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赐了婚,已经是帝锦公主的准额驸。这些事情,正巧发生在楚昭音讯全无之时。
慕紫突然明白了,为何这几月在沙弥陀天,人人看她都似乎欲言又止,眼中多少带着几分她看不透的神情。有些是讥笑,有些是同情;讥笑她这个盗取旁人幸福的女人最终将被另一人所取代,同情她这个风光大嫁的大小姐,与公主一比,最终也许只能隐姓埋名过一生。
她该怎么办?撕破脸大闹一场?这符合她的脾气,但不符合她现在的身份。悄然回沙弥陀天?她又无法甘心。
慕紫心中愁肠百结。她想起自己扬名离恨天之时,帝锦尚在襁褓之中,而如今,她却根本没法同帝锦相提并论。她,只是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通缉犯罢了。她曾经的名字,到现在还横在白帝的通缉榜上,独霸榜首。
当天晚上,慕紫住进了公主府旁的一家小旅馆。
在此之前,慕紫从来没有想过楚昭会离开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昭时,她便从旁人眼中的鄙夷里看出来,他在家里很受气。
楚昭告诉她,“我是妾养的。”
他拖着她的裙摆,眼神坚定地说,“帮我。”
那神情,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彼时慕紫在官道上救了楚夫人。而楚夫人不久前痛失了爱女,于是便将她收作义女带入府中,视如己出。乖巧温婉的慕紫一时间成了春风化雨的人物,一扫前日里大小姐逝去的阴霾。
那时的她将将及笄,正是大好的年华。而楚昭则小了她近两百岁,不过是孩提的模样,可她分明从他稚嫩的脸上读到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深邃,‘金麟岂是池中物’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一直盘旋,挥之不去。
从此,慕紫明面上成了楚昭的姐姐,暗地里却成了他的先生。她将自己会的一切都教给了他。从权术计谋到兵策战法,只要是她会的,她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他。
多年来,楚昭弑兄杀弟,将理论与实际紧密的结/合在了一起。他的举一反三,着实令她欣慰。直到有一天,楚昭为了取得楚夫人的信任而亲手斩下了生母的头颅,那时慕紫就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碍了他的路,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像对待他母亲那样对待自己。
于是她成了他的妻,即将成了他孩子的母亲,妄想以爱的名义将他拴在身边。
可任她千算万算,这一天,终还是来了。
(二)
翌日清晨,慕紫寻思着,躲不是办法,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见上一面。便来到公主府前,这时,忽然见到楚昭的身影从路口一闪而过。慕紫大喜,正要唤他,却听从转角传来他兴奋的呼喊,“绿珠,这阵子委屈你了,等我和帝锦完婚,我定来迎你过门。”
绿珠?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慕紫愣在原地挪不动脚步。脑海中闪过一张人畜无害的羸弱脸。慕紫这才想起,绿珠是很久以前,被自己设计拉下楚夫人宝座的沈家小姐,她本是楚昭爱慕的青梅竹马。
“你真是我的小茉莉。我要让你和我们的孩子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想来,是刚刚得知有了身孕的缘故,被唤绿珠的女子红着脸点了点头,捂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一脸娇羞。
她怎么没死?不仅没死,他们竟还有了孩子!
这时有路边的仙人经过,好奇地打量慕紫。她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于是又拎着包袱匆匆折回去。
若说娶公主是为了平步青云,那绿珠呢?总该是真爱了吧?
慕紫忿恨不已,思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想她多年来兢兢业业为他打点好楚府的一切,助他登上了沙弥陀天的主神之位。他却阳奉阴违,将自己瞒得好苦。
“我能忍你屈意承欢讨好公主,却忍不了你将许给我的温存给了旁人!”
慕紫从小生活在深门大宅里,母亲教会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想要的只能靠自己,旁人一个字也信不得。她历来信奉一句话:属于我的,我自己守护;不属于我的,我也要他逃不出手心。
于是她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绿珠,说,公主已经知道你怀了楚昭的孩子,希望你知难而退打掉孩子,尚可留你一命。一封以绿珠的身份写给公主,内容相近,语气却委婉许多。大意是,临盆在即,求公主放了楚昭,还他们一家团聚。
她们在明,她在暗。只要把这两封信递出去,接下来就是需耐心等待,绿珠和帝锦鱼死网破。反正无论出局的是谁,她都可以渔翁得利。只要楚昭回到自己身边,她不会过问此间发生的事。他们仍会是最默契的搭档,最亲密的夫妻。
可这般计划临到实行之际,慕紫却放弃了。左思右想之下,慕紫还是决定回去。不为旁的,只为这双沾满鲜血的双手可以暂时歇歇,多少,也算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心字头上一把刀,忍得了一时可从长计议一世。毕竟肚子里还有楚昭的孩子,他能不顾夫妻之谊,却割舍不掉这分骨肉情。等她十月怀胎期满,法力得到恢复,再来夺回一切也不迟。
傍晚时分,客栈来了不速之客。绿珠笑得惨淡,在她的面前服毒自尽。
慕紫心中一凛,知晓有诈,便立即退房出了城。可城门外迎接她的,是精兵铠甲气势汹涌的侍卫队。侍卫队的最前方,就是慕紫心尖上的人,楚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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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重紫(1)
顾云轩看着地上的顾霜尘,冷冷道:“我若成仙;以后绝不会负你;负父皇。十年前你既然原了我的心愿,如今再成全我一次;可好?你知道;如果可以;其实我并不想杀你。”
“你赢了我又如何?”顾霜尘冷笑,“落英山与扶摇山两和,就算赢了也是平局。”
“平局对我来说无所谓,”顾云轩笑笑;“扶摇山于我也只是一个踏板,他的脸面怎么样我并不在乎。今日墨言上神将会亲自封神,取的是成绩优异者,并不看山门贡献。就算两派打和,只要我赢了你,我便能名列其中。”
“是么,我不会让你如愿的,”顾霜尘强撑起带病的身体,执剑相向,“我不会让心术不正的*害苍生,你若想升仙,需得踩着我的尸体而上。”
“呵,好大的口气,”顾云轩冷哼一声,便是想要飞身而起,奈何一把长剑挡在身前,生生阻了他的去路。顾云轩怒极,一剑刺向云轩,招招狠毒,具是杀招。
眼看场上的顾霜尘处于劣势,好几次都险些被刺中要害,玉梨子心急如焚,‘嚯’地站起身想要去救他,临行却被木子按住了肩膀,“水陆大会不计生死不得干预,坐下!”
“诶,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摇光道长的笑意更深厚了,“连你徒儿都知道的规矩,你居然想扰乱比斗?我看你啊还是不要凑热闹了。”
玉梨子气得牙根痒,站了半天后还是再次坐下了。墨言看到这直摇头叹气:“以顾霜尘的身手,出手老练,沉稳应战,可为何总是法力不济?真真是可惜了……”
“前些日子受了伤,”木子淡淡道,语气不疾不徐,十分淡定,“结局如何,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墨言点头,“怕是凶险。”
斗法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奇迹,顾霜尘在开场一炷香后败下阵来,顾云轩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他走后,顾霜尘吐了一口墨色的血,木子赶紧飞身上前。
“师兄,你怎么样?”
“你是……秋寒?”顾霜尘仔细辨认才认出眼前的女子便是自己多年的师弟,他迷离的双眼里精光一闪,转瞬而逝,随即因气力不支晕倒在木子怀中。
所有的斗法都结束了,落英山的门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但在他们眼里,木子只是神秘出现的五师姐,与之前的四师兄扯不上任何干系。
木子扶起顾霜尘,与玉梨子一道将他送回房,细查后发现只是体虚这才放下心。玉梨子吩咐几名弟子仔细照料他,随即带着木子回到了大殿。
“为何如此着急?”木子蹙眉,问玉梨子。
“一会就要封神了,可不能让摇光占到上风。”
“这事归墨言管罢?你去了有什么用?”
玉梨子冷哼一声,“如今我尚还活蹦乱跳的徒弟就你一个了,能在摇光道长面前碍碍他的眼也是好的。”
木子愕然,直骂他真是个老小孩。玉梨子也不与她计较,只道活到老仍童心未泯,未尝不是福气。二人打打闹闹,倒让周围的人看不下去了。
摇光道长笑着迎上来:“贤弟,真是不好意思啊,为兄还是领先了一点点,下次可要加油啊。”
玉梨子冷哼一声,“别高兴得太早。”
“诶,贤弟,结果已经出来了。四位神职人员我们扶摇山占了三席,你怎么和我斗啊?”
玉梨子蹙眉:“三个?哪三个?”
“你来得晚,没听到墨言上神宣布么?”摇光道长一脸骄傲,“我的徒儿云影,云修和云轩皆名列榜上,分别赐号止玉,随玉,湛玉。”
玉梨子冷哼一声,“也许我一个就能抵你三个。”
摇光道长笑笑:“死鸭子才嘴硬,贤弟你既不是鸭子又活得好好的,何苦呢?像他们一样道声喜又不碍你什么事,对吧?”
“吵死了,听墨言上神说完。”
摇光不再多言,只是眼中笑得比蜜还甜,他双手环在胸前,成竹在胸的看着高台之上的墨言。而墨言的表情却十分怪异,许久都不见出声,直到身边的祭祀询问,他才回过神来。
他清了清嗓子,道:“封落英山掌代弟子夜千寻为慕紫上神。”墨言念到这,陡然睁大了眼睛,看样子似乎是在迷茫接下来的话该念不该念。他悄悄看了木子一眼,见她似乎并不知情,心中的惊疑更甚,却无奈挨不过白帝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赐号……帝瑶,封、封位……长公主。”
“什么?!”
“长公主?”众人闻言,皆是哗然。帝瑶是个什么名号不清楚,可长公主三个字确实是惊诧人心。众人齐刷刷看向木子,只见她神情淡然,似乎并不惊讶。
玉梨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恭喜。”
“你早知道了?”
“知道一点。”
木子定定的看着他,面露疑惑:“白帝……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木子摇摇头,“不知。”
玉梨子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就在这时,墨言迈下神坛,向木子走来。他身后的仙子手捧金冠纱衣,对她行礼:“参见公主。”
木子强作镇定的笑着回礼,随即低声问墨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公主,具体的事情要问殿下,我只知道您背上的伤痕应当是龙鳞剥落时留下的,您应该便是天君失散多年的嫡亲公主,帝瑶。”
木子只觉脑子一轰,接下来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公主殿下,明日一早便会有车驾接您回天宫,白帝已经为您安排了一切,请您无需担心。”
“白帝他……”木子欲言又止,墨言看出她的踯躅,抢先道:“殿下没事,他不能来接您,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木子愕然,向来无所不能的白帝居然也会有麻烦?木子急道:“他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这样的……”墨言断断续续说完后,木子总算了解了大概。
原来昨日晨时,司衣上神彩织在朝会上参了白帝一本,奏本说白帝擅自取用碧锦宫中衣饰,给了一介凡人作为封神礼的贺礼。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天君见着有人不畏强权,公然参奏白帝,于是对她大加赞许,然后勒令那个凡人归还衣饰,且衣饰就地焚烧。
这表面上是给了凡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但打的却是白帝的脸。
他宠谁,昊月便不喜谁。仅此而已。
在众人的簇拥下,云影云修云轩似众星捧月一般送去了礼堂做祭礼,木子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而这到底是扶摇山的地盘,落英山门人本就不讨好,就算她获封公主之位,在他们眼里,也远不如自家弟子来得重要。
接下来一整晚,木子都与顾霜尘和玉梨子待在一起。
“你跟我去天宫么?”木子问他。
玉梨子摇摇头,“我要堂堂正正被人请上去,与你一道算是怎么回事?”
“自尊心害死人。”木子撇撇嘴,嘟囔了一声,又问:“你甘心吗?这次是扶摇山赢了。”
“升仙之后,他们的日子未必好过。”玉梨子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木子心中一凛,只觉这个微笑再熟悉不过,那是高度自信下才会浮现的笑容。
白帝定是又允诺了什么。
木子心中起疑,但并不着急求证,敌不动我不动,且看他们这次又在玩什么把戏!
翌日一早,来接他们的车架便停在了大殿前。这次封神与以往格外不同,上位之人似乎心急火燎的想把他们带上天。云影云修皆是窃喜,只当是天界重视,如是而已。
四人一行同坐一辆马车,天马腾空而起,划破天际。
云修偷偷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