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很抱歉。”那个声音继续说,“我以为你们是黑巫师的爪牙。”
欧西亚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安斯比利斯:“黑巫师的爪牙。”
安斯比利斯心中一痛,垂眸避开了欧西亚的目光。
欧西亚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的肩膀,既是对他的安抚,也是对过往的释怀。安斯比利斯这些年的痛苦挣扎和所作所为都被他看在眼里,曾有的憎恶和怒火都在对方近乎虔诚的愧悔中渐渐平息,而心疼的滋味,如南方空气中的湿意,无声地润入了他的心脏。
“现在不以为了?”欧西亚问。
“现场黑巫术的痕迹是我怀疑你们的原因。而骨戒上圣水的气息是我打消怀疑的理由。”为了显示诚意,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宽大斗篷的人从树林的另一面缓缓地走出来。
安斯比利斯立刻挡在欧西亚的中间。
斗篷人停下脚步,拿出一件与自己身上的斗篷相似却不相同的深灰色斗篷,抛了过去:“新的,新款。也许你的恋人需要。”
欧西亚想要挡开,安斯比利斯却接下来抖开,看清颜色样式时,手腕微微一顿,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却很快转身披在了欧西亚的身上。
欧西亚摸了摸斗篷,脸色也变得有点奇怪,抬眸看斗篷人,急切地说:“这件斗篷是你的?”
斗篷人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新款新衣,我没穿过。”
欧西亚道:“那你有没有见过谁穿着一样的斗篷?”
斗篷人道:“没有。”
欧西亚道:“你从哪里买的?”
斗篷人道:“我爱人请人订做的。”
欧西亚心脏急跳了两下:“你的爱人是……”
“我们还是回到话题上来吧。”安斯比利斯强硬地插入两人奇怪的问答模式。
斗篷人道:“我也不想与别人分享我爱人的信息。”
欧西亚脸色一红。
安斯比利斯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温柔地笑了笑道:“我也是。”
斗篷人道:“能解释一下现场的黑巫术吗?”
安斯比利斯道:“提问之前,不做个自我介绍吗?”
树林忽地刮了一阵清风,撩起了斗篷人宽大的衣摆,一绺白发从衣摆中调皮地钻了出来,很快又缩了进去。
“我来自元殊界,巫族。”
元殊界多族混居,是九界中非常特别的一界。与人界的多种族不同,元殊界的分类更大,有巫族、透明人、白鲨族等,不同习性,不同能力,不同外貌,有的种族甚至不是人形,差异极大,但他们相安无事地住在同一片天空下。而巫族在元殊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如此,数百年前,巫族甚至派遣了不少使者来人类建交,这也是人类中开始出现在巫师的原因。
因为巫族天生具有巫力,而人类需要借助外物使用巫术,所以两者以白巫师和黑巫师进行区分。
安斯比利斯露出讥讽的笑容:“哦,终于要出来收拾残局了吗?”
斗篷人静默了一会儿:“抱歉。”
安斯比利斯嘴角一弯,语气冰冷:“我不接受。”如果不是巫族放任黑巫师,高登也不会形成如今的气候,早八百年就灰飞烟灭,去地狱做苦工了。
斗篷人道:“无所谓。”
欧西亚打圆场:“哈哈!我想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的。”
斗篷人平静地说:“失恋。”
……
欧西亚无语地说:“这种理由真的是……”太任性了!
安斯比利斯点头道:“理解。”
欧西亚:“……”
消除了最外面一层的敌意,双方总算能坐下来好好地交换信息。
安斯比利斯没有作自我介绍,只是把高登卖得一干二净,连底裤都不留。
斗篷人说:“我追踪的应该是他。”
他简单地介绍黑巫师的起源。巫族原本是打算出售巫水和巫器来换取人类的冶金材料,但是,了解了巫族的能力之后,部分野心勃勃的人类开始觊觎巫族的巫术。他们使用通婚的手段,笼络了不少为色所迷的巫族研究让人类长生不老的办法,并且借助外物,使人类也能够使用巫术。
到后来,被笼络的巫族察觉了不对,却已经无力回天。
掌握了巫术原理的第一批人类流向各地,并且开枝散叶。
斗篷人来到人界之后,就循着黑巫术的气息在世界游走,回到红海时,黑巫术的气息几乎无处不在,让他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大本营。刚刚在树林里,他感觉到黑巫术正在波动,所以才轻手轻脚地追过来,向他出手。
没想到被摆了一道。
斗篷人道:“对方察觉到我的存在了。”沿路感觉到的黑巫术可能是诱饵。
“真正掌握长生不老术的黑巫师并不多。”安斯比利斯道,“并且,人类巫师想长生不老的条件很苛刻,形势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峻。”
斗篷人道:“我想早点处理完这里的事。我的爱人在等我回家。”最后一句话,无比温柔。
安斯比利斯看着身边的欧西亚,心里酸酸的。哦,他的爱人在等他回家。多么甜蜜美满!可自己的爱人还用“一两分钟”欺骗着自己。
心理落差让安斯比利斯忍不住说了句酸话:“你不是失恋了吗?”
斗篷人道:“复合了。”
欧西亚诚心诚意地说:“恭喜。祝你们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专心致志地打击黑巫师!
斗篷人的声音带了些许笑意:“谢谢。”从对方的声音和气质来看,应当是个冷冽的人,可是对方的语气时不时透露出来的愉悦气息又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看来,他最近过得的确很不错。
这让安斯比利斯的心头更酸了。
真好,自己的爱人变成了一只肥猫,还有心情祝别人恩、恩、爱、爱、和、和、美、美!
斗篷人道:“感谢你们提供的信息,这是我的回报。”他丢了个铜质的小瓶子过来,“这是幸运水,喝一口能够改善体质,喷一点可以增加运气。最重要的是,它是黑巫术的克星。”
安斯比利斯旋开盖子闻了闻,与味道强势霸道的圣水不同,幸运水清香扑鼻,很像是人类的绿茶香水。
斗篷人转身进入树林。
“接下来,我们……”安斯比利斯旋好盖子一回头,就看到深灰色的斗篷上,一只黑毛一脸无辜地翻着肚皮求抚摸。
……
“晚上吃猫粮。”
愤怒到极点的语气。
尽管过程充满了戏剧性,但结果很不错。
认识了一个来自巫族的朋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圣水找到了替代品,而且还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安斯比利斯坐在餐桌的一头,双手交叠在交叠地腿上,目光绿幽幽地看着趴在盘子上吃挑好的鱼肉的大黑猫。
知道黑猫就是欧西亚之后,他虽然口头威胁,却没有再让他真的吃猫粮。
“不解释一下吗?”看它吃完鱼,娴熟的舔毛,安斯比利斯快要被胸口的闷气撑爆了。
黑猫顿了下,抬头看他。
安斯比利斯做了两个深呼吸,总算压下剃光它的毛,按在桌上一口一口啃咬的冲动,轻柔地说道:“吃饱了?”
黑猫无辜地看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然后——
飞快地跳下桌子,不要命地朝门的方向跑去。
安斯比利斯闭了闭眼睛,身体猛然出现在它的前方。
“喵!”黑猫发出惨叫声。
安斯比利斯心一拧,还没来得及形成的戾气就被它吼散了,立刻蹲下身抱起它,检查四肢。
黑猫举着自己的左前爪,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
安斯比利斯轻轻地揉着它的前爪,五指想要插入它的爪缝,发现办不到,脸立刻黑下来:“装够了吗?”
黑猫:“……”
安斯比利斯抱着它回到床上,将它的四肢仰面打开,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变成猫就不能对你怎么样了吗?”
黑猫的毛慢慢地竖了起来。
安斯比利斯微微一笑,变成大蝙蝠。
黑猫翻身就跑,大蝙蝠在它身后慢悠悠地追着,不疾不徐。
黑猫跑了一会儿,累了。过惯了吃鱼睡觉晒太阳的日子,一时三刻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剧烈运动。
大蝙蝠在它身边的沙发上停下,静静地看着它。
黑猫疑惑地看了它一眼,确认它没有扑上来的意思后,放了心,踏着小碎步,跑到窗边的木桌上睡午觉。阳光每天下午都会照射在这个位置上,只是天气太热,它晒十分钟受不住了,但第二天又继续。
安斯比利斯当然知道它的习惯,大蝙蝠坐在它的边上,安静而温柔地看着它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露出惬意的表情。
爱情这个大饼,原来有不同的滋味。
第一口咬下去,是腥咸的。那是血的味道。
他和欧西亚,像两头公牛,不服输地互相攻击,想用自己的犄角撞翻对方的身体,让对方臣服于脚下。
第二口是麻辣的。
几乎相反的观念让他们的相处不是在争吵,就是在争吵后的冷战。或者用冷战形容并不正确,因为那时候,多半是安斯比利斯单方面发起攻击,疯狂地纠缠欧西亚,想要将他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第三口是酸涩的。
与欧西亚的战斗,安斯比利斯终于赢了,却输掉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爱情,自己一切的一切……
他终于为自己的莽撞和冲动付出了代价,也终于理解,什么叫做不可承受之重。
原以为这就是爱情的味道了。
可是,当他化身蝙蝠,安静地看着变成懒猫的欧西亚时,他第一次品尝到了——
甜蜜的味道。
第20章坦白(中)
夕阳碎落了金光,星星点点地洒在精心布置的餐桌上,丰盛的晚餐上,以及被猫链拴住的黑猫上。
烹制完毕大厨终于将黑猫抱起来,放到主座对面的餐具前。
黑猫叫唤了一声表达感谢,准备用餐,头刚低下去,就被叉子挡住了。
“喵。”抗议。
“喵喵……”预告自己快要生气了。
“喵、喵、喵!”警告对方自己要发火了。
安斯比利斯温柔地诱哄道:“变成人类就给你吃。”
黑猫前肢往下一趴,喉咙突然发出极为破碎的颤声:“喵……喵……喵……”叫声综合了呻吟和求救,格外销魂。
安斯比利斯站起来,拿过猫链,慢条斯理地拴住它,毫不在意自己手腕上添加了又消失,消失了又添加的各种长度的伤口,笑容满面地说:“既然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那我只好和我的宝贝一起吃饭了。”
黑猫狐疑地抬头看他。
安斯比利斯笑了笑道:“我的宝贝当然还是你啊。”
黑猫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果然,安斯比利斯抱着欧西亚从卧室里走出来,在主位上坐下,手指轻轻地拨开欧西亚额前的金色刘海,托起下巴,在嘴唇上印下温柔到了极致也缠绵到了极致的吻。
但是在吻的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桌上的黑猫。
黑猫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安斯比利斯眼底的信心和暖意终于渐渐消退——这是他耐心告罄的预兆。
安斯比利斯嘴角噙起一丝近乎恶意和讥讽的微笑,扶在欧西亚颈侧的手慢慢地往下滑,滑入衣领,拇指蹭了蹭锁骨,停留在衬衫的纽扣上,眸色渐渐深邃,手指轻轻地拨了一下,扣子从缝隙蛋跳了出来,微敞的领口露出一角肌肤。
热烈的、激情四射的画面从脑海中翻涌了上来,串成连贯的动作,唤醒了他的欲望,让他忘记了原先的目的,沉醉于与恋人肌肤相亲的甜蜜中。
他用手指抬起欧西亚的下巴,嘴唇印在微凸的喉结上,并一路向下。
“喵!”黑猫叫唤一声,身体突然变大,扑在桌面上。
安斯比利斯眼睛一亮,正要伸手去接,那修长白皙的躯体却如幻影一样,在下一秒缩了回去,恢复了黑猫的模样。若非披萨上留着清晰的被人按过的压印,几乎叫人怀疑刚刚那一瞬是他的错觉。
安斯比利斯心头猛然缩紧,飞快地放下欧西亚,解下猫链,查探黑猫的鼻息。
黑猫的眼睑微微颤动,露出一条缝隙。
“哪里不舒服?”安斯比利斯克制着紧张到发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它的后背。
黑猫蜷缩起四肢,闭上了眼睛。
“不要闭眼!”安斯比利斯失控地吼道。
黑猫吓了一跳,虚弱地睁开眼睛。
安斯比利斯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去,门被撞得咣咣响。
咦?
黑猫睁大眼睛。演得太过头了吗?
它侧躺在桌上,头微微抬起,眼睛滴溜溜地张望外面的动静。过了会儿,推门声响起,它头一歪,又倒在桌上装死。
尽管它反应很快,却没有快过安斯比利斯的眼睛。
滞留在胸口的最后一丝懊恼也褪去,怒火重新窜了起来,他走到黑猫身边,拉开椅子坐下。
客厅里咣得一声响。
是一阵疾风吹起窗帘,连带地推倒了窗边的一个小花盆。假花从盆子里摔了出来,五颜六色碎石子撒了一地。
黑猫身体弹了一下,又弯着四肢,倒了下去,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叫唤,若是没看到它先前生龙活虎的表现,安斯比利斯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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