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伸了伸手,想捶安斯比利斯一拳,显示亲近,却听安斯比利斯慢悠悠地接下去:“那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作为高登的头号粉丝兼最狂热的崇拜者,佐菲想干掉高登就像七大天使想要干掉神一样不可思议。
屋外突然有了动静。
佐菲警惕地转头,冷不防安斯比利斯一抬脚,将他飞踢出门外,在海滩上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来。三个堕天使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旁,眼睛却盯着出来查看被踢坏的门的安斯比利斯。
安斯比利斯说:“他偷东西。”然后在佐菲反驳之前,用力地关上了摇摇欲坠的门。
三个堕天使目光挪到蹲在地上想办法逃跑的佐菲身上。
佐菲干笑道:“天气这么好,不如一起去喝杯咖啡?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
打发走佐菲,并没有让安斯比利斯安心,反而,更明确地感觉到高登就在附近。可能藏在海里,可能埋在沙里,也可能夹在这座房子的木头中。高登的眼线无处不在,正紧盯自己的一举一动。
佐菲的失败,会加速他出手的时间。
可安斯比利斯此刻既没有棋逢对手的兴奋,也没有患得患失的惊恐。好似,他的热情,他的激情,都随着他的爱情而沉淀。遇到欧西亚之后,再无人能打动他的心。
欧西亚最喜欢对他说的话是“你冷静点。”他不明其意。当血液在身体里快速地流窜、叫嚣,他要多代呆板才会坐在冰箱里感受冷静的滋味?
现在他懂了。原来冷静就是,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该什么干什么。
不过,这种冷静永远不会出现在他对欧西亚的态度上。无论欧西亚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来,都最好有此觉悟。
他摸着欧西亚的脸,亲着唇,笑道:“不高兴也没办法。”
“谁让我的幸运就是你的霉运。”
他对欧西亚寸步不离,连黑猫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黑猫对他将猫砂放在床边的举动很是不满,有一次为了躲避他的视线,还钻到了玫瑰花丛里,最后被刺刮了两下。血液的气味从小小的伤口上散发出来,即使黑猫努力地舔舐了,依旧没有掩盖住。
安斯比利斯坐在床上对它招手,神色不明。
黑猫俯下身子,讨好地摇摇尾巴。
“学狗也没用。”安斯比利斯微笑着说,“如果你学不会听话,我只能教你学会害怕。”
黑猫的毛慢慢地炸开来,浑身戒备。
安斯比利斯与它对峙了一会儿,突然将抚摸着心口:“你的眼神让我感到难过。”
黑猫飞一般地往外蹿,爪子还没摸到门框,尾巴就被轻松地捏住。
安斯比利斯倒提着它,从上往下地打量:“你肥了,看上去像一只变异的老鼠。”
黑猫挣扎着表示抗议。
安斯比利斯道:“你应该减肥。”
他打造了一个圆形的转笼,把黑猫放在里面:“你可以像小白鼠一样把多余的精力挥霍在无聊的运动中。”
黑猫转身,用圆滚滚的大屁股对着他,以示抗议。
一连半个月都没有新的动静。
安斯比利斯有点儿意外。
据他所知,高登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吃火锅、烧烤,因为不相等,最爱的食物是沙拉,到现在还不出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正在酝酿一个阴谋,一是他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
猜测如水,很快划过他的脑海,留下来的水渍也慢慢地阴干了。
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浪费自己的脑容量,明明装欧西亚一个就不够了。
安斯比利斯抱着欧西亚躺在床上,满意地欣赏着头顶镜子里映照的画面。
多么和谐。
多么温暖。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欧西亚的后背,一路往下……
“喵。”睡在床尾的黑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上他的小腿,踩过膝盖,走过大腿,迈过肚脐,踏上他的胸膛。
安斯比利斯垂眸看他,毫不掩饰眼底被打扰的不悦。
黑猫跳到两人中间,身体一翻,蜷缩起四肢,露出软软嫩嫩的肚皮。
……
安斯比利斯揉了揉它腹部的软肉:“胖了。”
话音刚落,黑猫的肚皮就“咕噜”的响了一声。
安斯比利斯放在它肚皮上的手指一顿,扬眉道:“你为什么不变成一只猪呢?”
黑猫扭动身体,侧躺着在床上,一副受伤到生无可恋的样子。
安斯比利斯翻身坐起,抱起欧西亚,大步从床上跨下,回头对继续躺在床上装死的黑猫微微一笑:“现在跟我走,或一会儿我带刀过来宰了你。”
黑猫打了个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下床,踏着优雅的小碎步跟在他后面。
喂了好几天的猫粮,安斯比利斯终于良心发现,决定给它改善一下伙食。开了个沙丁鱼罐头,再拌两勺土豆泥,他勺子尝了尝味道,得意地说:“完美。”
黑猫闻到香味,跳到灶台边乖巧地等着。
“你每天这个时候最乖。”他将食物拨到猫盆,抬头就听到了敲门声,自言自语道,“如果你会开门的话,就更乖了。”
黑猫绕着猫盆转了半圈,用屁股对着他。
安斯比利斯拎起他的后颈,丢到客厅,再抱起欧西亚放到沙发上,正要开门,门板掉下来了。并不是暴力破坏,而是,它本来就已经坏了。
一个堕天使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表情从惊讶转到尴尬:“我会赔的。”
安斯比利斯毫不客气地说:“铁杉木。”
“你是安斯比利斯?”安斯比利斯和欧西亚上天入地的爱情故事并没有流传到地狱,堕天使看他的眼神很正常。
安斯比利斯抱胸看着他。
堕天使道:“佐菲被捕了,他供出你是他的同伙,也是逆九会的成员。”
安斯比利斯道:“睿智如你,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堕天使笑了笑,眼角流露出微微的得意:“他还供出了不少名字。连路西法大人、巴尔大人都没有幸免。”顿了顿,“但你还是要跟我走一趟。”
安斯比利斯道:“我是血族。”
堕天使耸耸肩,退后半步。
他身后是一片黑茫茫的翅膀,初步估计,起码有二三十个堕天使。
安斯比利斯皱眉。
“他交代了不少名单,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堕天使暗示他,自己不会扣留他太长的时间。
“……好的。”
安斯比利斯微笑着转身,脸立马拉了下来。
竟敢威胁他!
愤怒控制住了他的四肢,他的躯干,他的每一寸肌肤都随着怒火燃烧。
可是他的思绪竟然保持着难能可贵的冷静,尤其是看到沙发上保持安静的欧西亚时,灵魂与躯壳就朝着天平的两个极端不断地拉扯起来。
身体催促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掉堕天使的翅膀,让他们再也飞不起来,永生永世地堕落在地狱里!
脑袋却提醒他必须保证欧西亚的安危。他不再是无所顾忌的一个人。
安斯比利斯僵硬地走到沙发边,蹲下身,紧紧地握住欧西亚的手,将整张脸都凑进他的手心里。他想他得了名为“肌肤饥渴症”的病,唯有欧西亚能够解救。
“好了吗?”堕天使不耐烦了。他们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是做,谁有空站在这里看哑剧,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感情戏!
安斯比利斯站起来,将欧西亚背在身上,然后朝黑猫招了招手。
黑猫从沙发上一跳,攀上他的手臂,一路走到肩膀上。
“走吧。”
堕天使没有骗他,佐菲的确咬出了不少名字,都是奇怪的生物——在他的认知里,除了血族和人类之外,其他的生物都是奇形怪状的。堕天使和天使当然也是,谁会把做烤翅的材料背在肩膀上?
他冷着面孔,与他们保持距离。
安斯比利斯拥有极为英俊的相貌。当他面带微笑,展露风度,谁都以为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拥有良好品行的贵族青年。而当他冷下脸,毫不掩饰内心的阴暗,又如游走在黑暗世界的独行客,高傲、冷酷、难以亲近。
他对现状很满意。只要将其他生物当做死物,那他和欧西亚享受的还是两人一猫的世界。
透明人、矮人、泰坦……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堕天使的数量相对变得单薄起来。
一个矮人坐在透明人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看到高贵的血族,我以为只有我们这种弱小的生物才会臣服于他们。”
多么拙劣的挑拨离间。
安斯比利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敷衍地说:“我也没想到。”
“我们是无辜的,被冤枉的。我完全不知道佐菲是谁,听都没听过!”
寻求共鸣。
安斯比利斯道:“哦,无辜。”
矮人叹气道:“即使如此,又有谁会相信我们呢?住在地狱里的魔王们可不会浪费时间去分辨,有嫌疑就除掉。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命根本不值得浪费他们的时间。”
安斯比利斯将自己代入到对方的处境,点头道:“有这种可能。”如果是他,完全可能。
矮人压低声音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嗯?”
“我已经联络好了,这支队伍的大多数人将参加。我们拥有人数上的优势,绝对可以打败他们逃走。当然,前提是有您这样强大的血族的帮助。”
安斯比利斯道:“我要照顾爱人。”
矮人假装现在才发现欧西亚的不对劲:“他怎么了?太累了吗?”
安斯比利斯阴森森地瞄了他一眼:“我讨厌别人看他。”
矮人急忙收回目光:“总之,我们会在今天晚上行动。”
他们的确在晚上行动了,在月亮很圆很亮的夜晚。泰坦拔起树,砸向堕天使,堕天使愤怒地反击!矮人制造的简易投石机从远处发来炮弹。透明人依靠身体的优势,在暗中放冷枪。
现场一片混乱。
安斯比利斯抱着欧西亚坐在远处的树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场腥风血雨。
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就渐渐倾斜。
尽管不同种族大联盟占据了人数的优势,但是堕天使的战斗实力远非他们可比。
一具具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半天无法爬起。
投石机被反投回来的大石砸碎。
透明人被刺破了肌肤,带着滴滴答答的血满场逃窜。
结果似乎毫无悬念。
突然,之前邀请安斯比利斯出手的矮人朝安斯比利斯藏身的方向看来。漆黑的眼珠闪动着激动的光芒,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集合残兵败将朝安斯比利斯的方向冲来。
安斯比利斯不悦地皱眉。
“大人,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大人!”矮人大呼小叫,吸引了附近堕天使的注意。
哪怕安斯比利斯离开,也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安斯比利斯眯起眼睛,再张开时,双眸充斥着嗜血的鲜红。他露出尖牙,冲着不知死活奔来的矮人露齿一笑,然后跳了过去!
矮人的脖子送到嘴边,只要咬下去,就能品尝到美味的鲜血,并让对方为陷害付出代价。
喵。
好似黑猫在叫。
安斯比利斯抓着矮人的肩膀,慢慢地张开嘴……
用力地挥出拳头!
顿时——
矮人消失了。
泰坦消失了。
透明人消失了。
堕天使消失了。
他们身处的森林也消失了。
眼前是熟悉的小木屋,窗边挂着他亲手挑选的青花瓷花纹,风掀起窗帘的一角,从窗缝吹进来,带着大海独特的湿润。
他侧头,欧西亚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如既往地安详沉睡。
黑猫踩在他的大腿上,侧着头,黄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一切都和他这个月生活的每一天一样。
所以,他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
不,不是的。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这里正对着大海的方向。
蔚蓝清澈的海此时血红一片,海水渗入海滩,一点点地朝着木屋蔓延。
是高登,来了。
刚刚不是噩梦,是他出手的预告。
第18章重逢(下)
风突然刮得猛烈起来,从木屋的各个缝隙中钻进来,鬼哭狼嚎一般,玻璃被震得咣咣响。
安斯比利斯推开了窗。
风解放般地,呼啸入内。
窗帘被撞得一跳一跳。这时候知道窗帘硬的好处了,不会像轻纱一样到处乱飘。桌上的纸巾盒被推向了茶几的边沿,然后一个不小心坠落在地,翻滚了两圈,继续朝厨房的方向挪动。被随手放在架子上的便签纸更是啪啦啦、啪啦啦地翻动着。
屋内的轻物件正受着凌虐,安斯比利斯丝毫没有关窗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渗入泥沙的海水上。那鲜红的水流正努力地交汇出一句问候:安斯比利斯,你好。
每次遇到高登,安斯比利斯就觉得自己的“好”字前要加个“不”,如果还可以多加点字,就是“一点儿也不”。
第一次见到高登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
他坐在酒吧的后门,看着几个十四五代的血族互相厮杀,当黎明来袭,来不及躲入黑暗的低阶血族在阳光中化作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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