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注入一股力气,掂起脚尖,悄悄靠近了些。
福亲王负着双手,面容紧绷,从侧面也能远远看出一股霸气,当真不怒自威。上官耀华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背后,脸上隐约看得出少许慌促。过不多时,福亲王开口道:“刚才怎会有如此失误?本王不是专门叮嘱过,叫你多少弄一点儿血出来,好教人深信不疑?你现在这么没痛没伤的,韵贵妃是何等精明之人,她稍微想得多些,也能看出此事异乎寻常。你那点身手,谁不知道?不过是看在你是皇上亲封的小王爷,稍微给你留些面子。凭你也能轻松制服刺客?那只怕就是事先串通过的,做一场戏给她看。她既知咱们是有意卖好,还怎会领这份人情?那把刀好端端的,哪里会刚巧刺到了玉佩上?说,你是不是贪生怕死,私下里买通过那刺客?”
程嘉璇吃了一惊,她虽也怀疑过刺客来历,但却从没想过是福亲王所遣。连上官耀华为救人受伤,也在原本的计划之中。
上官耀华道:“为义父效忠,孩儿万死不辞。我绝不是胆小鬼,刚才玉佩一事,纯属意外。不过恕孩儿愚见,即使确然见血,也未必能全盘收买韵贵妃。一来她为人冷漠自私,旁人为救她而死,她也只会庆幸自己生,不会惋惜他人亡。二来,您刚才既已说她‘何等精明’,就不要自相矛盾,再小瞧了她。历来为创大业,卑贱者牺牲性命,也是前仆后继、多如牛毛。似此尚可,流那么一丁点儿血,又算得什么?那或许更是破绽百出。莫要忘了,孩儿与她非亲非故,即算是假扮忠心下属,又怎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舍生忘死?那就要令人怀疑,他的忠心不假,所忠的只怕却是另外一人。顺藤摸瓜,到咱们这边,却连调查的功夫都省了。孩儿除去为您效忠,还能听命于谁?到时就是弄巧成拙了。”程嘉璇在旁听到,也是连连点头,心道:“对啊,你要表现忠心,自己上去挡刀子啊!为什么要欺负耀华哥哥?”
福亲王皱眉思索片刻,找不出反驳之词,含糊应过,道:“这且交由义父设法善后,只要你对今日之事尚有把握,我就能在尸体上大胆动些手脚,栽赃到摄政王府去。所谓的证据,还不都是给人造出来的?你就不用费心了。说到此事,刚才咱们见着那个丫头,还是那么毛手毛脚的。你到底查出她以前的来历没有?”
程嘉璇心中一阵翻转忐忑,总觉福亲王口中那个“毛手毛脚的丫头”正是指代自己。听他语气恶狠狠的吓人,简直要将自己剥皮抽筋一般。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身子忍不住更向树干后缩了缩。
上官耀华道:“孩儿愚鲁……”福亲王大是不耐,道:“又是那丫头防得严密,是不是?本王听你这一句话,已经听腻了!三心二意,不务正业,成效怎么会高?听说你最近忙得很啊,帮着李亦杰调查他失踪师妹的下落?亏你想得出来!”
上官耀华躬身道:“义父,孩儿比您更懂得机会的重要。时不我待,怎能浪费在毫无意义之俗务上?不过那李亦杰是武林盟主,即使是个挂名的也罢,究竟手掌武林重权。南宫雪不仅是他的师妹,圣上也曾亲口许婚。善用此事,将能成为咱们的一颗有利棋子。先一步找到她,就等于操控了李亦杰,同时,也相当于把持整个武林。义父着眼是全天下,朝廷之中势力稳固,到时稍加一把力,就能扳转局势。最为冥顽不灵的是那一群‘草莽贼寇’。自忖会着些武艺,就目中无人,妄吹替天行道!对宫中的大官,就好像有着深仇大恨一样。同时,从另一面设想,如能汇集起义之士的兵力,合为己用,到时起事,便可有更大成望。孩儿一切,都是从义父大业出发,如有冒犯之处,敬请饶恕。”
福亲王冷哼一声,道:“算你会说话。最好如此!但那个丫头的身世也是重中之重。否则旁的事即使筹备再周到,也未必能斗得过摄政王。咱们还是照着韵贵妃所说的,‘借力打力’。趁小皇帝在位之时,借他之手除去这个心腹大患。你千万莫要给我懈怠了。”上官耀华谨慎应是。福亲王又疾言厉色的叮嘱一番,这才转去。
上官耀华瞧来颇不服气,眉眼间一派趾高气扬,冷哼一声,拂袖便行。程嘉璇再也多待不得,从隐蔽处奔了出来,唤道:“承王爷,您……等等好么?”一句话说得底气极是不足。假如易地而处,只怕自己也是想也不想,便要拒绝的。
上官耀华没好气地扫她一眼,道:“不知程姑娘是有何事?本王忙得很,比不得你的自在,恐怕没时间陪你闲话家常。”
程嘉璇听得“闲话家常”四字,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既有几分失落,可又有一层温暖。她本想先说几句客套话,此时百般愁苦涌上心头,实已不愿再等。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语气郑而又重,道:“我知道,其实……其实你就是我的哥哥罢,对么?”
上官耀华喜怒丝毫不形于色,惊愕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待人,道:“程姑娘,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见了谁都乱叫哥哥。女孩子就该有些家教,注重矜持,倘若言行举止太过出格,有伤风化,只能惹人讨厌。”
程嘉璇给他一通话说得委屈,几乎要哭了出来,好半天才想起尚未向他说清身份,他不认识也情有可原,忙道:“哥哥,我是小璇啊!当年陈府惨遭灭门,咱们自幼失散,其后始终杳无音讯……可我始终坚信,你一定还安然无恙的活着,正不知在何处,等着我去找你。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不会轻言放弃。现在终于又让我见到你了,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上官耀华毫无动容,沉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快让开,别耽误本王办事!”一把拨开她就走。程嘉璇急道:“即使身份不同、地位迥异,你也还是我的哥哥,这一点绝不会改变。我知道你是程嘉华,是我程嘉璇唯一的哥哥,你认不出我了么?”
上官耀华心里一跳,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哀求模样,倒与幼年时她在自己面前撒娇,求着自己陪她一起玩的情形颇为相像。就算陆黔是信口胡说,总不见得为此而专程与程嘉璇串通,强将这丫头与自己扯上关系,与他也绝不会有任何好处,那么她倒极有可能真是自己的妹妹。这附近还不知耽着福亲王的多少下属,给他们听得多了,对两人必将十分不利,从各方因素算来,这一宗亲都绝不能认,否则徒有百害而无一利。板着脸转过身,冷冷的道:“我不是什么程嘉华。你认错人了。”
第三十二章(22)
程嘉璇眼中泪花摇摇欲坠,哽咽道:“哥哥,小璇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为什么不认我呢?难道你不记得,以前……咱们小的时候,爹爹带着咱们离开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子,搬进陈家大院入住。本来,咱们就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这一回终于有机会大开眼界。当年陈府的小姐……便是哥哥日后的的未婚妻香香表姊,咱们三个是从小就在一起玩,一起在院子里捉迷藏,扑蝴蝶……为着我曾在街头巷尾,见到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放风筝,拉着一根线,来回跑动,那只形状奇异的大鸟就飞上了天,当时觉得十分有趣,吵闹着也想要一个。可那是贫家小孩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扎来玩的,集市上还买不到,他们嫌着贫富有别,也未必肯借给我们。当时……我又哭又闹,你被我缠不过,就替我也做了一个。当时……咱们自己趴在地上画图形,在木板上量出尺寸,再用小刀一寸寸刻下……将成形的木板堆在一处,用绳子扎紧。看到咱们亲手做的风筝飞上天空之际,都高兴得又笑又叫……爹爹对你寄予厚望,常说‘咱们程家也不能长久寄人篱下,你是陈府唯一的男孩子,将来,要做家中的顶梁柱,就得指望你了。’所以你年纪还小,就整日里逼你念书习武,那时我不懂事,还总是缠着你陪我玩,也被爹爹责骂过好几回,每次都是香香表姊来打圆场。再到后来……爹爹和姑父给你们定下了婚约,你就整日陪着表姊,极少再搭理我啦……可是,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当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是我很重要的人……”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上官耀华几乎在她刚一止住话头,立即冷冷答道:“你的故事很感人,可惜打动不了我。本王幼年时是家中独子,从来就没有什么妹妹。程姑娘的谎话,似乎编得过头了些。你是摄政王爷的义女,而我,也是大清国的堂堂小王爷。你我二人各有身份背景,似乎没有必要以谎言造势,另攀这一门亲戚罢?”
程嘉璇鼻中酸楚,眼泪生生落下,道:“那么……那一块玉佩,你也不记得了?是爹爹专门请巧手良匠,将一块祖传的商朝古玉割为两块。一半给我,另一半给了你。叮嘱我们日后定要互相照顾,还要保管好各自的玉佩。将来即使失散,也能再以此为凭,重新找到对方。你还是用心珍藏着的,是不是?你对我,其实并不是那么绝情罢?我想,也许你也是有苦衷的。愿意告诉我么?世上没有迈不过的槛,也许……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上官耀华冷哼道:“我好得很,用不着你来同情我。自作聪明,最是惹人讨厌。你不知道我义父正在调查你的身世么?还要对此大加利用。你再不懂得收敛些,早晚死无葬身之地!”程嘉璇想也不想,道:“我不怕!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你相信骨肉至亲间,天生的感应么?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十分亲切,对你很……有些好感,就总想接近你,或是跟你多聊聊……”上官耀华听得心里有气,道:“你不怕?哼,你倒是天不怕、地不怕!我可不想陪你一起送死!什么叫做对我有些好感?你见着长相还不错的男人,对哪个没有些好感?这一回算是转变迂回战略,先从冒认本家入手了?”
程嘉璇轻声抽泣着,突如灵感一现,从颈中掏出块玉佩,道:“你看看,这就是我的那块玉佩。你也拿出来试试啊,咱们两块拼在一起,正好就能成为一块完整的玉……”
上官耀华状似漫不经心地向那玉佩看了几眼,见上端一条刻意切割出的齿痕恰好与自己那一块相对。其实他刚听程嘉璇说起幼年之事,已经信了她就是自己的妹妹。现在看到玉佩,也不过是更多一条确证而已。但就算是为护她周全,也不能让两人的兄妹身份大白于世。假作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这算什么证据?像这样的廉价玉佩,在集市上一文钱就能买到好几块,稀罕么?”
程嘉璇急道:“不……不能这样说……刚才你在韵贵妃面前,不也曾对她说,这是你的家传古玉?何况,又刚好是出自商朝?”上官耀华道:“年代说得愈是久远,便更难予以考证。我对这些东西是外行,反正那小贩是这么给我说,我也不过是做个转述。怎么,你这么信得过我的话,那我一再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哥哥,你怎么又不信了?你和陆黔一模一样,仅以外貌断人,胡乱将我错认作程嘉华,又死不承认。笨人一般都是如此,我劝你,倒不妨去跟他认个亲戚好了。”
程嘉璇并不理解上官耀华所顾虑,脑中想到的只是他的冷淡态度。不但真心爱的人待自己是如此,连亲哥哥也不能例外,心脏犹如滴血一般的痛,道:“在你……你们眼里,我就真是那么惹人讨厌,连多看一眼也嫌污了视线?”上官耀华冷哼道:“抱歉了,我的确是希望你立即在我眼前消失。旁人怎样,我不晓得,也不敢乱说,不过很有可能更糟啊。”
程嘉璇心上又如被人敲了重重一锤,还想做最后挣扎,道:“为什么你不敢把玉佩和我的比对比对呢?假如真是仿冒品,也不可能出现两块裂痕能拼得一丝不差的仿冒品吧?如果拼不到一处,我……我就自己识趣,再也不缠着你了,还不行么?”
上官耀华冷冷道:“我有什么不敢?”从怀中掏出玉佩,狠了狠心,一把砸在地上,摔得粉碎,道:“现在好了,没有那块玉佩,也谈不起什么拼不拼得上。你立刻给我滚,别再让我见着你!”
程嘉璇脸色“唰”的白了,脸上的脂粉被泪水洗脱了一层又一层。缓慢蹲下身,在满地碎片中轻轻拨拉。喃喃道:“哥哥,那是爹爹的唯一遗物啊……你……”
上官耀华道:“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破烂,摔了也没什么可惜。好,你看清楚了,我就是这样没良心的人。像我这种无情无义的哥哥,更别妄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好处,你不认也罢!”
程嘉璇剧烈摇头,泪水洒了一身,道:“不……不,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你有不得已的难处。如果我还不能体谅你,我还怎配做你的妹妹?香香表姊已经不在了,爹爹、姑父、张伯,以及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