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芦影没有任何辩解,一派淡然,随你怎么想的模样,手下的力道再也控制不住,狠狠地掐住,“怎么?敢做不敢担?”
“将军……”芦影慢慢抬起眼帘,看着他,眸中蓄满了泪水,她声音哽咽,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泪水啪嗒一声滴落在他掐着她的手上,“我来,是找你的呀。”
颜辛朗的身体猛地一僵,身体一个踉跄,松了手,他方才是在做什么。看着芦影下巴上泛青的手印,眼中满是疼惜,忍不住单膝跪在她面前,伸手去抚摸她的下巴。
芦影猛地往后一撤,对于他的动作依旧心悸。
看到芦影眼中的恐惧,他心中一痛,站起身来,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一边的木塌上,在一边的架子上翻找不停,终于寻到了压在下面的软膏,顿时松了一口气,在塌边坐下,小心地沾了乳白色的药涂抹在芦影的脸上,“对不起。”他的手指抚摸着芦影白皙的脸颊,将那垂落在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是我太冲动了,可你实在是不该擅自跑回来,更何况出现在战场上。”
芦影任由他为自己擦药,只是看着他脸上青色的胡茬,“我只是想陪着你,让我留下来。”伸手拉住他的手,满是祈求地望着他。
“这件事休要再提,一会儿我便交代陈姜,让他亲自送你回去。”颜辛朗扭过头不去看她眸中的恳求,起身将剩下的药放到一边的架子上,往外走去。
“我告诉你,就算你送我百次,我也会一百零一次找回来。”芦影忍着痛直起身来,手撑着床板,看着颜辛朗的背影高声叫道。
颜辛朗背在伸手的手一紧,微偏着头朝着边瞟了一眼,“那我也告诉你,若是你再半路出逃,我便以军法砍了他的脑袋,挂在军营门口,以儆效尤。”
“你……”芦影恨恨得看着他,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只是那个陈姜是个好人,她又怎么能让他因自己受到牵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阵刺痛,“嘶……”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他指尖的温度依稀还留在脸颊上,暖暖地缓解了所有的痛意。
深深望了一眼整个营帐,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扶着就近的东西,往帐门口挪动。刚刚掀开幕帘,就有两个人站在营帐前挡住了芦影的去路,“请夫人回去休息。”
芦影张张口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被两人劫了话头,“请夫人莫要为难卑职。将军有令,夫人不得外出。”
芦影咬着嘴唇看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了营帐。
站在暗处,拧眉往外看了一眼,手指紧紧攥着,若是再不出去,颜辛朗回来了,自己就更逃不掉了。在原地踱步蹉跎,突然有了计划,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怎么忘了……”一咬牙,站在阴暗处,闭着眼睛手指掐诀,再睁开眼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衣,挑眉满是疑问,“怎么回事?怎么又不灵了?”
想那次自己刚到南疆,化为人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变成萤火,现在又是这个样子,难道一旦受伤就不能幻化了么?连着念了几遍,依旧是无用功。芦影急得跳脚,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头上急出汗来。
“不行,不能急!”芦影在塌边坐下,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盘膝而坐,闭着眼睛念动咒诀。
“将军!”
“嗯,夫人在吗?”颜辛朗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回将军,夫人一直在帐中休息。”
“嗯。”颜辛朗点了点头,伸手掀开了幕帘。
勾勾手,上钩否
“你在做什么?”颜辛朗掀开幕帘朝里一看,就见芦影盘坐在榻上,一双纤细莹白的手掐指放在胸前,双眼紧闭,那远山眉黛也起了波澜。
颜辛朗的声音很高让芦影的身体不禁一颤,睁开了眼睛,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下来,看着颜辛朗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哦,呵呵……父亲在世的时候,教过我一些练气的方法,有助于活血化瘀,强身健体,方才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肌肉僵痛,这才想起来这么一个缓解方式。”
颜辛朗倒了杯茶递给她,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上那醒目的掐伤,心疼不已,懊恼自己的冲动。抬起手小心地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感觉到她皮肤上忽高忽低的温度,双眉紧皱,“你身上也受了伤?”
“没有啊。”芦影歪着头看着颜辛朗眸中的忧色,心里却是暖暖的,她确实是受了伤不过是内伤,方才催动自身灵力,想强行化为原形,有些虚脱了。她伸手拉住颜辛朗的胳膊,直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非要我走?”
颜辛朗狐疑地看着她,方才她还为此事暴跳如雷,现在怎么这般平静地与自己讨论这件事,直到在她眼中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寻常,才伸手抚了抚她凌乱的发丝,点了点头。
“那……”芦影的眸光一暗,垂下头去,抓着她衣袖的手也松了下来,“我能不能在这里养好了伤再回去?”
她的声音低低的,那样娇弱,让人不忍心驳回,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若是让她就这样回去,自己自然还是会担心,不若让她在此修养一阵,等好的差不多了再送她离开。可江先生三日前入山采药一直未归,差人去找也没有消息,他们都说这江先生经常是随行而走,没准儿过几日也就回来了。现在芦影受了伤,这军营里唯一的一个军医也不知所踪,若是耽误了病情可怎么是好。
芦影看着他时而点头,时而凝眉深思,时而某种闪过狐疑之色,时而叹息。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自己的一句话会让他产生如此多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军?你怎么了?”
“哦。”颜辛朗回过神来,扭头看着芦影,“我原本也是想你在此养好了伤再送你离开,可是,江先生他,先下并不在军营,你这伤若是恶化……我还是让陈姜连夜送你离开,外出就医。”
听他提起江先生,脑中突然闪过一点什么,却快得抓不着,到底是什么呢?芦影摇摇头,不让自己再纠结,“江先生是江大叔吗?他教过我怎么把脉诊病的。”
“你?”颜辛朗紧紧盯着芦影的眼睛,眼神极度怀疑,他也记得江先生说过他收了芦影为徒,也前前后后也不过三天时间,她真的可以治病救人?
颜辛朗眸中毫不掩饰的疑惑让芦影有些恼怒,朝他大声吼道,“我可以治好自己身上的伤,你只要借我个地方,让我好好休息就行了!”
芦影脸上因为羞恼而变得潮红,香腮两瓣带着朦胧的春意,只是那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让人不可小觑,颜辛朗往前凑了凑,双眉拧起,紧紧盯着芦影的眸子,抬手摸了摸她红彤彤的脸颊,“你到底是哪里受伤了?”
“我……”芦影深深瞪了他一眼,嘴巴嘟起来,扭头不再看他,口中依旧嘟嘟囔囔,“要你管!”身上不过是皮肉伤,最重要的是她灵力消耗过多,而且方才强行运功突然终止,已经造成了反噬,若不是控制得当,现在的她定然是走火入魔了。
“不要逞能。”颜辛朗看着她嘟嘴的模样,那样子还像个孩子。伸手扳过她的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眸。芦影有些呆愣地看着芦影的眼睛,那眸中的温柔和担心让她忍不住沉溺其中。“若你无法治愈,我现在就让陈姜送你……”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芦影朝他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扭过头去,不能被他迷惑,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留下。
“那好吧,我给你两天时间。后天此时,你,必须离开。”芦影拧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拧,是那种非要把人气死了才罢休的死犟。
在营帐中软禁两日,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芦影就从睡梦中惊醒,即便是在梦中她也是愁眉紧锁,看不尽的哀愁,她坐起身,背靠在榻上的木栏,望着离自己远远的烛火依旧跳跃不停。飞蛾不知死活地朝着那烛光扑去,瞬间能听到嗤嗤啦啦的灼烧声响,远远地能看到那飞蛾白色的翅膀燃起一点黑烟。
唇角勾起,细眉微弯,脸上是安恬静好的模样。他还记得,自己怕火。
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掀开被子,跻上鞋子,朝外走去。刚刚掀开幕帘,就看到蹲坐在门口的颜辛朗,他微仰着头,看着天空中一点一点的星星。脸上没有了平日的严肃,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烦扰的豁达,似乎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成了空。
听到身后幕帘的响声,颜辛朗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到站在幕帘下的女子,一身红妆如火,那是他们新婚的嫁衣,一头黑发如瀑没有任何修饰得垂在身上,像是为她披了一件宽厚的黑色大氅。他唇角微扬,眼角微翘,单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怎么起来了?”手抚上她白皙玉润的脸颊,感觉到上面的丝丝冰凉,微微拧起眉头,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系在芦影身上。
“睡不着。”芦影盯着他的手,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的睡意。“怎么是你在这里?”
“我让他们下去休息了,我啊,怕你再偷跑了去。”手指捏捏芦影的鼻子,一脸宠溺,其实不过是想多陪你一会儿,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
“哼……”听到对方的话,芦影显然很不满,可细细一想,先下不能有任何的反常举动,若是让他了解自己的真正意图,想逃,怕是没门!小女子我就大气一点,不跟你小伙子一般见识,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星星,“你方才在想什么?”
颜辛朗手指着夜空中的星星,声音低哑,“它们看起来与我们相距不过百十丈,实际上却远地无法触及。我原以为,我这辈子,是与幸福无缘了,我的世界就该是杀戮,被杀。直到有一天,死在敌人剑下,马革裹尸。却没想到,老天对我是如此眷顾,让我遇到一个纯净如水的女子,洗涤了我心中所有的血腥。而我这辈子,从小被灌输的理念,轰然崩塌。如今唯一的念想,不再是战死沙场,我终究是愧对父亲,愧对君王。”
“谁说星星摸不到。”有些不忍颜辛朗话中的悲戚,芦影勾起嘴角贼兮兮地笑了笑,看了看天色,还有时间。伸手拉住颜辛朗的手腕,“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颜辛朗被她突然的拉拽弄得有些摸不到头脑,挑眉看着前面纤瘦的背影。
“嘿嘿……”夜色中传来铃铛般清脆的笑声,她没有回头,只是一味地拖着他前行,“我带你去找星星。”
黑暗中那棵古树周围飞起点点萤火,或高或低,起舞盘旋。芦影袖袍的手指掐诀,便萦绕在两人身边,亲吻着芦影散落的发,落于她微抬起的指尖,“你看,它们就在我们身边。”芦影捧起一只忽明忽暗的萤火,送到颜辛朗眼前。
颜辛朗看着她手心里的萤火,看着萤光下她姣好的容颜,心头软软的,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她就在他身边,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幸福。
芦影搂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那,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颜辛朗身体一僵,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双眉紧紧拧起,“不行,这个没得商量。”
芦影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大煞风景。”伸手抱住他,“那我们就这么站一会儿。陪我一会儿。”
化萤飞,出逃去
“其实,我就像这些萤火一样。”头伏在他的胸口,听着红色的衣袍下有力的心脏跳动。
“嗯?”颜辛朗有些疑惑地低头看着她,她低垂着眼眸,并没有看他,长长的睫毛扫过身前的衣襟,微微翘起的弧度,像是弯起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心。
芦影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抚了抚他有些褶皱的衣襟,话中含笑,“将军为什么还是这一身的红衣?”
“影儿你信我么?”颜辛朗双手紧紧抓着芦影的胳膊,低头看着她,话中满是严肃认真,不曾有一丝玩笑。
“我当然信你,你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无条件相信的人。”芦影微扬着头,手指划过他眼角一个小小的疤痕,即便你错了,错得离谱,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那,你回家去,等我,等我击退了这蛮军,便向皇上递交辞呈,回去与你相守。”
我是相信你,相信你不曾骗我,可是我不相信自己,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的生命,人生不过须臾,我不想就这么在等待中消耗掉。芦影看着他,眼角含泪,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吻在他薄薄的嘴唇上。飞舞的点点萤火萦绕在两人身边,感受着这爱意浓浓的亲吻。
“我们回去吧,天要亮了。”伸手拉住颜辛朗的手,十指相扣,“我也该回去了。”
颜辛朗一愣,心脏猛地收缩一下,眉毛拧成疙瘩,拉着芦影的手紧了几分,“不是说下午再走么?”
“早晚是要离开的,早一刻,晚一刻有什么区别呢。”芦影扭过头,略带轻松地朝他一笑,那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