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将自己碎裂掉记忆碎片捞回来,手握住的只有虚空。
“克莱尔?”有人大声喊我。
我想回答,却被拉入更深的漩涡里。
“不对劲,她的状态。”是爱丽丝在说话。
爱德华惊讶地咦了一声,“她很混乱,不是做恶梦,她还是醒的。”
我陷入到那种恐怖的压制里,他的声音一直无限重复,“那就忘记我,全部忘记,克莱尔,一切都忘记。”
痛苦地希望这种恶意的侵入可以停止,我听到谁在叹息。
如你所愿。
逃出生天地睁开眼,我手指一直在颤抖。我们还在车里,卡莱尔按住我的肩膀,他担心我挣裂了伤口,反复流血可不是医生愿意看到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空洞地失去焦距,傻愣愣地瞪着眼睛。
“她忘记了。”爱德华奇怪地说,“你忘记什么,克莱尔。”
“凯……凯……”名字到了嘴里,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凯厄斯。”卡莱尔不忍心我傻乎乎的样子,帮我将名字说出来。
我立刻恍然大悟,一些事情又回到我空白的大脑里。我伸手捂住脸,“惨了,我好像旧病复发了。”
凯厄斯到底干了什么,那家伙就不能少折腾点吗?
抱怨完,我终于失去所有体力,整个人像块从山顶滚落的石头,啪一声沉重地磕向窗玻璃。
“克莱尔?克莱尔,你还好吗?”
我的样子糟糕透顶,可以吓死跟我同车的乘客。
我很好。我想这样回答,可惜没有力气。
“克莱尔。”叫声焦急起来,伴随着重重的杂音。
我很想捂着耳朵,疲惫已经浸入到我骨子里,我的四肢重得如千万斤重。
“克莱尔,你怎么啦。”咆哮声轰开了城墙,这叫声都接近地震。
我被吓到蹦起来,捂着胸口警惕地看向四周。杰森一家三口的合照第一个进入眼帘,然后是熟悉的墙壁颜色,书桌上的书籍与cd片。
这是我的房间,门被暴力打开,查理恐怖的脸伸进来。我缩在被子里,局促地朝他点头。“查理,早上好。”
“看到你没事就好。”查理穿着警服,他像只专业的警犬,眼珠子灵活而凶猛地转了一圈,将我的房间观察个彻底。“你要迟到了,坐我的警车去。”
我的脸苦难地拉下去,非常真实地表现出我此刻的心情。
“查理,我可以自己开车。”我从床上跳起来,脚跟手臂上的伤口在卡莱尔医生的妙手回春下,完好无缺地恢复了。
“不,我觉得你最近情绪不稳,需要我的接送。”查理言辞严肃地拒绝我的建议,“而且本来就不该让你独自驾驶,你还没有考驾照。”
我都开车开几年了,你才发现?
自从我从意大利落荒而逃回到福克斯,查理就变成恐怖的看守者。他接受了卡莱尔的说辞,我是因为目睹了图书馆惨剧发生后,而精神压力过大才突然逃离这里,离家出走去旅游。
他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我,所以非常自责。我永远忘不了回到福克斯那天,查理抱着我涕泪纵横,他一直跟我道歉,都是他忽视了我的情绪才造成这种事情发生。
我反抱着他,然后我们哭成一团,我边哭也边跟他说对不起,我不懂事让他担心。哭得送我回来的卡伦一家面面相觑,非常尴尬地杵在那里看我们悲惨的相聚大会。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最后因为查理执意要请他们吃饭,爱德华他们脸色顿时非常难看,然后呵呵笑几声,他们拔腿就散了。
那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今年我一定会去考,每次看到警车跑到学校门口,都像是要去抓校园暴力案件犯罪者。”我想起回来上学后,查理每天都特别早起,特意赶过来看我消失了没有。就怕我又玩失踪,他宁愿将我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我去了可以让那班不省事的青春期小牛犊安静点,不要不长眼地打算要欺负你。”查理护短护得理直气壮地说,然后他将门关上。“你还有十五分钟,克莱尔。”
我无奈地摊手,“好吧,没人敢欺负我。查理,现在真没有。”可惜我的强调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小时候在学校里的受气包形象,已经根植在他心里。他甚至觉得我先前离家出走,也跟我遭受到校园冷暴力有关。
最后我还是坐查理的车子去上学,我们在迟到前赶到学校。查理的警车通行无阻,他看到学校门口的深棕皮木牌,就开门放我下来。
空气冷冽地包围着我,我穿着厚实羽绒服,还穿了两条裤子,头上戴着毛线帽。
今天没有下雨,是一个深沉到忧郁的阴天。
“对了,生日快乐。”查理在自己的座位旁边拿出一个包装好礼物,他看我还一脸迟钝,才提醒我说:“你又忘记了,二十四号,你生日又到了。十六岁,都是个大女孩。”
抱着他的礼物,才想起今天是我生日。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谢谢。”
“能看到你长大真好,你妈妈看到这样的你一定会很高兴。”说起自己的妹妹,查理的情绪有点隐忍的激动,他觉得自己失态了,用手指擦了擦眼角。“那我先走了,放学记得给我打电话,不然就是上班我也会冲出来找你。”
我立刻点头,目送他的警车消失在路途尽头。
拆开礼物,是一条深黄色的围巾,我将围巾绕几圈挂在脖子上遮住脸,查理送的礼物果然是最实用的。我背着书包走进学校,呼吸间都是低温下的白雾。
回到福克斯已经两个多月,在沃尔图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梦里的奇幻故事。回家那段时间,我经常会做一些关于他们的噩梦。
黑暗而湿漉的梦境,我能清晰地记住很多琐碎的东西,大理石的裂缝花纹,雅典娜雕像的眼睛及泉水的声音。
但是无一例外,我再也想不起凯厄斯的外貌。我记住他的任何事情,就是忘记他整个人,是外貌,跟上一次一样。
甚至更彻底,不是忘记脸孔,而是所有关于他的描述都消失了。
身高,皮肤的颜色,穿着,手指的温度,神态,脸部,眼睛包括说话的声音。
我知道有这个人,就是没有他的一切信息。就好像他变成了c信友,而我回到了从来没见过他的时候。
这不是失忆症,因为我没有忘记关于他的事情,我只是忘记他的外表而已。
搞不好他长得特别丑,所以我被吓到不愿意想起他的外貌。我默默脑补凯厄斯有三个脑袋,二十一只螃蟹腿,还有一百只吓人的眼睛。
这种想象会让我心情变好,真不可思议。
一辆银色沃尔沃飞驰而过,我假装看不见掉头就走,“又换车了,这个万恶的资本社会。”
接着是一辆显眼霸道的红色牧马人大吉普出现,罗莎莉开着它。而高头马大的埃美特站在后座上,朝我大声打招呼,“hi,克莱尔。”
我目不斜视,很快速地走过去顺便开口“hi”一声回去。
他们永远不懂得什么叫低调,全校师生都清楚卡伦家五个孩子都是不打折的怪胎,真好,现在我终于不是唯一的怪胎了。
可惜我的脚步一直没有他们快,爱德华脸色苍白得跟僵尸一样,很快就走到我身边。
“你好,爱德华。”我硬邦邦地打招呼。
“恩,你好。”爱德华没睡醒一样,就算他压根不需要睡眠,也能将自己搞得像是酒吧里的熬夜份子。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爱丽丝唰地蹦出来,贾斯帕立刻站到她身后。她伸出手,贾斯帕非常默契地牵过去,两人像是深情对望的舞蹈演员,优雅地转了个圈。
“有点冷,爱丽丝。”我冻得鼻子都要掉了,只能将查理的礼物又往上推了推,企图将一月份的寒冷阻挡到外面。再看看卡伦几个家伙穿的衣服,他们还在过福克斯的夏天吧。
“可惜不适合运动,太安静了。”埃美特大步走过来,挽着罗莎莉。
我斜眼看了看别人,发现自己被夹在这群发光体中央。然后我习惯成自然地目视前方,继续走。我不是卡伦家的第六个养子,希望艾利克不要再到校刊上造我的谣。
“艾思梅最近爱上研究中国菜,她希望你今天能过去做客。”彼此教室不同,爱德华在跟我分手前对我说。
“我要回去陪查理看体育频道,可惜他最爱的棒球大联盟还没开始。”那可是查理的最爱,我觉得自己能早点过去,然后替我那个厨艺不佳的舅舅做一顿……勉强能入口的晚饭。
今天我会在他进门那一刻开始,就改称呼,他其实更喜欢我不要直接叫他的名字。
“三点下课,你还有时间,我可不希望艾思梅伤心。”爱德华假装自己很失望,虽然他那张没有表情还以为是耍酷的死人脸,特别的瘫痪。
“死人脸,好吧,我希望这不是你对我的最终评价。”爱德华摸摸自己的下巴,少年老成的动作怪异得可以,他突然伸手拍了我的后脑勺一下,动作潇洒地走开。“生日快乐,又老了一岁,可怜的老人家,青春易逝啊。”
我捂头对着他的背影,很熟练地在心里鄙视大喊:“你这个一百岁的中二老少年,活该单身。”
爱德华在转角处快速转头,对我露出一个特别青春无敌的笑容。挥一下手里的教科书,自信地说:“我可是很受欢迎的,学校有一半的女生都想给我写情书。”
我忍不住噗地笑出声,也亏他说得这么自然。
卡伦这个姓氏在学校里足以吓退九成学生,谁敢轻易给你们塞情书。
我从书包里拿出第一堂课的书,边翻开温习边走向教室。已经退过一次学,理由是请假过多。我想自己要加倍地努力,不然想正常毕业都是一件悬事。
看向学校的玻璃窗,薄薄的一层水汽凝固在上面,半透明的窗子外可以看到阴暗的天空,远处的深绿色森林。
开始下雨了,水汽渐渐浓郁,从玻璃上凝圆滑落。
我几乎能感受到冬季雨水的清透温度,也许爱丽丝说得对,今天天气不错。
学生多起来,临近上课时间,都小跑起来。我跟着他们小跑,冲到教室里,老师刚刚到。我打开书,继续新一天的学习生活。
最近噩梦减少,沃尔图里的阴影慢慢跟我背离而远去,而我又重新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里。
窗外的雨水间断下了几次,在放学前就停止。我背着书包,吹出的二氧化碳都是雾气。爱丽丝从我身后出现,她眯着眼,可爱地在我耳侧吹了一口凉气。“克莱尔,生日快乐。”
我被她一口冷气吹到头皮发麻,畏冷地磨蹭一下手,“谢谢。”看到她穿着单件夹克,里面只有普通t恤打底我更冷了。
我的生日就像是我当初的名字一样,明明还没有开口宣传,卡伦家却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贾斯帕看着爱丽丝,他背着手,这个动作是种自我警惕,关住自己随时会脱缰的**。他对于情绪的感受度敏感到极致,看出我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快速地开口解释:“我手里有你的资料,如果你需要什么证件的话可以找我。”
卖假证的?我立刻给他打标签。看来卡伦家的孩子从不愁生计,贾斯帕可以去摆摊刻印章,爱德华还可以去当汽车王牌推销员,一定很吃香。
“需要驾照吗?”贾斯帕很认真地说,又为了不让我有压力而立刻补充,”生日礼物。“
我家还有警察,你给了我驾照我要怎么跟查理解释,这玩意是如何凭空掉出来的。
“克莱尔不需要这个,贾斯。”爱丽丝抓过我的手,就将我拖到停车场。爱德华拿着车钥匙倚着他的新车沃尔沃,看到我们走过利落地甩了一下车钥匙,接着打开车门进入驾驶座。
贾斯帕走到另一边,钻入埃美特的吉普车里。我知道他受不了跟人类太过接近,我还忘不了他曾经扭碎方向盘的惨剧。
我被爱丽丝塞入后座,上了车我特别反射性去摸安全带,果然下一秒爱德华马上启动车子。
“不要超速,三十英里以内。”我对那位疯狂司机说,注意交通规则。
“你在开玩笑,干脆让我下去走。”疯狂司机爱德华油门踩到底,对他来说三百英里才是正常的车速。
我镇定地考虑,考驾照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卡伦一家教,不然我将永远考试不及格。
来到卡伦家后我才想起,对于这个地方实在过于熟悉。自从从意大利回来后,我基本几天就来到这里一次,最常受到邀请的理由是艾思梅又研究了新菜,要我过去试吃。
家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常尝试她的手艺,艾思梅哀伤而慈祥地看着我,这种表情对她来说实在过于苍老,但是杀伤力巨大。
我被她如此母性一看,马上被杀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一回之力都没有就投降了。
因为我的合法身份,让他们无所顾忌地开始与我交往。我都能想象自己七老八十的时候,这群素食的非人类将是我岁月尽头里,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艾思梅从厨房走出来,她穿着合身的浅色围裙,跟她身上的裙子很搭配。“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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