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丽,我还可以伴他泛舟湖上,此乐何极。”太后脸色一沉,怒道:“大胆!皇上私拨国库钱款,替你家建祠堂,却对哀家只字未提。这也就算了,我儿子是九五之尊,身份地位何等高贵,怎能为你家一介草民磕头跪拜?你不过是趁此机会,拉着皇上游山玩水,耽误他的治国伟业!”沈世韵微笑道:“如非太后娘娘的意思,这一趟本也可以不跑。若是您就此收回成命,臣妾便取消计划了。”太后一怔,思虑急转,迅速冷静下来,心道:“皇上随她出行,必然微服。平民百姓不知真相,也丢不上皇家的脸面。只要能将这事掩盖过去,做多少牺牲都使得。”颔首道:“好罢,都依着你。”
沈世韵并没露出意外之喜,仿佛早已成竹在胸。搀扶太后起身时,又道:“太后娘娘,臣妾知道您一直不大喜欢我,是嫌弃我出身卑微。不过您不知道,家父与摄政王也是旧识,因此才能亲笔修书,让我前来投奔。”太后道:“你说什么?”沈世韵笑道:“他两人本是至交好友,非我自夸,家父确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入关战役中,王爷曾几次邀他前往助战。家父淡泊名利,向往清淡寡欲的山水田园生活,这才隐居于江南无影山庄。可惜……最后还是逃不过江湖仇杀,怪不得任何人,这些都是命。”太后的心也软了下来,叹道:“做儿女的,给令尊祭祀,那也是应该的。”
第二十一章(7)
玄霜伏在墙沿窥探,一见太后出殿,立即拉了程嘉璇转过拐角,从偏窗跃入房中,跳上自己的小床,双腿盘起,手臂搭在膝盖上。程嘉璇走到一边,小心的将房门关牢,随着在床边坐下,紧皱眉头,道:“贝勒爷,刚才咱们听到的事,到底是让它烂在肚子里,还是去禀报皇上?我可真没主意了。”玄霜奇道:“刚才?咱们是在赏花呀!你听到什么了?”眼中满是天真疑惑,接着掌心一翻,当真将一束桔黄色小花插在程嘉璇鬓角。程嘉璇知道他已是含蓄表达了立场,但自己心里总是慌乱不已,嗔道:“装得倒挺像,人家在跟你讲真的,你只管开玩笑!我是觉得皇上被欺瞒了这许多,身世不明不白,登基后也未能真正掌权,就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捉弄,害死他父皇的又是至亲之人,实在可怜。你应该更能理解这种切肤之痛。我们要再装聋作哑,太也对他不住……”玄霜翻转过身,脑袋直凑到她眼前,两人鼻尖也几乎碰到了一起,停顿片刻,一字字道:“你越来越像李师父了。”此时两人距离甚近,程嘉璇感到他温热的呼吸扑到脸上,一阵脸红心跳,同时也极不自然,翻身下床,又在房里来回兜转。玄霜侧身躺卧,肘尖支着枕头,手掌托额,两腿翘起,在空中晃荡着,神秘兮兮的笑道:“别急,过不多久,皇阿玛便会御驾亲临吟雪宫。”程嘉璇道:“哼,你又知道了?”玄霜摆出一脸高深之象,却不作答。
两人从未时直等到申时,门外果然传来通报:“皇上驾到!”程嘉璇视线斜了斜,笑道:“真有你的。”玄霜咧嘴一笑,轻跃下床,拉了程嘉璇的手,凑到门边。
几名太监簇拥着皇帝走进大殿,纷纷告退。顺治帝登基六年,虽不可说脱胎换骨,却也与初即位时有了较大差别。他治国重视农耕开拓,将战乱所致饥荒降到最低,反清呼声逐日递减,也有不少百姓自求安生,向朝廷进献供物,以换身家平安。同时他已成长为青年,外貌也出落得愈发俊挺。沈世韵搀着他坐下,微笑道:“皇上克己勤勉,日理万机,臣妾还以些私家缘由劳您到此,请您不要见责。”顺治笑道:“那怎么会?朕还要感谢你给我这个忙里偷闲的机会。说起来,朕是有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了。前阵子你求朕释放莹贵人,不知她近况如何?”沈世韵道:“那是皇上给她的恩典。莹贵人搬出景祺阁后,痛改前非,每日诵经礼佛,修身养性,皇上不必挂心。”顺治道:“嗯,那就好了。”他对莹贵人贞莹曾有不浅的感情,只因她在**大闹,手段歹毒,令自己忍无可忍,才将她削位,打入冷宫。听到她能悔改,自然乐得重拾夫妻情谊,自语道:“再观察些时日,若果真洗心革面,倒可恢复她的‘贞妃’封号。”沈世韵轻轻点头,故作愁眉不展,轻声叹息。顺治没多久也注意到爱妃兴致不高,担心是为自己冷淡了她,关怀道:“韵儿,怎么了,你不开心?”沈世韵抬起清亮的眼眸,语速缓慢的道:“如今清明将至,多有人前往扫墓祭祖,臣妾思及早逝的亲人,心中感伤。”想起无影山庄因一句谎言而被灭了满门,自己也几经碾转,才终于寻到安身立命之所,进入皇宫,在旁人看来固是一步登天,但谁又能知她深心哀切。自叹身世,本是为了哄瞒皇上,说到动情处,却当真满心酸楚,掉下泪来。
顺治见她面庞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惹人怜惜,道:“你要朕做什么?凡力之所及,朕一定尽力给你办到!”沈世韵叹道:“说了也没有用。臣妾希望皇上陪同到沈家祠堂,给我父亲与叔伯父,以及全庄家丁上一炷香。可皇上身兼帝位,席不瑕暖,众臣也会指责我勾引帝王,是红颜祸水。那最多是臣妾不符实际的心愿了。”她是欲擒故纵,而顺治仍然上钩,道:“堆在案上的奏章再多,也不是定要朕亲自批阅,反正那些重臣巴不得兜揽权势,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朕离宫几天,绝不致延误国事,也正称得他们心意,一举两得。朕就陪你去一趟江南,对朝堂就称……微服私访便是了。”沈世韵眼前一亮,道:“既是如此,不如来个名副其实的微服私访。古语有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呈递奏折中多经删改,难免言实脱节,如能亲身体察民情,定能深刻理会民间疾苦,于今后治世,更有益处。”顺治道:“很好,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随行者还是少些为妙,那些文官爱好附庸风雅,一到了江南,诗兴大发,满口酸溜溜的吟咏作对,真有些吃不消。重要的还是出行安全,只带些功夫高强的武将贴身保卫就是。”沈世韵笑了笑,道:“臣妾手下有个侍卫名叫胡为,是臣妾的得力助手,以前喜欢过我宫中的一个丫鬟。从洛瑾自杀后,六年来,他情绪总是郁郁寡欢。臣妾想带他一齐去,也好替他散心。”顺治道:“胡为么?他办事很机灵,朕对他还有点印象。说起洛瑾,也真是可惜了,她和朕牵带些亲戚关系,又年轻貌美,本来前途大好,朕还想来日将她指给哪位王孙公子,怎知却会为那人想不开。”
程嘉璇进宫时就听说过叶赫那拉氏洛瑾之名,知道她是皇太极庶妃的侄女,参选秀女时自愿入吟雪宫服侍沈世韵,两人亲如姊妹。最后因被魔教妖人勾引,发疯般爱上了他,遂大量窃取机密情报,被发现后畏罪自杀。听完后也没为洛瑾惋惜,只觉魔教妖人都是些该死的家伙,为那些坏蛋毁了自己,真是活该。正暗自不屑,左手忽然被人一扯,竟是玄霜拉着她推门而出。程嘉璇大急,她虽然少不更事,却也知偷听旁人谈话是极为不堪的行径,且在帝王之家更随时有灭口之灾。百般遮掩尚自不及,哪有人主动凑上去送死?难道真是小孩子行事没个准头?但现在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不敢胡乱解释,只是局促不安的站在他身边。玄霜大方的见过了礼,道:“皇阿玛,儿臣也想一起去。”沈世韵瞟他一眼,神情自若的道:“玄霜?你怎么会在房里?”玄霜心里冷笑,暗想:“您可真冷静,做儿子的还得多跟您学习。”有意吓她,从容对答道:“儿臣刚才在殿外,遇到皇祖母……”沈世韵忽道:“小璇,你头上这朵花挺不错。”程嘉璇真盼着变成透明人,此时一听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只怕是要追究罪过,心中大惊,手忙脚乱的去摘,连称:“奴婢失礼了,奴婢该死。”顺治笑道:“不用摘,朕瞧你戴着很好看。”程嘉璇垂首道:“多……多谢皇上夸奖……”
玄霜极力憋着笑,这可算亲眼见识到了货真价实的“顾左右而言他”,心想:“到底还是我赢了这一局。不过您儿子可不是那么不识好歹,在皇阿玛面前,不会让您面子上过不去。我现在不戳穿,以后就多了个威胁您的好筹码。”微笑接道:“儿臣向皇祖母请安,可她似乎心事重重,没搭理我,就快步走开了。小璇又带我去赏花,我们在外边玩得精疲力尽,回房倒头就睡。一觉睡醒,听到皇阿玛到此,就立即前来参见。”沈世韵心生疑窦,明知他话里有话,却辩不清是作何暗指。顺治没那些盘算,见到玄霜举止有礼,只感喜慰,道:“你刚才是说,也想随朕去江南祠堂?”玄霜道:“正是。儿臣心想,天道以一‘孝’字当先,自小所念圣贤书中,也都是这般讲法。然而儿臣长到这么大,竟还从未拜祭过娘家祠堂,实在言行不一,深感愧仄,因恳请随行。”顺治笑道:“你这么有孝心,那很好啊,朕就答应你了,切记沿途可不准惹麻烦。”沈世韵道:“皇上别听他作怪,臣妾觉着他只是借口逃避功课……”玄霜道:“才不是。儿臣还听说新宾县兴京陵是我朝祖陵,既要祭祖,两边自不能有所偏颇,儿臣主张先后前往。”沈世韵心想如此一来,离宫时日更能拖得久些,那也没什么不好,就此默许。顺治道:“玄霜说的有理,这也是提醒朕,不论何时,总不能忘了孝道乃为人根本。”
程嘉璇见气氛渐趋融洽,这次不用玄霜起劲,先上前躬身下拜,道:“皇上,请您让奴婢也一起去罢!奴婢从小就照顾贝勒爷,担心他出行在外,水土不服……”玄霜听得程嘉璇终于也拎得清了一回,心头甚喜,连忙帮着哀求道:“是啊,皇阿玛,小璇一定能将大伙儿都服侍得很好,就带上她罢。”沈世韵道:“服侍什么了?到哪里都不忘摆阿哥的架子,成何体统?我看你也该到外边锻炼几天,懂得凡事自己动手,别总想着依靠旁人……”顺治笑道:“好了,朕知道你是爱子心切,但玄霜年纪还小,管束太多,反而不利于他成长。皇室子孙固需德才兼备,但也不是终生劳碌的命,既有福可享,就该懂得享才是。小璇是皇叔的义女,朕也没当她是个寻常丫头,玄霜平时与她最谈得来,同行时做他的玩伴也好。”沈世韵无奈道:“好,你们都疼着玄霜,我也没必要好心挨骂名。不过事前说好,这一次是带玄霜出去开阔视野,长长见闻,但他的功课也不能落下,回宫后再一并补齐。”玄霜应了一声,心道:“出宫这么久,功课定要堆成小山了。嗯,这一路上得找个机会,让小璇有求于我,就可以趁机跟她谈条件。”
程嘉璇见玄霜露出诡诈笑容,自然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暗暗苦笑,又道:“皇上,奴婢想去向义父禀报一声,不知可否恩准?”顺治心情正好,笑道:“这又有何不可?你去就是了。”程嘉璇道:“多谢皇上。”整了整衣装,行礼退下。顺治继续与沈世韵裁定随行官员名单。
第二十一章(8)
次日清晨,程嘉璇由几名侍卫引领着到了摄政王府。众人替她拉出几张椅子,摊手示意,随后各自退下,又掩上房门。程嘉璇怯怯的叫了声:“义父。”多尔衮道:“嗯,随意坐罢。”他六年间未上战场,朝堂大权却尽揽在手,从前便有人称他作“无冕之王”,如今真是更上一层楼。程嘉璇慢慢坐下,双眼盯着脚尖,手指绞纽着衣摆。多尔衮沉默一阵,道:“本王当初千方百计,送你进了吟雪宫,你可知用意何在?”程嘉璇道:“义父是将我作为眼线,安插在韵贵妃身边,以便及时向您禀报她的动向。”多尔衮道:“不错,这个女人很不安分,对本王掌控政权是个不小的阻碍。我得先清楚她的一举一动,才便于筹划应对之策。”程嘉璇应道:“是。”多尔衮道:“听说皇上计划微服出行,是应了韵贵妃的提议,是不是?本王很清楚,她不可能有这等雅兴,那又为了什么缘故?”程嘉璇道:“她是受太后托付,设法支开皇上。”多尔衮面色一沉,道:“太后怎么说?”
程嘉璇也是个聪明人,心道:“此事与您相关,您一定不希望我知道太多,也只有装一装糊涂了。”答道:“太后娘娘并未明言,只说‘就是那件事情,你也知道的’。似乎所谈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听来牵涉甚广,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多尔衮冰冷的目光上下审视程嘉璇,见她双眼一片澄澈,不似有他,又想太后行事当知谨慎,绝没可能将这种事关生死的大事轻易乱讲。他早得耳目通报,皇上有意彻查父皇死因,而太后为避嫌,也不敢来找他商议。只是韵贵妃竟能得知入关前的秘事,定是花过一番苦功调查,猜不透她意欲何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