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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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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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抬起头,她的头顶四方,皆有来自外门四方御剑或御器而来的修士。这些人个个都比她本领高强,个个都比她有法子,有脑子,可他们都只肯袖手旁观;他们每一个都神情矜持高贵,可同时也冷漠入骨。
  恐怕对他们来说,师傅死了比没死强。
  小姑娘低下头,用手背擦擦眼泪,大喝一声,双掌拍出两朵微弱的火苗,嗤的一声落入石壁,连个火花都打不起。
  她还待再试,忽而间,边上多了一个人,朗声说:“师妹让开。”
  曲陵南抬头,却见毕璩慢吞吞自袖中掏出细长洁白的一根骨尺,正是昔日拿来教训过她的主峰掌教戒髌。毕璩双手一抹,那戒髌便由小变大,足足伸长到丈余,毕璩左手捏诀,右手一扬,那戒髌自飞高空,他大喝一声:“让开!”
  曲陵南慌忙一避,只听噼啪一声巨响,戒髌宛若利刃,刺入巨石中部,毕璩微微一眯眼,提起灵气,用力一拖一拽,那戒髌奋力往上钻,所过之处,碎石横飞,火星四溅,竟硬生生将巨石自半空中戳穿绞碎了一小块。
  毕璩还待再循此法继续绞碎巨石,却听半空中有人喝道:“毕师兄,此法虽妙,然耗时过多,不若让我一试?”
  毕璩抬起头,却见半空中一艘彩船飘来,船头站着好几个少男少女,皆着蓝衣,尽是本次参加比试的琼华练气期小弟子。毕璩尚未回话,那些年轻人已纷纷跃下彩船,有一少年当先祭出长鞭,噼里啪啦上前几鞭子抽了几下,可他功力太浅,只在表面留下浅浅鞭痕。众少年哄笑之下,那人面红耳赤道:“尔等笑甚?众目睽睽之下,我琼华弟子若连同门有难,都袖手旁观,传出去看被笑话的是谁?”
  他这一嗓子虽稚嫩,却宛若炸开了锅。不一会,少年们争先恐后,拿出吃奶力气施法的施法,搬石头的搬石头,就连娇滴滴的女弟子们都上前助一臂之力。众人忙乱之际,直将曲陵南挤到一旁,有人递过来一块绣花帕子,曲陵南抬头一瞧,原来是那名叫陆棠的同门少女。陆棠见她不接,不耐地将帕子朝她怀里一扔道:“擦擦,脸上脏死了。”
  曲陵南接过,胡乱地擦擦脸,陆棠在一旁嫌弃地啧了一声,瞧不下去,过来抢过那帕子,亲自替她动手抹脸。
  便是曲陵南的娘亲也极少替她做这等事,小姑娘刹那间只觉背脊僵硬,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好。陆棠一边擦一边数落她:“你呀,莫东想西想自寻烦恼了。这里咱们多少长辈,多少同门弟子,哪犯得着那么笨自己推石头?你是嫌伤的不够重是怎么着?”
  “师傅在下边……”曲陵南呐呐的道。
  “呸,我瞧就没在。”陆棠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你没见长辈们都不动手么?文始真人是谁?那是掌教师尊嫡传弟子,真要埋那下边,掌教师尊早施展神通大法将他弄出来了。”
  曲陵南的脑子宛若年久失修的水车,这时才咕噜咕噜艰涩地转起来。她瞪大眼睛,问:“真的?”
  陆棠点头道:“八成没假。”
  曲陵南眼睛发亮,颤抖着手一把抓住她问:“那我师傅在哪?”
  陆棠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白了一眼道:“我哪晓得?我只晓得掌教师尊亲自护法,浮罗峰塌掉那一瞬间,掌教师尊若连个人都弄出出来,那也枉称涵虚真君了……”
  曲陵南点点头,她满心都是师傅被救了的欣喜,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脚下一软,适才强撑的劲头一过,便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陆棠忙一把托住她,着急道:“嗳你这是怎么啦?来人啊,陵南伤势过重撑不住了,来人啊。”
  毕璩正要上前,却当前飘过来一个蒲团硬生生将他挤开。云埔童子坐在蒲团上回头从他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随即飘到曲陵南跟前,一把将人拽到蒲团上。那蒲团缩小变大全由云埔高兴,此刻即变成一小床大小,曲陵南被打横放着,又飘了起来。
  “等等……”曲陵南一把揪住云埔的道袍下摆,吃力地道,“我,我师傅呢?”
  “你闭上眼好好调息,我就保证你醒来时能见着孚琛那小子。”云埔不耐地一把遮住她的眼睛,“行了行了,他没死,放心吧。”
  “我就晓得是这样。”曲陵南眉开眼笑,喃喃地低声道,“我就晓得非这样不可。”
  “呸,适才谁哭鼻子了?反正不是我。”
  曲陵南嘿嘿低笑,又咳出一口血,云埔不敢逗她了,出手如风,点了她身上数处关窍,叹了口气道:“睡吧,醒了能见着你师傅。”
  “真,真的?”
  “嗯。”
  曲陵南放心地闭上眼,忽而睁开道:“下,下面还有搬石头那些师兄弟们……”
  “让他们玩呗,”云埔童子不甚在意地挥挥手道,“年轻人精力太旺盛,不让他们干点活,他们就得给你惹祸。”
  “可是……”
  “这是好事。”云埔童子难得正儿八经道,“同门之谊最难得,一块干活多了,他们往后就能少干点自相残杀的事。”
  “你啥意思?”
  “啥意思没有,睡吧。”云埔一挥道袍,一股甜香袭来,曲陵南只觉头昏眼花,立即陷入黑暗中。
  她不晓得这一觉睡了多久,只知道梦中有不少次被撬开嘴唇,塞入丹药,或有人往她经脉中注入灵力,然丹田处空如漏斗,无论灌入多少东西,都如泥牛沉海,无影无踪。
  那股与生俱来的神奇之气息,也宛若消逝了一般无声无息,任由梦中的曲陵南怎么催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行迹露出。
  曲陵南并不太在意,在她看来,这玩意来去不由己愿,很是麻烦。且发作时宛若变成另一个人,暴戾嗜血,毫不留情,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就没有吧,她以前身体里没这股力量,不也照样打猎摸鱼,啥都没耽搁下么?
  她这样一想,心境便平和无波,四肢百骸宛若泡入温水般舒适到不可言状。在一片安宁之间,她忽而涌上一个念头,师傅可还安好?
  这一念头一动便不可收拾,那股温水迅速退散,经脉中伤痛再度袭来。曲陵南皱起眉头,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屋舍之中,而对面床那盘腿端坐着一个红发红眉的怪人,那怪人垂头低眉,一动不动,虽瞧不见五官,可就这么看起来,却有说不出的好看。曲陵南使劲眨眨眼,忽而大叫一声,不顾浑身疼痛,跳起来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怪人的胳膊喊:“师傅,师傅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她使劲拽了红发孚琛数下,又摇了他十来下,可孚琛却仍然一动不动,曲陵南害怕了,她试探着伸出手凑近师傅的鼻端,却分明有微弱的呼气,曲陵南松了口气,抱着师傅的胳膊挨着他坐着,瞧着他变成通红的毛发,有些好笑,却不知为何,觉得满心酸楚。
  她支起身子,伸长手,努力摸了摸孚琛的头,认真道:“师傅,你活着就好了,真的,变成啥都没关系,活着就好了。”
  活着,没被闪电拦腰劈成两截,没被山崩吞噬无影,看得见,摸得到,就够了。



50、第 50 章

  曲陵南即得见师傅,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至于师傅怎的变成这般怪样?一夜之间,他为何满头乌发变红?发生了何事令他有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此时皆不在曲陵南的考虑范围内。她满心想的是师傅回来了,活着回来了,这样便已足够令人欢喜。
  在小姑娘心中,师傅本事高强,便是当日身陷冰洞中地法天功大阵亦能破阵而出;便是强敌环饲凶兽嚣张亦能全身而退,此刻不过几道闪电,不过冲阶凝婴,师傅能闯得过前边的难关,便也能过得了现如今的难关。
  师傅一定会没事,曲陵南确信这点,便如确信斗转星移、四季不辍一般。
  如此过了三四日,孚琛未见醒转,曲陵南却一日不如一日,境况大大不妙起来。
  她心中憋着的那股劲自见到孚琛那一刻便彻底松懈,身体此番经受的伤痛苦楚便一样样回报上来。曲陵南为忍痛,不得不动用灵力,可一运灵力,丹田内便疼如刀绞,那睡梦中好不容易勉强修补过的裂纹再度崩开,气血翻涌之际,曲陵南捂住胸口,拼命忍着不将逼上喉咙口的这股腥甜之气压下。
  然曲陵南到底还是托大了。禹余城不传秘笈“风驰剑诀”何等厉害,便是使用之人只学及皮毛,也足够令一个练气期弟子大吃苦头。而她受伤之后,体内灵力又被那股古怪气息强引作祟,比试场上大显神威,虽赢了面子,但却也实打实伤了底子。若非云埔童子将各色丹药不要钱一般往她嘴里塞,此时她便是再天赋异禀,也非丹田碎裂,从此成一废人不可。
  这些曲陵南全然不知情,她只晓得自己受伤,却不晓得伤有多重。待到此时此刻,她便是再愚钝,也清楚身体出了毛病。
  这毛病还不小,恐怕如以往受伤时那般吃药睡觉也不大管用了。
  她身边除了雕像般的师傅外,一应外人全无,住了这几日,别说仆役同门,便是涵虚真君与云埔童子也不曾踏足,其余者更无一人前来探看。曲陵南扶着墙往外走,屋外一应峭壁嶙峋,怪石耸立,目之所及亦无琼华主峰俊伟雄奇之影。小姑娘想了很久,忽而恍然大悟,此处非属山巅,而处低谷,故一出门便只见得千韧巨壁拔地而起,上面布满青苔藤蔓,绿荫森森。谷中石矶林奇,奇珍异草甚多,又有灵泉一洼,汩汩不息;偶见野鹤飞禽飘然而至,或有蝴蝶斑斓贪花采蕊,野趣甚多。
  小姑娘不觉感慨,若身体无事,自当在此处翻上七八个跟斗,四下疯跑一遭,方不至辜负此幽谷;若师傅也安好,他师徒二人又可过上一个练功一个打猎的日子,何等逍遥。
  就如当日在那冰窟洞中一般,那该多好?
  一切苦楚,皆因入世;可修士修道,又怎可不入世一遭?
  曲陵南摸了摸脑袋,她想不明白这个矛盾。照她的意愿,自然是终老山野也没什么不好。然她所照料之人,无论是那个伤春悲秋的娘亲;抑或这个本领高强的师傅,他们都不甘于偏安一隅,他们的心很大,想得也多。
  再怎么精心照料他们,为他们倾尽全力,也无用。
  曲陵南叹了口气。
  她慢吞吞地挪回床边,挨着师傅坐下,自怀内储物袋中掏出一柄断齿木梳,替她师傅梳了梳那头妖冶红发。孚琛仍旧如沉睡般一动不动,曲陵南摸摸他的胸口,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便放下木梳,拖着腮道:“师傅,你要醒来不曾?”
  “师傅,你还待多久方会醒来?”
  她师傅照例无话,小姑娘也不气馁,只是今日颇有些没来由的遗憾,大概是身子一日虚过一日,她的心情未免有些低落。但她很快又笑了,高高兴兴道:“师傅啊,你快些醒来,帮我揍毕璩师兄,他打了我一巴掌,我记着呢。”
  “不过别揍太过,他也是脑筋一时糊涂而已。我娘糊涂了一辈子,他才糊涂一时半会的,不大要紧。”
  “罢了你还是别帮我揍人,等我伤好了自己动手。”
  “师傅啊,你说为啥一遇上那等情爱之事,好好的人就会变蠢?毕璩师兄多讲规矩一人,平日门规道义,张嘴就来,可事到临头怎的又不说门规道义了?还有我娘,若她晓得我下山去宰我爹,恐怕哭都要哭死吧?”
  “可我那个爹分明不是好人,我瞧毕璩师兄看上的那个小娘们也不算好人,为啥明明不是好人了,还要对他们好,给自己添没完没了的麻烦咧?”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眼皮愈发重了,头一歪,靠在他师傅胳膊上嘀咕道:“师傅,你醒不来也挺好,若是往常我这么挨着你,早让你摔个百八十回了。嘿嘿。”
  曲陵南傻笑了几声,贴着师傅身上柔软的道袍闭眼睡去。
  睡梦中忽而觉着无比炙热,曲陵南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一片红到发紫的岩浆烈火当中。到处是噼啪燃烧之声,热浪袭来,几乎要令人呼吸艰难。她足下一道狭隘破旧的石桥,两旁皆是烈焰红浆,火星间或溅起,于衣襟上瞬间烧破一个小洞。
  可那桥对面,有一人蓝袍着身,仰头直立,双臂微张,掌心源源不断吸纳焰火,曲陵南揉揉眼定睛一看,那人分明是她师傅。这个师傅倒是一头乌发,与记忆中无异,可他面无表情,目光冷漠如冰,全无往日半点佯装的谦和温良。
  “何人胆敢擅闯我紫府?!”那人眼睛眨也不眨,一张手掌,顿时卷起两边巨大火焰,呼的一声朝曲陵南直接扑去。
  曲陵南一句“师傅”给憋回胸口,仓促之间,不得不双臂交叉握拳挡在胸口,三昧真火轰的一声于全身形成一个防护罩,那岩浆炙热却伤不到她分毫。此时她也顾不上思忖这是何地,自己又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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