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污名在外的傢伙,因此宫先从来没得闲过,即便控制得宜,也是酒不醉而饭饱,日日皆是如此。
不过宫先总在开席之前就先说明白,他酒量不宏,一旦有了醉意就只能先逃席了,是以众丐虽是殷勤劝食,敬酒之事倒不怎么常做;即便如此,每当饮宴告一段落,宫先走到此处吹着凉风醒酒之时,也都有几分酒意,步履都有点儿颠颠倒倒;幸好此处犹在丐帮人手环卫之下,加上知道他是为帮中诛除盛和这恶霸的大英雄,守卫的群丐极少上来打扰,等到宫先醒过酒后,自会有人引导他回到客房。宫先的酒品也不差,倒是从没出过什么事。
眼见溪畔群萤飞舞,溪面萤光点点,煞是漂亮,宫先赏玩之间,面上却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直到顾若梦来到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时,宫先才似如梦初醒,转了过来。“顾姑娘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走走,”苦恼地搔了搔腮边,顾若梦轻叹了一口气,宫先吐息间虽透着些酒意,但女子体气芬芳,加上宫先于此颇有节制,他口里吐出的酒意,倒不似男子身上那样逼人,“姐姐你……还好吧?”
“还……还好……”眼睛向四周一张,聿好没什么人在近处,只要两人声音不大,该当不用担心给旁人听去,南宫雪仙这才放下心来,微带瞋怪地瞪了顾若梦。眼,只是心卜满溢着的却非怒气,而是一缕接着一缕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心思。
顾若梦这句“姐姐”似是将她从宫先的身分中唤醒,偏偏也唤醒了她一直压抑着的被盛和侵犯的记忆,“别就这么叫出来,小若梦……若给旁人听了去,就算不得秘密了。丐帮里头卧虎藏龙,这票人哥哥都是老工胡,眼睛可尖得很,姐姐这几日可小心了,一不小心露了馅,可就再瞒不住了。这件事……你没让你的师姐们知道吧?”
“没有……”嘴上这么说,顾若梦心下却不由有些担心,南宫雪仙的身分她虽也努力瞒着,可瞒着之后反而生出了其他的问题。当日落花坪上,再无衣裳可供遮身的顾若梦只能披着宫先的外衣,高典静和香馨如虽是及时帮她换了衣物,没露出什么春光,可事后看着宫先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只宫先似是不知,也不知是装聋作哑还是真无所觉。
顾若梦原还没发现异样,可愈到后面愈觉师姐们奇怪,也还好丐帮之中少有女客,三女同住一房,同床之下话倒谈得开,昨夜总算被顾若梦探出原由,却是个顾若梦怎么也没办法相信的原因。
依偎在床上,原先有什么隔阂,这般亲近依偎下也不会放在心上,何况三女原就有十年同门之谊。香医如较晚入门不说,高典静可是一路看着顾若梦长大的,这样在床上扭动嬉玩早是常事。
“大师姐……”
“怎么了,小梦儿?有什么心事要跟典静说吗?”
“是……是宫兄的事……”听高典静这么说,顾若梦总算开了口。这几日老住丐帮中被请来请去,没一天回到客房时不是累得倒下便睡,总算今儿个是范岳的徒儿相请,虽是客气却带点距离,倒还保得清醒回来,若换了前几日,见到高、香两位师姐回来便睡,顾若梦便心里有问题……时也不忍开口,“从落花坪回来之后,若梦看师姐倒不只对他不怎么说话,连……连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到底足怎么了?当时……当时他为了救我,可和那恶人斗得真凶,若不是……若不是宫兄的牺牲,若梦也不知会遭到什么对待,为什么师姐们还……还一副看他不喜欢的样子?若梦不懂……”
“这个啊……”听顾若梦这么问,高典静和香馨如对望一眼,两女都有些欲言又止,但高典静身为师姐,这方面的事总不能推给师妹,嗫嚅了一会还是开了口,“就是为了那件事……宫兄是男儿身,小梦儿你却是……却是女子,虽说他为了你激战盛和,典静和馨如颇为感激,可他终究……终究是把小梦儿你都看……看光了……虽是保住了小梦儿贞洁,可这样……这样也不太好……加上他后面又和你走得亲近,典静原以为他也有求凰之意,可这几天看来,他似乎根本没在想这回事……”
“是啊!是啊……”听高典静打了头阵,香馨如总算也开了口,“虽然说他护住了若梦你贞洁未失,可难免看到一些不该看的……我本来想他也不是个呆头鹅,至少该知道要怎么负责任,可现在却好,他跟若梦你愈来愈走得亲近,好像真把若梦当成了自己人,却一句也不提求亲之意,简直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看得我心中好生火……若不是师姐劝我,早晚要和他摊牌;再怎么想佔女儿家便宜,也不是这么佔的!这过分的傢伙……偏生这种事又不好张扬,真气死我了。”
没想到高、香二女想的竟是这么回事,顾若梦一时间目瞪口呆,脸儿胀得通红,真不知如何回应才是。她这才想到自己这几天的做法不太妙,几乎全忘了宫先表面上是男子,和他在一起时总像和师姐一般亲密,却没想到会落在有心人眼里:照说这种事宫先该当会感觉得出来,可这几天他也不知心下想着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像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两人都没注意到这回事,却是毫不顾忌地黏在一起,也怪不得旁人会心下乱想,偏偏明知两个师姐想错了,可顾若梦又不能反驳,她总不能把宫先的真实身分透露出来吧?“我和宫兄……不是那样的……”
“也不是你我想怎样就怎样,”似全没听到顾若梦在说话,高典静和香馨如就这样讨论了起来,留下顾若梦一个人在旁憋了个大红脸,想帮宫先说话却是力有未逮,何况师姐们在这方面似乎根本没想过自己的意见,“那位宫兄也不知是否已有了妻室,他年少英俊,虽是冷淡了些,可看来颇像个风流人物,若小梦儿真嫁了过去,也不知……也不知会有什么待遇。何况……何况他的家世如何你我全然不知,说不定他之所以毫不提此事,就是为了家里的事而有所顾忌……”
“可是……这可关系若梦的终身呢!”微微红了脸,香馨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都有些发颤,“虽说若梦守宫犹在,贞洁无损,可终究是……终究是出了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那盛和已死得透了,自是不管身后声名如何,若梦可还要过日子啊!流言町畏,这几日里丐帮中人表面不说,下头已经有些流言蜚语在流传,偏偏刘明也不想个方法制止他们。师姐,我也知道这种事难以禁绝啦……可是……可是那宫先明知如此,却连一句话都不说,也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说不定……说不定这人也是个负心薄倖之辈,师姐你我接下来或许还要跟他同路,可得要小心些……”
“不要随便乱说。”听香声如这般胡猜,高典静知若不及时打断她,也不知香馨如会想到哪儿去,至少自己心里已有点儿妄想胡猜起来了,“那宫先若真是负心薄倖之辈,就不会不顾生死,以救人为先,当日若非是他,只怕你我到落花坪之时,小梦儿已受到了久远无法抹灭的伤害,这事还得多谢宫先反应及时,只是……只是他既然看到了小梦儿……的样子,却连一句话都不说,未免有些过分,说不定……说不定我们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儿,那宫先这几日确实有些奇怪,”总算听高典静做下了结论,香馨如心下一宽,心思却不由想到了其他地方去,“当日初见时,看他一听到颜君斗之名,气得像要把他吃下去的样子,我本还以为他就算和我们同行也待不了多少时候。没想到护了刘前辈……呃,是刘帮主回来之后,却好像什么也不管的待在这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模样,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会不会是为了若梦的婚事,他不想让我们有机会开口,所以才整日挨在这儿,打算等我们先行告辞之后再离开,好避开我们?这人果然负心,我们可得好生盯着他,免得他佔了便宜就跑了……”
“我……我才不嫁他呢!”
听顾若梦声音拉高,两女总算注意到顾若梦还在一旁,小脸儿胀得红红的,气得连泪水都快流出来了,高典静连忙把这小师妹搂入怀中安抚一番,偏偏两女你一言我一句,顾若梦无论如何也插不进话去,也只能不了了之,听到两个师姐这么想,顾若梦一时之间可真是呆了,说来在洞中被南宫雪仙舐得连阴精部泄出来,淫药效力散掉大半之时,她心下想的也是这般事儿,只没像师姐想的那么远,可后来知南宫雪仙同为女儿身,她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了,更别说后来南宫雪仙被侵犯后的娇弱样儿,让顾若梦竟有种想照顾她的心。
两人之间颇见亲暱,全没想到男女之防上去,却没想到……师姐竟把念头转到那上头去了,顾若梦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偏偏这关乎南宫雪仙千叮万嘱的祕密,虽知若是泄了祕,这问题就再也不是问题,可顾若梦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听着两位师姐自顾自地讨论深刻,甚至开始在观察起宫先是否负心薄倖之人,让顾若梦便想帮她辩解都难启齿。
不过两女的观察却也歪打正着地勾起了顾若梦的思绪,即便连相识不久的两个师姐都看出了落花坪事后宫先的异样,更别说是和她有那么“亲密”接触的顾若梦了。
只是高香二女不知宫先底细,只是胡里胡涂乱猜,顾若梦却知南宫雪仙之所以失魂落魄,从原先极有主见变成后来颇有点随波逐流的样儿,十有八九与当日失身给盛和有关,只是这事却不可宣之于口,就连想要安慰都得小心措词,顾若梦甚至不能找旁人帮忙劝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姐姐……”
“嗯?”听顾若梦出声唤自己,南宫雪仙却没怎么理她,只看着溪上的流萤发呆。这几日的自己总是这样,无论什么都提不起劲去做去想,整个人虚虚浮浮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却又不想稳住自己,不想提振精神,南宫雪仙也真不知为了什么变成这样。
若非顾若梦与自己关系特别,她是唯一知道自己女儿身秘密之人,只伯南宫雪仙还不会像现在这么放松。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蹲了下来,纤手无意识地挑动着溪边的小草,感觉到身边的顾若梦也蹲了下来,一双眼儿担心地看着自己,也没那个心思去回应顾若梦,只是呆呆地看着溪上。
虽知这样下去不行,但看南宫雪仙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儿,也知盛和之事对她打击颇大,顾若梦一心想要安慰、想让南宫雪仙看开,偏生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怎也开不了这口,她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开了口,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同事,“姐姐……师姐她们……想到歪路上去了……怎么办?”
“歪路?什么歪路?”听顾若梦提起她那两个师姐,南宫雪仙虽是精神难振,总还是将注意力拉了回来。要保持祕密最重要就是法不传六耳,偏生南宫雪仙也知道顾若梦与师姐关系莫逆,最是担心顾若梦言谈之中露了破绽,给她的师姐们看出了问题。
她们知道犹可,最怕就是言谈举止间惹了外人怀疑;若给颜君斗知道了,也不知消息会否传回到泽天居去,如果给虎门三煞知道自己还在外头晃悠,以南宫雪仙一人之力可对付不了这三个凶人,就算有阴阳诀护身,也只是为防万一,就连南宫雪仙自己都没把握能否在虎门三煞的十道灭元诀下全身而退。
“她们……她们是不知道姐姐的身分……只是……只是……”臊得耳朵都红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可看南宫雪仙表情愈来愈是担忧,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能听到自己两人的对话,顾若梦好不容易才说了出口,“只是她们还把……还把姐姐当成宫先……说……说宫先看到了若梦身子,为了负起责任,理应……理应上门求亲。现在却是……却是连一句话都不说,根本是……根本是负心薄倖之辈……对姐姐颇有微辞,若梦想帮姐姐说话,偏偏……偏偏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怎么办才好?”
与顾若梦对望一眼,南宫雪仙开始时还没什么反应,等到听清楚后,两人不约而同,噗的一声差点笑得摔进溪水里去。顾若梦还可,南宫雪仙这几日心中积郁,压抑着不敢透露分毫,又得应酬丐帮中人,表面上还得装作笑语盈盈,为丐帮新任帮主之事乐在其中,那种表里巨大的反差,令得南宫雪仙心中压抑更甚,好不容易给顾若梦几句话逗得一乐,心中的积郁彷彿找到了出口,随着笑声喷吐出来,南宫雪仙大笑之中,泪光逐渐闪现,渐渐转笑为哭,顾若梦也不知这样是好或不好,见南宫雪仙如此激动,慌得她连笑都装不出来了,连忙拍着南宫雪仙粉背着意安慰。
蹲坐在溪畔好生哭了一阵,虽有着顾若梦努力安抚,但南宫雪仙却是要一口气把心中的难过全发泄出来,哭得愈发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