她很快又否决了心里的猜测。如果发现她失踪,对天山地势了如指掌的众人,脚步断不是如此三三两两,摸索前近的样子。
若是没有目的,外人是绝对不会到天山来的,不熟谙地势的人,若是贸然上来,必是九死一生。深更半夜的,这一行人来天山是有何目的?借着清冷的月光,雪芙分明看了一行人中间,领头的几个穿着征战沙场时的铠甲,出鞘的刀剑,被掩护在身前,于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凶光。
只需一眼,敏锐的直觉就告诉她,这些人绝非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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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雪芙亲手煮的药,宇文昊天登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多少也恢复了点元气。自记事以来,他便从不吃别人准备的食物,哪怕是打出生就已随侍在侧的婢女仆从,或与之向来亲厚的血缘重亲。没来由的,他相信她绝对不会伤害他。
身逢肮脏的乱世,尔虞我诈已经稀松平常,他从小就懂得明哲保身,如何与周边的人虚以为蛇,即便是机关算尽,最终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他的心难以名状的一缩,陌生而又熟悉。那干净清澈的眼神,是他曾经拥有,又被弃之若履的东西!如今,恐怕是他一生都不能唾手而得,重新拾起来的东西了!
洞外风声嘶吼,如丧偶的野狼发出的悲惨呜鸣,寒风经过拱形的洞口,声音越发被扩大了几分,洞内篝火正旺,多少减退了些寒意,宇文昊天躺在外衣铺成的简榻上,却始终睡不着。
身上的伤口痒痒的,正在结痂愈合,天山雪莲果然不是凡物,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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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昊天想到身上刀伤的由来,狭长带着艳色的桃花眼一眯,折射出凌厉的光,他向来是有借有还的人!
宇文昊天出身于百葛皇宫,是乃当今四殿下,从小就是久负盛名的天才,三岁颂诗,五岁能武,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若不是长幼有序,必然已经被立为皇储。百葛国君至今未有立后,后宫之中四妃并立,菊妃生了长公主,兰妃至今尚无所出,梅妃和竹妃分别生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彼此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相较于刚愎自用、荒淫好色的大皇子,文韬武略无一不凡的四皇子显然更得百官拥戴,也更懂得笼络人心。所以,大皇子虽然顶着太子的名头,却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心悦诚服。
前不久,皇城冬猎,宇文昊天一时疏忽,因尽兴追赶猛兽而落单,却没有想到大皇子计划周密,竟然暗中埋伏了亲信士兵,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即便他的武艺再好,也难以以一敌百,落了下风,才会沦落至如今狼狈的模样。要不是他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如今恐怕已经身首异处,成全了大皇子的阴谋了。
摸上身旁的佩剑,宇文昊天眼中冷光一闪,披衣而起,迅速灭了身旁的篝火,闪身贴于墙壁上,执剑静立。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刚才,他分明听到了急凑的脚步声,对方目标明确,直奔山洞。
手中的贴身软剑轻转,墙壁上的冷光一闪而过,疾风迎面而来,却一瞬间风止浪停。猛然收住的利剑在空气中轻颤,发出些微宝剑的嘶鸣。宇文昊天的喉咙似乎哽住了,发不出一丝声响。差一点,他的宝剑就要划破她细瓷般的脸颊,兜头而下。剑下,她水样的明眸抖动得厉害,带着一丝惶恐不安,愣怔当场。
“快走!”正奇怪她为何三更半夜前来,正待询问间,她突然缓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拉着他的一手,就开始往洞外飞奔,她的气息尚未平息,似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她柔弱无骨的柔荑触手冰凉,带着潮湿的汗意。
“出了什么事情?”他顺从地循着她的脚步奔跑,尚未平息心绪的声音暗哑,几不可辨得带了丝颤音。
“有追兵!”脚下的步子不停,她言简意赅地阐述。天山上人间罕至,人少的地方,纷争就少,所以,几十年来,甚至几百年来,天山上的常住民一向相安无事,与世无争,不被战事霍乱困扰,大多都是安逸得颐养天年,然后安静的老死。
山上的环境恶劣,食物紧缺,但居中在山中的人们,就是看中了山上的安逸,与世无争!最早在天山定居的祖先,大概也是为了躲避战争祸端,才上得天山来避难的吧?
山下的士兵必然不会贸然上山,联想到他白天一身血污晕厥于雪地里的模样,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与朝廷的过节,但是,他们必然是为了他而来,这一点是绝对错不了的。本来,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凭借着认路的本事,折回教里,房门一闭也就相安无事,却不知为何,任由他被人杀害,她心里却是极端不愿的。
明明只是初次相见,为何……她竟然是如此心甘情愿的为他冒险。奶娘常说,是非因果,皆有缘由。是否,往生之年,芸芸众生之中,他们曾有一次擦肩而过。靡靡浮沉之间,灯火阑珊处,他们曾有过那一次不经意的回眸?
本就是寒冬腊月,雪女峰上的积雪较之以往更加厚了几寸,道路蹒跚难行。她今天才九岁,身量未足,一脚踩下去,积雪几乎到了她膝盖的位置,越发难以行走。雪芙始终握着宇文昊天的手,似乎忘了分开,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而行,却不敢怠慢,雪山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坑洞,一路蜿蜒着,远远望去像是一条卧龙。
雪芙本打算乘着月黑风高,带宇文昊天进教中换一身衣服,寻一处僻静之处,妥善安置一夜,待启明星起,便亲自带他下山。眼前的人必然身份不凡,到了山下,必能找到接洽的人,到时候,也便安全了。
“我先带你到教里,你且不要声张……”气喘如牛,呼出的热气几乎遮挡了眼前的视线,雪芙的声音突然顿住了,石化般呆愣当场,通过紧紧相连的双手,宇文昊天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僵硬,她的手正簌簌颤抖,频率越来越高。
他侧目看着一滴晶莹顺着她小巧精致的下巴,蜿蜒低落。她木讷地站着,脸上的泪水,逐渐泛滥,紧紧噬咬着下唇的贝齿,几乎钉进了柔唇,喉咙口,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呜咽。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黑耀石般的眼瞳被一片火海淹没。陡坡下,皑皑白雪掩盖着一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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