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咱们当然可以略过不提,我也可以永久为皇上保守秘密,让你依然作为九五之尊,风风光光的退位。只要你答应,现下随我到太和殿,将你禅位的消息正式向众人宣称,其后便是宫中的太上皇。至于第二条路……”从衣袖中取出一份卷做一筒的黄绢,那正是帝王颁下诏书时,常用的材料。将诏书拉开半张摊在桌上,道:“这是臣妾草拟的遗诏,里面可没有什么辱及您声名之语。这份遗诏颁布之时,同样是您的玉棺迁入祖陵安葬之日。臣妾说得这么明白,想必您能领会我的意思。为明不欺,还得盖上您的印章才是……哦,瞧我这记性,在我面前,您是绝不会将玉玺拿出来的,那么,就退一步,请你亲笔签一个字,也可使得。”顺手取过一杆蘸饱了墨的毛笔,搁在了桌面的砚台边。顺治冷冷看着她的动作,显然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游说不成,就要逼自己签字画押。沈世韵只将那文书在顺治面前摊开片刻,立即收起卷筒,推到桌面一角,最后一次劝道:“皇上,你我夫妻七年,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就算咱们起初是为利益而结合,婚后也算不得全无感情。要臣妾狠下心来取你性命,终究于心不忍。反正最终的结果别无二致,因此臣妾劝你,还是选择第一条路……”
第三十九章(41)
顺治面无表情,在瞬息之间已下了决心,打断道:“别说了,拿过来罢。”沈世韵一怔,道:“你说什么?”眼光下意识中竟有几分回避。顺治道:“你说的那份遗诏,给朕看看,我签字便是。”沈世韵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显出副扭曲的痛苦之状。瞪视着桌角的卷筒,仿佛在怨恨自己为何要将它取出来,又或是恨不得以眼神就将它化为灰烬。最终满含怨恨的瞪了顺治一眼,咬了咬红艳的嘴唇,重新将纸卷摊开,恨恨地道:“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可别说本宫逼你。那我就恭祝皇上……一路走好,早登极乐!”最后几字咬牙切齿的说出,展现的是一腔深深怨恨。顺治头也不抬,道:“多谢韵贵妃了。”这句话对此时情形更增讽刺,沈世韵眼中燃烧着怒火,她向来是喜怒均不形于色,似今日如此气法,连自己也尽在意料之外。顺治沉默半晌,匆匆看罢遗书,不顾沈世韵恨不得将他盯成冰柱的视线,取过了毛笔。
此时殿中忽然响起个声音,道:“逼宫退位,一个不好触犯民怨,也未必能安百官之心。你以为以假遗诏瞒天过海,能骗过多久?难道你要将知情者尽数灭口了不成?我不答应!”从房内走出的原来是玄霜,他已换过一身光鲜衣裳,从头到脚都透着华贵。头顶戴着一顶漆黑冠冕,将他的头发固定到独有形态,凌散而不失齐整,两者达到了巧妙的相融,这恰与他时而愤世嫉俗,时而游戏人间的个性颇为相符。兼之以开口时无意中散发的威严气势,更显出冠绝天下的霸气,纵是太子威仪,亦不能及。恐怕要说他是真正的少年天子,也不会令人起疑。沈世韵见玄霜突然出现,竟然并未动怒,对于有人在紧要关头打断了她即将到手的胜利,相反竟还有些庆幸。又或是她已有所意识,却宁可欺骗自己,也不肯承认。当即故作随性,道:“是啊,我本来也不主张如此。既然这样,玄霜,你可是他的宝贝儿子,不妨来劝劝你皇阿玛。”
玄霜木然立在当场,视线停留在桌面铺开的遗诏上,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而此时又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本王也不答应!”几人同时转头,就见多尔衮大步踏进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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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亲王带人慢条斯理地行走,有心拖延,又不敢耽搁太久。上官耀华紧随其后,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内里心思千回百转。到了乾清宫外围,福亲王本想远远观望情势,但见宫门大开,不断有侍卫在里外穿梭,门前另有几名王公等候,神色显出焦急,这都是多年的同僚,也是近月前在吟雪宫聚会时打过照面的。宫中随时可见点着火把,四处奔走的侍卫,都是一副重任在身,急赶着寻人的焦急模样。从这乱作一团的情势看来,动乱必然是取得了些成效,却似乎更有意外之变。眼前局面究竟如何,不靠近询问,难以预料。福亲王到底算漏了一着,脸色极是不快,带着下属,前去与众人见礼。此前在宫门前喊话的老者英亲王阿济格向他斜睨一眼,道:“福亲王,怎地姗姗来迟?”福亲王拱手为礼,道:“实在抱歉啊,之前府上有些事耽搁了。眼前情形怎样?拿到了玉玺没有?”阿济格冷哼一声,单见他先前那一副悠哉游哉闲逛来的架势,摆明了是有心拖延,来捡现成便宜。但眼下皇帝出逃,他们一众同盟可说是谁也没捞到好处,行动才刚刚开始,那也没什么差别。为官年长者,都能修炼出一身宠辱不惊的硬功夫,当即故作大度,道:“你来得倒巧,我们将宫门砸开之时,已经瞧不见皇帝那小子的人影了。如今本王正派人在宫内全力搜捕,已过了几个时辰。要不能及时寻他出来,一旦他再能翻身,可就轮到咱们几个都没有好日子过。”
福亲王沉吟道:“皇帝竟然不在宫中?这倒奇了。但眼下守宫门的侍卫都已换成了咱们的人,他要想出宫,还得先过这一关再说。然而既然咱们始终未闻禀报,想来他如今还在这紫禁城内院。”阿济格心道:“废话。”嘴上则道:“福亲王果然见解独到,因此本王派人在皇宫内部加力搜索一举,倒似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福亲王道:“是了,也不能单由大人辛苦。”沉下脸道:“耀华,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去搜?”
阿济格冷哼一声,道:“让咱们的人辛苦些也就是了,哪敢劳动承王殿下?”福亲王道:“惭愧,惭愧,王爷过奖了。小儿在各方面都有一套,最怕给别人看扁了,因此任何时候,都要争取表现。耀华,是不是啊?”这是有意拿义子吹嘘长脸。上官耀华心中冷笑,应道:“能为义父及众位王爷出力,是小王三生有幸。”转身一挥手,道:“走!”背后同时带起一路队伍,朝皇宫各处搜寻。
上官耀华每过一条岔路,都要甩下几名兵将。要搜皇上一人,带着大部队东奔西跑,有几分“杀鸡用宰牛刀”之象。而兵分数路,寻找速度也能加快不少。另外上官耀华不愿给旁人抢去功劳,更是虚荣心强烈作祟。一面快速奔行,同时也用眼角余光不断打量身后将士。到得一处冷落的宫殿之前,上官耀华头也不回,道:“你们两个,随本王进去搜,其余人继续前进。”众将对这分工还有所不满,但他们训练多时,所要做的便是“服从”二字,也未多言。一名兵将扯了扯另一人衣袖,紧跟在他身后。
那宫殿内部其实十分窄小,过不多久,就探遍此处空无人迹,另外随处可见垂挂的蜘蛛网,显然是许久无人前来。上官耀华仍不死心,转入内殿,将手中长剑四处攒刺,冷光森然,在高立的柜门间穿进穿出,木屑纷飞,柜子上戳出一个个窟窿,看得身后侍卫心惊胆战,最终只剩得壁角一架木桌,孤零零的立在一旁。上官耀华提剑一挥,剑尖距木桌三寸有余,冷冷地道:“喂,去把桌子搬开。”
背后一名侍卫怔了怔,微显瑟缩,迟疑道:“我……我?”上官耀华道:“废话,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动手?”那侍卫不敢再推,上前按住桌子四角,谨慎地蹲下身子,桌脚只听得“吱——吱——”的摩擦声响,桌子却不见挪动。上官耀华斥道:“行了,你装够没有!”猛然一步踏上,挥剑便砍。那侍卫见剑尖对着自己头顶砍到,吓得退到一旁,双手拦在头顶,“啊”的一声惨叫,声音尖厉。然而上官耀华这一剑却是贴着他头皮擦过,将发髻削落,登时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却是一个女子。上官耀华顺手一剑斩下,又将那桌子从中劈为两半,散下的空隙间,呈现出的是空空荡荡的地面。
等那女子意识恢复,慌忙返身遮挡。上官耀华冷哼一声,道:“果然是你,你跟过来做什么?主意是谁出的?说!”原来那女子就是程嘉璇。此时吓得恨不能与木桌合为一体,小声道:“这,不是我……这是……”后方那侍卫见遮掩不住,叹口气将官帽取下,也露出一头长发,却是平若瑜,道:“这主意嘛,方才咱们都听到是小璇提议。不过拉着她付诸实施的,是我。你可别生气啊,我们也是因为担心你,这才……”上官耀华道:“荒唐!一天不惹祸,你就闲得发慌,是不是?我让你看着我妹妹,不是让你带着她胡闹来的。”
程嘉璇绞扭着双手,小声道:“可是哥哥,你怎么看穿是我的?”上官耀华冷冷地道:“没有看过猪跑,就不要自称吃过猪肉。一个人想要暴露,是时时刻刻都会有破绽可寻的。好比方才叫你搬桌子,你对自己的姿势,还真是时刻注重啊?没见过干体力活的,还在卖弄风骚。要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此地又无女子在旁,犯不着将自己动作摆得千娇百媚。第二,要是连这张桌子也搬不动,怎配在福亲王府当差?连最初挑拣的一关,他就混不过去。另外,我知道让你们这两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混在一块,想安安分分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在点兵练阵时就有意拖延,好给你们留下耍花样的机会。途中有几次我察觉有异,仍旧是睁一眼闭一眼,没来拆穿你们。但我时刻注意观察,通常站得久了,男人更易懒散,东倒西歪,或是同旁人说闲话。但要是经过专门的训练,男人固能安如泰山,反倒是混杂在其中的女子,假装得再从容,仍然会显出种弱不禁风的娇柔,一看就是吃不起苦。奔跑时我也在观察,你们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瞧瞧一群男人之中,混杂着两个女人,看她跑步时的姿势步法,同旁人可有不同?经验足够的话,一眼就能认出。不过我是背向观察,这才有些困难。”
平若瑜苦笑道:“原来如此,你还真是个人才。怪不得当初我易容来接近你,那个自称江湖女侠的南宫雪一无所觉,反倒是你看出端倪。福亲王说你各方面都有一套,我瞧是这方面最为顶尖。”上官耀华笑了一笑,显然经人夸奖总是舒心,道:“小璇的伪装,是专门露破绽给人看的。若瑜,你女扮男装得久,比她多几分经验,起初我还未一眼识破。只不过方才我让她随我进房,她是拉过你衣袖的罢?我了解小璇,像她这样胆小的孩子,到陌生所在,总希望能有人陪着她。是福是祸,都要一起承担,才会有安全感。那时她想求助,一定是找你这只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你说呢?”
第三十九章(42)
程嘉璇此时已缓过神来,拍手笑道:“好啦,好啦,我算是服了你,不愧是我哥哥,果然了得!不过,你的心怎么倒比针尖还细?嫂子,看来以后你有的是苦头吃了,不能在我哥面前有任何隐瞒,否则,可是很没面子的。”平若瑜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你哥的视线要是时时刻刻都停留在我身上,如此体贴入微,我也不介意。夫君,我要是没猜错,你有意遣退旁人,就是想将此事私下解决?到了这一步,你总不会再赶我们走了罢?这宫中如今乱做一团,到处都是侍卫,我们两个弱女子独自出宫,岂不更是危险?”其实以平若瑜的武功,如无顶尖的大内高手在侧,尽可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但她不知是从何处听说,夫妻间女人要是太过强势,会令男人觉着失去存在感,逐渐转为自卑,进而选择逃避,等于是自行将丈夫推到其他女人身边。因此平若瑜自嫁给上官耀华后,便不大再用武功,多半是以小鸟依人的娇弱言行,来向他寻求呵护。上官耀华对她虽仍算不得温柔,至少已比最初的恶言恶语好过太多,由此平若瑜更是坚信这一条真理。
上官耀华面有讥嘲之色,道:“她还罢了,几时轮到你来自称弱女子?实话说你们两个能否平安回府,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你们非要自作主张,不听我的劝告,死在外头也是活该。不过待会儿给我的下属瞧见,只道我管教家眷无方,坍了我的台面。算了,你们留下来就是。”平若瑜与程嘉璇立时齐声欢呼起来,上官耀华冷冷道:“多大的女孩子家,还像小屁孩一样没规没矩。给我注意检点,少拖后腿。”平若瑜笑道:“你放心,反正你怎么说,我们也怎么做就是了。那我们接下来有什么任务?”上官耀华道:“说得倒好听。据说前不久韵贵妃与夏庄主做过交易,请他在动乱时出手相助。福亲王不愿多做无谓之举,正是想以逸待劳,先等夏庄主去替他找玉玺。不过到得此时,仍未见到那个夏庄主的影子,连解释也不肯送来一句,不知在闹什么名堂。”
平若瑜沉吟道:“是夏叔叔?我虽然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