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说完这话他早就几个眼刀丢过来了。可今天的湘子却没有做声，只是斜瞟了她一眼，深沉的目光却让人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湘，湘子，你的紫金笛可真好看。”
“说了要叫仙师，你为何总记不住？”
“是，仙师，我记住了。”
眼前之人依旧清冷寡言，金小曲低着头，看见他露出的白色脚尖，知道来人并不是鬼魂之类，她不由得暗叹起这幻象太逼真起来。
“东林仙师，你怎么会来这里？”
“应该是我问你为何会来，私闯一次禁地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再来第二次？”
“禁地？”
随着他话音的落去，周围的白雾突然开始散去，阳光第一时间普照下来，虫鸣鸟叫竞相入耳，世界豁然变绿了。
仿佛他们还停留在碧竹仙府后院的竹园，头顶悬浮的镏金大字诏告着此处的闲人免进，湘子本来与她同站在地上，可此时他已经跳上一块大石，手握千年木低头看来。
“这千年木可是你吃的？”
“什么？不是，不是！”
就算她想吃，可人隔了那么远，嘴巴也长不到那里去。金小曲忙不迭的摇头，同时疑惑的朝他手中看去。结果这一看还真吓了一跳，他手里的红笋真有些被人啃噬过的痕迹，而且那根红笋的形状也十分可疑，分明就是自己当年千挑万选出来最嫩的那根。
“怎么？为何又不说话了？”湘子蹙眉，居高临下的看来，“你还在想着吃它吧？可是腹内又饿了？”
“不，不饿……”
她是不想活了才敢在这个时候点头，可随着她矢口否认的同时，自己原本不饿的肚子却忽然一阵收缩，咕咕叫了起来。
“你这凡人就是不老实，非要点明了才肯承认。”头顶突然传来低沉的笑声，眼前白影一闪，一道凉风就吹到她的面前来了，“喏，想吃就吃吧，凡人贪食，我知道你饿了。”
天啊，能不能有人告诉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诱人的千年木就在面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金小曲吞了吞口水，耗费了极大的毅力才将目光转移到前人身上。
“不，仙师，我真的不饿，唔……”
话才说到一半，一口千年木就被人塞进了嘴中，湘子就在跟前，面容带笑，墨玉般的眼睛温润晶莹，轻轻弯腰时，未束冠的乌发就这么随意的飘散下来。
额前凉丝丝的，似发梢拂过，也更是凉气袭面，眼前的一幕让金小曲呆了呆，喉头蓦地滚动，贝齿轻轻咬了下去。
“慢点吃，我不会再饿着你了。”
“唔，是，唔，好吃……”
到底是千年木好吃，还是眼前的人好看，金小曲已经完全分不清，她只知道，人家只是一个随意的笑容，居然会让自己嘴里的美食变得索然无味，如此的立场不坚定，她还真是凡人中的败类。
一根千年木几乎被她又哭又笑的吃完，整个过程，湘子的目光一直轻轻落在自己身上。金小曲感觉得出他态度的转变，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还是忍不住的妥协下来。
“仙师……”
“不对，还是唤我湘子吧。”她才开口，湘子就笑了起来，握笛的手忽而拉到她的手上，“之前是我不好，让你叫仙师是怕自己会对你难以自制，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你是凡人也好，容貌不及龙姬子也罢，湘子只愿得一凡人心，从此白首不相离。”
“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啊，求你不要再用这种目光看我了，金小曲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见了什么。她本来是觉得这个幻象如此逼真，想试着从他口中探出听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可谁知还未开口，一个接一个炸弹就轰得她外焦里嫩，浑身乱颤的几乎软倒下去。
“不是此意，那又是何意？”握着自己的手轻柔微凉，摩挲着她的指尖带来丝丝麻意。湘子淡淡开口，眼神宠溺万千，让人忍不住沉沦下去，“小曲，不要再想着下凡了，留在我的碧竹仙府里，今后你我两情相悦，双宿一起飞岂不更好？”
“下凡？我早已放弃下凡了，湘子又何来此意？”
“不下凡了吗？甚好，甚好。”像是听到什么大喜之事，湘子一连重复了两遍甚好。白玉般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红晕，“如不回去，你我现在就合奏一曲，你那首小曲还稍欠火候，不如像我这样，我们再试着吹几遍。”
知道了她不再下凡之后就要吹笛了吗？金小曲不动声色，手中的相思笛却祭了起来，当她吹奏第一声时，湘子的笛声也传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几乎不差毫厘。
看着这样的湘子，金小曲真的有些遗憾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她用后背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那若隐若现的冰凉，然后笛声骤停，低头朝自己的脚尖看去。
“湘子……”
“恩，怎么了？”湘子意犹未尽，紫金笛留在嘴边，声音却停了下来。
“湘子，其实我想过了，这样的生活真的挺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住在一间大宅子里，生活无忧无虑，逍遥快活，可是呢，我这个人还有点不知足，我有一个最大的梦想没有实现，也许对你们而言，这是个梦想是无法理解的……”
身后之人好像动了一下，金小曲也停了停，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呵呵，我说了你可别笑，其实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人，之前的二十年里，那个人一直默默的陪着我。辛苦抚养我长大，如今我真的长大了，却要永远离开她，你说我用一个一年之人来换这个二十年的人，值得吗？”
像是在说笑话，金小曲却快笑出泪来，湘子后背一僵，慢慢转过身，“金小曲，原来你还没有……”
“对不起！”
手起刀落，不对，应该是手起笛落，她现在用相思笛杀人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身后就像插进了一团海绵里，完全找不到施力点，不过当笛子被抽回来时，笛身上依旧没有血迹，只有一层白霜。
湘子所在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不仅如此，周围的景色很快被浓雾覆盖，一切又开始回到原点。直到自己身处浓雾之中，金小曲还在为刚才的一切独自伤怀，也不知这白雾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变出来的人全都是一种反应，还好这些都是假的，不然若是真的，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但现在碰不碰得上他们还是个未知数，她没能出去，也没有人能够进来救自己。明知道逃生可能无望，她还是不气馁的沿着墙壁又跑了一遍，而眼看着就要重回起点时，她却忽然撞到一样坚硬的东西，人也因此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木雕漆金的靠椅，上面刻满了人世间的种种繁花，椅子上似乎还留有暖意，就像是所坐之人才刚刚离去。也就是这么一张拉风的椅子，却让金小曲突然心跳加速，胸闷气短，短时间嘭嘭生出满头脸的相思藤，一步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往后退去。
做到如此地步，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可事情已经被她撞上，该来的东西怎么也躲不过。当她往后连退三步，眼看着就要看不清前面的东西时，浓雾却突然间被风吹散，椅子上也凭空多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
那个身影实在太熟悉了，大恶人，大坏蛋，大仇人，一连数个措辞也阻挡不了奈天的出现，他低着头，好像还未看见自己，可金小曲不敢怠慢，明知道他也可能是假的，可还是嘴巴一撇，五体投地的趴了下来。
“神君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无数个回音在大殿中回荡，声音之响，好像她的周围还隐藏着许多透明人，这个想法让金小曲胆颤心惊，以至于看向前方时也多了几分期盼。可她趴在地上实在太久了，奈天却始终没有抬头，不仅如此，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开始变冷，让她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神君？奈天神君？”
金小曲探着头，却只看见奈天完美如剪影的侧脸，如此一动不动的样子让她猛地联想到另一种人，一种只要想上一想，就会让别人心惊肉跳，忍不住要尖声高叫的人。
他，大boss，不会是一开场就已经死掉了吧……
第八十章试炼
管他是真实还是幻境，一见到大恶人不能动了，金小曲忽然心生贼胆，鬼鬼祟祟朝前探去。
奈天的周身布满寒气，稍微靠近一点，她的手上覆盖了一层白霜，而这里就像是浓雾的起源，越是接近，气流的涌动就越发的明显了。
“神君？”说她不怕是假的，心底有鬼，连带着指尖也开始发抖，但是当她颤颤巍巍触到他的鼻翼下时，心中再次一惊，人也萎顿下来。
居然还有气，那他装什么鬼，真是差点吓死她了……
看来奈天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的没有醒来，如此安静的睡着，没有了之前遥不可及的疏远，金小曲看着他，绕着椅子慢慢转了一圈，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悄悄朝自己头上摸去。
几片相思叶被她摘了下来，轻手轻脚插到奈天的额际，然后她又拽下一缕相思藤，缠绕成飞羽状让其披下，如此做好，原本冷若寒冰的人霎时变了摸样，疏离感骤减，多出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感。
纯粹的恶作剧，却也让金小曲心中暗爽，平日自己哪敢接近他，就连正儿八经的瞧上一眼都会战战兢兢，不过也许正因为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居然又破天荒的再生贼胆，手中的相思笛掂量着向前刺去。
这一次同样没有任何阻力，相思笛一扎扎进一团虚无里，本以为这次的幻象就这么消失了，可谁知相思笛又突然往前伸入一些，直接顶到椅背上。
诈尸，不对，是尸变了！
原本一动不动的奈天突然睁开眼睛，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法术，相思笛的另一头被他牢牢抓住，笛身没入手心，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这个幻象比之前的两个都要厉害，吃了一大惊是其次，金小曲主要还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奈天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恍若星辰的眸子第一次黯淡无光，几乎照不出人影来。
“神君？”金小曲从第一眼就觉得他的样子很奇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却见他除了对自己不经意间煽起的凉风有些微的感觉之外，其余的东西果然没有丝毫反应。
“神君，你的眼睛……”
真是天助她也，他居然看不见东西了！
撇了一眼自己落网的凶器，金小曲忙不迭的重趴了回去，“神君，你受伤了吗？这里不知因何起了大雾，刚才雾里出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会伤人，还请神君多加小心！”
每次出现的幻象都像是毫无关联的，金小曲就是赌他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果然，奈天眯眼朝四周看了一圈，感觉出自己看不见东西了，眼睑轻轻阖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咦？”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金小曲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朝外看去，不知何时，四周浓雾又散了，外面月朗星疏，正是午夜时分，“大人，夜深了，可是要歇息？”
“不必，你先去唤道子过来。”
“道子？”此时的奈天就像是换了个人，即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问起他的眼睛为何看不见，金小曲转身就走，可当手碰到紧闭的大门时，人又不情不愿的退了回来。
“大门不知因何锁上了，大人可有办法打开？”
“锁了？”奈天身下的椅子忽然变成一张大床，他半靠在床棱上，单手抚着胸口，“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是他们送进来的吧，那你过来。”
奈天一招手，金小曲就不得不靠过去，不知为何，根据前两次不太愉快的经验，她现在是一看见到床就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当奈天不带任何表情，眼睛完全闭起，她就更是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不太简单，以至于脚步前行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最后几乎原地踏步。
“怎么还不过来？”
“哎，来了……”
幻象，记住这是幻象，他没有本尊那么厉害！头上的相思叶沙沙作响，原本只是覆盖全身的藤蔓，现在已经蔓延到地上了，还好这里唯一的外人不能视物，不然见到她这幅鬼样子，还不知道会不会当成妖怪收了去。
到了床边金小曲不敢乱动，奈天也没有做声，而就在她大气也不敢出的时候，一缕寒气又飘了上来：“手……”
“恩？”
“扶我躺下。”奈天的手伸了过来，明明看不见人，却能准确的朝向她所在的位置，“你也到床上来。”
“上床？”这一下轮到金小曲开始惊悚了，耳根一红，顿时手伸出去不是，缩回来更不是，“神、神君！上床干什么？”
她的手还扶在奈天身上，寒气果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说话的时候，白色的雾气一直在他身上缠绕，见他这个样子，自己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身体忽然间随他一起变凉，眼前一花，就稀里糊涂的倒到床上去了。
“大人！”
“衣服解开。”身下是一张寒冰铸就的鬼床，床上的人也罩在寒冰里，奈天敞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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