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撑着一把残剑站起来,“你是谁?”
女子没有扭头,只是盯着手里的酒杯,放到鼻尖轻嗅,声音如同那林间清泉,带着灵动,“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突然扭过头,眼神犀利如刀直逼向他,“你是怎么想的?”
“我?”颜辛朗拧紧了眉头,突然想起她方才的话,忍不住踉跄着上前一步,“你说影儿把心给我是怎么回事?”
女子抿了抿嘴角,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眼底深处满是不屑,“呵~难不成你还不知道?”这些男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为爱成痴的女子为了他们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而这些人有时怎样的反应?诧异?怕是心里欢喜地紧吧!
“你!”颜辛朗最看不惯她那轻佻的模样,一副她什么都了解的样子。手里的残剑唰地一声挥了出去,却在距离女子一指的地方停了下来,发出峥鸣。
“怎么?想杀我?你已经害死了芦影,现在又想亲手要了我的命?哈!那你也要看自己的本事!”女子突然大笑起来,眼神越发冰冷,一头白发肆意飞扬,似从地狱来的魔鬼,比之颜辛朗这个手里沾满血腥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颜辛朗确实被她突然爆发的杀气镇住了,他拧着眉看着女子,这个人到底是谁?
“怕了?”女子看着他后退的脚步,突然咯咯地笑起来,长袖掩住嘴唇,满是轻佻的模样,只是那状似轻佻的举止看起来满是悲伤,“那你可知道,芦影在知道自己命挨不过秋天的时候,她有多怕?她一个人缩在那小茅屋里的时候,有多害怕!”
听着她的话,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芦影非要离开。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蹒跚地朝前走了两步,声音沙哑,“她现在在哪里?求你告诉我!”
女子恢复了表面的冷淡,小口啜饮着杯中酒,似乎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没什么了不起,一杯酒饮尽,长袖一挥,一只精致的银壶出现在右手上,她歪着头,往杯中又续了一杯,四周寂静无声,唯一的只有那清酒落入杯中的汩汩声。
他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紧盯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不得不说,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魅惑,让人移不开目光,可这样的一个绝色美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是如此高寒?
女子突然凝眉,眼神犀利,启唇朝着他冷喝一声,“收起你的小聪明,不要妄图揣度我的心思!”
看到这样的她,颊边飞起两抹霞红,墨眸圆睁,小小的鼻子也皱了起来。颜辛朗突然轻轻一笑,这才是女子应有的小情绪,抱羞,懊恼。这样的她看起来才像是一个人,而不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常女子拧着眉头深深望了他一眼,许是他和那个绝情人,负心汉比较像吧。她扭过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似乎方才不过是他的错觉。
她声音清冷,收了酒杯,从不相信所谓的喝酒误事,今天却是真的不能喝了,她拂过自己垂在身前的白发,绕在手指上把玩,“那傻丫头送你的白芦花,你还收着吧。”
颜辛朗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胸口,满是血迹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
“那丫头原是陌上河边的一尾芦草,自不量力地想要给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温暖,”她突然轻笑出声,声音中带着嘲讽,“她伴你三日,你让她苦等三月,却不知那是她的一世。所谓人之一世,草木一秋。”
“这么说,她是……妖”颜辛朗突然觉得胸口烧得离开,不禁拧紧了眉头。
女子注意到他的措辞,冷冷一笑,双臂微展,瞬间落在他身边,贴近了他的耳朵,声音满是温柔魅惑,“是哦,她可是妖呢!所谓妖,可是会以自己的美色为饵,等猎物上钩了,挖掉他的心,吞噬他的灵魂的哦。”她边说,便伸手抚向他的心口,手指微微弯曲,做了一个掏心的动作。
颜辛朗没有动作,只是扭过头盯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启,“那就是说她不会死。”
“不会死?”听到他的话,女子愣了一下,撤回身子,转身往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挂在神树枝头的相互纠缠的红绫,“她不过一个小妖,又失了内丹,怎么可能还会有活路,怕是……连转世都成了奢望呢!”
魂已断,梦相随
颜辛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泪水滚出眼眶,滑落在苍白的脸上。
女子扭头看着他,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会跪下来。她拧紧了眉头,垂下眼眸望着堆在地上的男人,他一身狼狈,身上的红袍已经看不出来是件衣裳,满身的血迹和污浊,就连那双眼睛也像是从哪里扣下来的,极不合适地安在了他的眼眶里。
‘那时候的他呢?他是什么表情来着?’女子眼中突然变得深邃,眉头深拧,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哦,对了,他就那么冷冷看着自己,还问自己是谁了,他把自己彻彻底底地忘了,就连他们的孩子,他怕是也记不得了吧,点点……’突然想到那个孩子,女子像是被击垮一般踉跄几步扶住一边的古树,垂着头,雪白的发垂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只是那树干上湿漉漉的痕迹,让人明白她,在哭……
隐在暗处的虬冽看着如此模样的她,双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她还是忘不了紫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伸手推了推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
点点拧着脖子,歪着脑袋满是疑惑地看着虬冽,点了点头,发髻上的银色铃铛叮铃铃地传出一阵轻响,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恢复平静。他转过身走了出去,站在女子身边,扬起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绵软嚅糯,“婆婆?”
女子身体一僵慢慢回过头,一张秀气的脸上满是泪痕,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小人儿,那蓝色的衣衫,那包子般的发髻,那传出脆响的银色铃铛,是那般熟悉。她突然出手,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只想抓住这么一点儿美好,哪怕是场梦。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他乌黑的发,低头落下一吻,她声音里带着颤抖,“点点,我的孩子。”她的手紧了些,声音中带着慌张害怕。
这样脆弱的婆婆,点点从未见过。在他眼中,,婆婆是那种清冷的神女,永远是那种受人尊敬,接受世人的膜拜,可现在,她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轻微的触碰都会让她崩溃。
包围着点点身边的是浓浓的酒香,就连她衣袖间也染着曼珠沙华的香气,实在是不知道她今天是喝了多少酒!寻了多重的想。点点任由她搂着自己,一点也不挣扎,唯一迷惑的是,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点点你知不知道,我又忘了好多事,就在清晨的时候,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脑中的记忆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的酒瘾越来越重,我真怕有一天自己只能依靠这些酒才能记住你,记住他。”她的声音凄凉无助,眼眶像是决堤的大坝,眼泪直落,打湿了点点黑漆的发,“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忘,我不想忘记。”
虬冽看着这样难过的她,心中像是被烙铁熨烫,可也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即便他做得再多,也无法抹去那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也永远无法代替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守着她,看着她伤害自己。
虬冽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颜辛朗身边,声音平静,像是不起波澜的深潭,“若你有心,就去寻她,天涯海角又何妨?何必在此蹉跎岁月。”
颜辛朗抬起头看着他,心口一颤,那他的意思是不是影儿没有身形俱灭,自己还能见到她!他想要再问,却见四周升起浓稠的雾气,掩去了所有的一切,那里还有什么女子孩子。
只是在女子方才站过的地方,颜辛朗看到那神树下露出的一点红绸,这是……
他踉跄地爬过去,徒手挖着那些并不茨实的土,直到所有的土都被拨开,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大红喜袍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颤抖着手指拂去那喜袍上的泥土,抚摸着那熟悉的质感纹路,那是她的,是他亲自为她置办的喜袍。
原来她早已下了决心,原来这就是她最终的目的。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
从那之后,颜辛朗真个疯掉了,所有人都知道南疆的守边将军为爱,成痴发狂,那个曾经在开国之初繁荣一时的颜家,现在也已经落败,门前的荒草已经长了一人多高,大堂里的蜘蛛网也因为捕不到食物早已断了丝。
整个王朝在颜辛朗离开半年之后完全覆灭,南宫子苏一鼓作气挑了整个紫禁城,昔日的皇帝成了阶下囚,搬进了冷宫,长久的纵欲让他已经没有任何精神。不知道是在哪天,皇宫深处的冷宫里突然传来噩耗,说是老皇帝起夜掉进了茅坑淹死了。
没有人知道颜辛朗离开后去了哪里,就连江湖上的杀手组织都查不出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现在何处,还是说已经死在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被野狗吃了。
一年之后,市井传言,说是有一个极为俊俏的男子,身着素服流连在水湄河边,沿河而行。每次停留不过一晚,当天夜里,他会坐在乌篷船里看芦苇荡里升起的萤火,那眼神像是望着自己心爱的人。
青丝染成白发,直腰弯成弓背,昔日儒雅俊俏的少年,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耄耋老翁。
哪一年,老人死在了船上……
他的怀里揣着一男一女两身喜袍,只是男装已经残破不堪,看不出形状,女装似乎因为长时间的摩挲起了毛,破了洞。
春宫柳,画满楼
小楼画舫,燕语莺歌,浓妆艳抹的女子伸展腰肢,那薄薄的通透红纱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举手投足尽是风尘味道。
那熟悉的人手举着那青瓷杯,一双桃花眼半眯朦胧,嘴角挂着的笑意清浅,没有半分的沉迷之色。他的眼只是停留在那女子的脸上,细眉似远山黛,那女子的脸被遮在面纱之下,看不真切,只是那双眼睛,着实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芦影的身体一僵,坠落在窗台之上。一点白光之后,窗边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身绿色纱衣,长发高高挽起,系成回心髻,一只精致的银簪插在发上,双眼朦胧盈满了泪水,她一手抠着窗棂,一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双眉紧蹙,面上尽是悲伤痛苦之色。
琴瑟声未停,那舞动的人影却已经腻在了那人的怀里,酥胸半露,在她蹭撞下,那原本挂在肩上的红纱飘然而落,露出凝脂般的嫩白肌肤。她抬起手,嫩藕般的胳膊露出,手腕上挂着一只碧绿的玉镯子,伸手揽住男子的脖子,眼中带着一丝羞涩和魅惑,顺便迎上自己的酥胸,蹭着男子的身体,声音娇媚满含春意,“公子……”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痴迷之色,手指不自禁抚到她的眼睛。
女子乖巧地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略带粗糙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眉骨,面纱下的脸上升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身上灼热一片,似乎从心里钻出一股痒意,感觉全身都在颤抖。
她的身体忍不住轻轻磨蹭着男子,一双嫩白的手抚摸着男子的胸口,那清透的眼眸染满了情欲,她眨了眨眼睛,看到男子没有任何反对的模样,便大胆起来,手指像是一只灵活的小蛇钻进了他的衣襟。突然的触碰让男人身体一颤,手里的酒杯因为持杯之人的晃动洒出酒来,空气中顿时一片浓香的酒气。
心中酸涩不堪,没想到他会如此作态,芦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顾身在青lou楚馆的烟花之地,她大步跨了过去,身上的衣带因为她的剧烈动作迎风而起,一点萤火之光消散在暗处,不知所踪。
芦影是满心怒火,就像是逮到在外花天酒地的丈夫,全身膨胀着阴郁怨气,她无视身边的所有人,直直地冲到了男子身前,拎起放在地上的酒坛朝着他的脸,就这么泼了过去。随即一声不吭转身往外走去,这里到处是脂粉的呛鼻之气还有浓郁的麝香,她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流转一世,本该顺应天道,忘却前尘,是自己太过执着,太傻相信了男人的那张嘴,相信了什么千秋百世不离不弃,颜辛朗,此生,此世,我芦影不再纠缠于你,还你我自由之身。
酒水泼洒在两人身上,那伏在颜辛朗身上的女子,身上的薄纱完全浸透,玲珑的身体一览无余。她扭头瞪着那个罪魁祸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冷笑着,有些幸灾乐祸,这个女人要倒霉了,谁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游戏花间的浪子,谁都知道不能摸到她的逆鳞。
颜辛朗啪地一声将怀里的人推开,不带一点怜惜,目光紧随着那转身离去的背影,脚步控制不住追了上去。那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