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那沙脸色很古怪:“西台和米坦尼势必有一战,这个神秘人只是令战况更加激烈复杂,而且皇兄查明这件事经手人还是娜姬雅皇后,交易地点时塞浦路斯,可惜没有确实证据扳倒她。”他站到窗前:“我国虽然比预计损失要大,但是埃及皇太后可是失去靠山了。”
“这可未必,”伊尔邦尼眼神冷然:“皇太后的靠山是阿蒙神庙,不是米坦尼,她连丈夫的葬礼都没有出席。这样一个老女人,可比咱们的娜姬雅皇后还要偏执狠心,哪怕是她自己出手促成了米坦尼的彻底灭亡,我也不会惊讶。”
对于女人能够心狠到何种程度,赛那沙可以想象,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思绪却飞回到住了二十年的哈图萨斯皇宫里。
但伊尔邦尼却容不得他走神,这位聪明的书记官马上想到了可以利用的机会:“我们还是照着凯鲁皇子所说,尽快启程回国才是。不过这件事扑朔迷离,实在看不出对谁纯然有利,不管怎么说,米坦尼都是埃及应对西台的屏障啊。赛那沙皇子,据说您和法老约好了要比赛驾车是不是?”
赛那沙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伊尔邦尼狡诈地笑起来:“只不过要麻烦您将这件古怪的事情透露给法老听,让他知道自己身边有奸细。如果能借法老的手铲除这个神秘人,那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赛那沙想了想,似乎并无不妥,至少对法老来说,朝中有个居心叵测的人,未必是好事。伊尔邦尼的提议,如果机会合适,的确可以向法老提上一提。
赛那沙在期待比赛,皇宫里却有人因此坐立不安。
阿肯娜媚在庭院里扯着树叶子,看宫人喂养长颈鹿,一边惴惴不安地想着法子,纠结着今天用什么借口好劝说法老放弃比赛的念头。
庭院一角的战车虽然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但是法老一旦出了宫,上油、套马、驾驶这些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阴谋者能够动手的机会太多,阿肯娜媚不敢冒一点点的风险。
随着日期一天天的逼近,阿肯娜媚的心在焦灼,以至于她终于孤注一掷,既然法老不肯放弃,那么她就毁了那驾车。
那架坚硬的雪松木战车是黎巴嫩进贡,事后由皇家工匠装饰了无数黄金珠宝而成,其间还不断加固了车轴和辕木。图坦卡蒙曾数次提出用神铁来做车轴,可惜即便他是法老,也不能拿这种稀有的神物为所欲为,这大概是西台帝国唯一令人嫉妒的地方,因为他们掌握了冶铁的方法。
阿肯娜媚知道法老每天保养这架战车的准确时间,知道卫兵何时会来擦拭清洗,她初时异想天开地将长颈鹿饿了一天,然后把食物扔在那台战车上,告诉那只巨大的动物:“去那里吃!踩烂它!”
可惜这温顺的长颈鹿除了在战车上留下晶亮的口水之外,起不了任何破坏的作用。法老回来之后还大发雷霆,差点把这只长颈鹿宰了,阿肯娜媚好说歹说,才让法老同意将它送到行宫里去。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了,阿肯娜媚打算自己干。
埃及正式接到米坦尼被吞并的消息是在一天晚上,议政殿里彻夜灯火通明,法老愉悦地看着皇太后苍老下垂的嘴角,看那嘴角还时不时抽上一抽,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了。
他爽快得觉得自己的病又要复发了。
秘密列席的还要巴比伦、 亚述、腓尼基等地的使者,虽然埃及和西台隔着一望无际的大绿海和寸草不生的叙利亚沙漠,但是边境的重新勘定那是迟早要完成的事情。
如若埃及不加以防备,不对居中的小国进行扶持,西台的扩张就会得寸进尺。
席间法老与使节们签署了援助的协议,又让书吏拟定了国书,由耶尔古拜亲自撰写,打算递交西台皇帝,要求重新划定边界,制定盟书。
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之时,突然有卫兵慌张前来禀告:“法老,夏宫烧起来了!”
纳菲尔提提发出一声惊呼。
法老迅速地和她对视了一眼,他们难得会站在同一阵线,他高声问:“皇妃呢?皇妃此刻在哪里?”
☆、第十五章
阿肯娜媚没有料到雪松木燃烧的烟气会有那么大,不过是点着一驾战车,滚滚的黑烟都冒出法老夏宫的墙外去,迅速引来了卫兵。
她唯恐来人太快,烧不彻底,又将事先准备好的就地取材的木枝等物一起抛进了火里,火舌有了新鲜的消耗品,一下子窜起老高。
离得近了,阿肯娜媚可以清楚地看到战车上的珠宝装饰被烧得剥落下来,整驾车依稀只剩下一副框架,这得了法老钟爱又让法老最后送了命的物事,毁在她手里,阿肯娜媚只觉得心里无比的畅快。
被她打发出去的女官,尤其是安普苏在外面拍打着紧闭的大门,哀求得撕心裂肺,只求阿肯娜媚快点开门。阿肯娜媚硬下心肠,只当耳旁风,半点也不理睬。
外头的动静突然就停了,阿肯娜媚一紧张,想起法老往日的威严,她后退一步,靠在了身后的棕榈树上。大门外传来了撞击声,法老不高却清晰的声音传进来:“快!快把门撞开!”
即便是法老正殿的大门,在一群孔武有力的卫兵的努力下,也不过支撑了一刻。门后是一大片美轮美奂的莲花池,对岸法老心爱的黄金战车熊熊燃烧,同样得法老钟爱的皇妃则害怕地整个人后背贴在一棵树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慌。
她惊慌到一块烧着的布幔随着火势,趁风飘起来,就要将火舌吻到她脸上,她都全然未觉。
法老忍无可忍,早已当先一步,跑过莲花池的通道,将她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拿手里的黄金权杖拂开那块布幔。他痛恨自己虚弱的身体,因为法老抱不动阿肯娜媚,因此他只得硬拽着她,一路往大门退去。
机灵的卫兵已经找来了盛水的工具,就近从莲花池里取水开始扑火,火势比他们预料得小太多,场面立刻得到了控制。
阿肯娜媚被法老拖拽着,突然发现法老的手臂在刚才帮她解围时,遭火舌舔舐,已经灼伤了一大片。她一急,脚下一拐,法老拉不住她,她整个人就摔下了莲花池。
莲花池的水不过及胸深,阿肯娜媚并没有危险,她浑身湿透地站在池中,艰难地往前跋涉几步想要上岸,法老却突然在岸上伸出权杖顶住她,阻止她的动作。
已经灭了火正拎着各色奇怪容器的卫兵和女官站在一边,尴尬地看着法老夫妇似乎在闹矛盾,安普苏大着胆子正要上前,冷不丁法老下令:“所有人,立刻出去!”
纳菲尔提提在门外旁观了整个过程,近侍的女官还想问问皇太后是否要帮着劝劝,却不想皇太后比谁都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真是个傻孩子!”她快乐地嘀咕着:“在一起这许多年,她竟然都搞不懂法老的心意,却把战车当情敌,我都有点同情图坦卡蒙了。”
皇太后当然不知道阿肯娜媚至今都不是个婚姻中的妇人,她对待法老自然也不能从纯然的女性角度出发,更多的时候,她将法老视作命运共同体,他是她避免走向悲剧的保护神,而她是他可以分享所有秘密的慰藉。
即便皇太后幸灾乐祸,但她却忘了自己和曾经倾心相爱的阿蒙霍特普四世,最后又是怎样惨淡收场的。
待所有人退出去,关好大门,法老站在烧得焦糊一片的庭院里,看着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战车如今只剩斑驳焦黑的骨架,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肯娜媚无措地站在水里,轻轻叫了一声“塞克那蒙”,法老目光森冷地看着她:“阿肯娜媚,你很不冷静,就站在那儿,醒醒你的脑子。”
阿肯娜媚被他看得一哆嗦,感觉权杖牢牢顶在自己胸前,只好站在水里发抖。
“你不就仗着我不会对你如何,现在怎么又怕了?”法老居高临下地对她说道:“你就没有想过,整个埃及都是我的,你烧了一辆战车,我还拥有另外一万辆,就算你把整座宫殿付之一炬,又能怎样?”
“只要我想到办法,”阿肯娜媚瞪着通红的眼睛,但此时已经色厉内荏:“总能阻止你的。”
法老笑了,但这是阿肯娜媚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露出含嘲带讽的笑:“亲爱的皇妃,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出意外呢?你是不想离开我,还是有那么哪怕一点点的害怕,害怕再也得不到我的庇护?”
阿肯娜媚说不出话来,但至少她知道,除了法老,就连自己的母亲皇太后都不会庇护她。
法老看出了她的想法,怜悯道:“你出生就是阿肯娜媚公主,就没有想过你这一生的终点会在哪里吗?你做了我九年的皇妃,可惜的是,你却从来没有和我站在一个高度去看问题,所以你独自一人才如此害怕,真是可怜又自私的姐姐。”
阿肯娜媚羞愧到了极点,因为自己的无能,就自私地把活着的负担全部压在法老的身上,可他迟早会不堪重负的。
法老看着她碧绿的眼眸渐渐盈满了泪水,倒像是尼罗河要泛滥一般的美景,他还是心软了。
“我也有错,”他终于伸出了一只手:“因为太过爱你,所以不让你独立行事。不过阿肯娜媚,你想要依靠我,那就必须有所付出,譬如你不能反对我对战车的喜爱。”
阿肯娜媚*地爬上来,雪白的长裙揉成一团堆在她脚边,脸上的妆扮也全部被洗脱,此时的阿肯娜媚却像踏着云朵一样可爱,令法老想起那个初见面时,雪花石膏般明净的女孩子。
这时她哭得不成样子,两手揪着滴水的裙摆,努力克制哽咽道:“那你去……去……”
“我当然会去!” 法老揽过阿肯媚娜,感受她湿透的娇躯紧紧贴合在自己怀里:“你知道的,我得不到你,难道还不能另外找点乐子吗?”
一切尘埃落定,阿肯娜媚这个皇妃所能做的就极其有限了,她擦干眼泪,重新振作起来,让至今莫名其妙的安普苏服侍着梳洗打扮,然后仪态万千地召来御医长哈图谢,要求他本人以及各科最出色的医师全部随她启程,前往距离兰特高地最近的一处小神殿。
哈图谢一头雾水,但只能执行命令。
第二天,耶尔古拜从底比斯守军处调来两辆最高档的马车,当然这必须经过霍姆海布将军的批准,并且上报宰相知晓,才能出城。
身为姐夫的将军以及宰相不约而同地调侃了耶尔古拜:“看来额外的那驾战车是给法老用的吧。”
因此赛那沙看见法老与自己座驾相当时表示了惊奇,他至今对那驾黄金战车记忆犹新,当然不是对黄金,而是对其专业设计以及明显的周到养护。这辆几乎完美的战车所欠缺的,不过是一根铁质车轴罢了。
法老似乎并无意解释,只敷衍了一句:“比赛还是公平些的好。”
其实那两驾军队战车也都是佼佼者,赛那沙并无不可,在做最后准备的时候,他见到伊尔邦尼一脸的兴味,仿佛自己赢定了,赛那沙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谁知伊尔邦尼神秘兮兮凑近了道:“皇子殿下恐怕还不知道吧,底比斯都在传说皇妃因为法老沉迷战车没空陪她,昨天醋意大发把法老的黄金战车烧掉了。”
☆、第十六章
当时战车的编制,除了驭手之外,每车还配有一个弓箭手或者长枪手,当然拥有冶铁技术的西台除外,因为用铁加固了车轴,西台战车每辆可以承载三个人,新添的一人则负责驭手的安全和辅助的攻击。
但赛那沙也不至于因此太过乐观,西台对战车的改进或许扭转了米坦尼的战局,但是不至于颠倒己方与埃及的实力对比。而且以他专业的观察,埃及战车虽然没能加固车轴,但是避震以及辔头灵活的性能都远胜于西台。
法老扬了扬手,和赛那沙一道跨上战车,慢条斯理地开始往手上套固定用的牛皮带,赛那沙注意到法老的右臂上捆了一圈细细的绷带,他正要说什么,法老却指着前方道:“皇子殿下想必事先熟悉过地形了,前方兰特高地有一处马蹄形的峡谷,就是我们的赛场。”
赛那沙看到前方峡谷的两个进出口,耶尔古拜正拿着便携墨水盒忙着做记录,听到这话道:“二位从右边的入口进去,谁第一个从左边的出口出来,就获得胜利。”
赛那沙皱眉:“陛下,您似乎受伤……”
“不碍事,”法老丝毫不以为意:“不过皮外伤。”
跟随来的卫兵大约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个个缄默着低头,这时耶尔古拜一声令下,法老和赛那沙同时催动马车冲了出去。
飞驰的车轮“嘎吱嘎吱”地碾压着高地的沙土,配合着新吹的东南风,扬起一阵漫天的风沙,当人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两驾战车几乎是同时进入了峡谷入口。
耶尔古拜朝卫兵们使了个眼色,亦有两驾战车保持距离跟上前去保护,很快也消失在了峡谷中。
伊尔邦尼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耶尔古拜已经看出他的顾虑,朝他拜了拜道:“使者不必担心,保护法老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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