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人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拿这棘手的小子如何是好,见他生得一副清秀的皮面,便起了坏心思将他丢在了花楼旁边的小巷子里面。那里一贯是混乱的地方,苏集安又昏了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也是正常的。
不过,也是他命好,被花楼里的一个姑娘,就是春妩给捡到了。那春妩见他满身的血污骇得不行,却还是将他悄悄地带进了花楼里面;待苏集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苏集安虽说脾气怪癖,但是却也是个死心眼的,否则也不会对他的父亲死不认错。春妩救了他,又将他藏在卧房里面两三日,苏集安便打定了主意要赎春妩出去,却不想恰好落入了陈良渚准备的罗网之中。
原来这花楼正是陈家经营的产业之一,而苏集安在扬州城里面毒倒了那么多人,陈良渚这个地头蛇自然是早早地就得到了消息。从春妩那里得知苏集安的本事,陈良渚便做了一场戏,拿捏着春妩和苏集安谈起了条件——花间酒。
“陈老爷说话算数,我信您便是!”苏集安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对着春妩慢慢地有了喜欢,虽说春妩是个欢场女子,他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命人送苏集安出去,陈良渚摊开面前的纸张,提起小狼毫在上面毫无章法地勾着线,心里却想着些事情。
听妻子甄氏说,林家的贵客乃是文卿长公主,这位公主自己是知道的。毕竟当年先皇驾临江南,收一义女,后来接入宫中抚养,也不过就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罢了。后来甄家太妃的事情出来后,虽然甄家没放在心上,可作为旁观者,自己却看得明白,甄太妃失势从何时而起?不正是在这位公主被养在后宫名分最高的叶贵妃膝下之后么?
无论是手腕还是决心,这位公主都是不可小觑的啊——陈良渚抿了抿嘴,偏偏有她在,之前利用妻子给贾敏下毒的用意只怕是白费了,自己得重新想个法子叫林如海无暇他顾才行……
该说不愧是夫妻,甄应媛此时心中想的亦是贾敏和林家。
坐在炕上,膝上盖了条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甄应媛捏着笔在薛涛笺上写着簪花小楷,一面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底下媳妇说的话。
“什么?贾敏病重!?”甄应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撇开手上刚写了一半的东西:“你们从哪儿得的消息?”
那说话的媳妇愣了愣,忙答道:“都这样说哩!听闻找遍了全城的大夫,没有人能有法子的!”
“这样天气她怎么会——”甄应媛有些疑惑惊讶,按理说今年入冬以来,下雪的次数寥寥,节气变化并不大的,日头也都还暖洋洋的,之前瞧着贾敏的面色也是红润怡人,怎么忽地一下子就传出这样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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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我到那边窗子旁边躺下!”贾敏依着枕头咳了几声,瞧见外面天光灿烂,阳光温煦,对着床边上的新荷吩咐道。
新荷面上显出几分为难:“太太,大夫说了,您现下里不宜挪动,待您身子好了,咱们出去瞧瞧,岂不是比呆在屋子里要有趣儿的多?”
闻言,贾敏愣了愣神,一双杏仁眼忽地盈满了泪水,欲坠不坠,她有些颓然地将身上的被子扯了扯,却惊觉自己的手已经没什么气力了,不由得苦笑着喃喃自语:“出去么?外面的景色是好,可我还能看多久呢?罢了,新荷,我有点累了,先歇息一会儿吧!”
听清楚贾敏压低的声音之中满满的沮丧和哀凉,新荷鼻头一下子酸了起来。她并不是荣国府的家生子,而是被卖进去的,因着年纪虽小,但做事心细又听话,所以贾老夫人才将她放在了女儿贾敏的身边伺候着,算到现在,也已经有将近二十余年的光景;贾敏用她得手,她也不愿意出去嫁人,对贾敏的忠心是不言而喻的。
掖了掖被角,新荷看着贾敏日渐枯槁的脸颊,不由得落下泪来。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心狠手辣,对太太这样一个深闺妇人也下此毒手?太太若是去了,老爷和姑娘不知要受多大的打击啊!
贾敏安静地睡着,面色苍白中带着一丝青灰,唯有那薄薄的呼吸声证明她还好好的。新荷动作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床两边的藕合色花帐,仍是站在旁边静静地守着。
“新荷——”
听见这声呼唤,新荷转脸看向门口,正是绿言在那儿悄声喊着,一边还打着手势示意她过去。
带了三分疑惑地放轻脚步往那儿走去,新荷一下子被绿言拉到了门外,绿言凑到她耳旁细语:“殿下在花厅那边找你有事儿问呐,你去吧,这边有我和小丫头们守着,不妨事儿的!”
林清微坐在椅子上面,脑海中方才青衣那儿报来的消息不断地转动着。说实在的,甄应媛管家的手段确乎高明,青衣想尽了办法才从陈家里面的家仆口中掏出点东西来——她微微地蹙起眉头,那个寄居在陈家客房的苏姓男子应当就是苏集安了,可是该怎样与先生说才好?他又怎么会和陈家、或者是背后的甄家扯上干连呢?
“殿下,林夫人身边的新荷来了!”赤云领着新荷进来,躬身行礼。
林清微打量着面前一袭青色衣裙的女子,嗯,虽看似平静,但是眼底瞧着还是有些紧张:“嫂子每次去陈家拜访陈甄氏,你都是陪着的?”
面对这位气势强大的姑奶奶,忍住心中的畏惧,新荷点点头答道:“回公主,是的,太太去陈家都是带着婢子和霖雨伺候的!”
点点头,林清微注视着底下明显稍稍有些镇定下来的新荷:“那你可能记得嫂子第一次去陈家是什么时候,与陈夫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瞧着她低垂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林清微笑着撑着下巴看她:“不必隐瞒什么,嫂子早就对本宫说过一些事情,所以你尽可以说出来!”
“回公主,那是老爷刚刚到扬州任上的时候,原本太太与陈夫人便有交情,初来乍到,太太便想着去拜访一下!不过是回忆一番幼年往事罢了!”新荷听着林清微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因此并不敢说出当时贾敏的话来。
林清微摇摇头:“罢了,你是护主心切,可却不知这样含糊其辞是在让本宫放过那个害了你家太太的恶人呢!”旁边的赤云乖觉地奉上一盏茶水,林清微揭开盖子,细细地绣着水汽带出来的清香,一边等待着新荷的反应。
果不其然,将林清微的话想了一遍,新荷咬着唇跪了下来:“求公主饶恕!婢子确实隐瞒了实情!去陈家的前两天,太太让人给陈夫人送了一封书信,然后……”
“如此说来,那时候你是最清楚嫂子的行程动作了?”听了新荷的一番叙述,林清微的注意点落在其中的一句话上:“那你仔细想想,你家太太当日碰了什么?”
新荷细细地回想着,那已经是五六个月之前的事情,她的记忆有些模糊,犹疑了半晌:“或许是天气热,加上又是初次拜访,难免有些拘束。陈夫人备了膳,太太并没吃多少,只夹了两三个菱粉糕,倒是有小丫鬟端了酸梅汤过去,夫人用了小小的两盏,别的便没有了!”顿了顿,她继续道:“因着那日太太用的少,所以婢子特别注意了一下,回来之后还让厨房做了碗火腿笋干银丝面给夫人用呢!”
酸梅汤?林清微心中打了个结,这种汤水的效果……确实是很常见的汤点不错,夏日里用来解暑是个好东西,不过以陈家待客周全,居然会给林御史的夫人端上酸梅汤?
“陈夫人对着酸梅汤可有说头?”林清微继续仔细地问道。
新荷回忆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陈夫人瞧见那酸梅汤时神色也有些惊讶,不过那小丫鬟说陈家老爷这两日很是喜欢,因此厨房便一直备着;听闻夫人要清神解暑的茶水之类,才端了酸梅汤来!”
这就对了!林清微眯起眼,眸子里划过一丝利芒。酸梅汤有些寒性,确实是能将花间酒的药效放大,再一对苏集安进入陈家的时间,想来贾敏身上的毒不是甄应媛做的,而是那位陈家大老爷、陈良渚!
花厅里一片寂静,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掌下光滑的桌面,极有节奏感的声响让新荷的心提了起来。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挥挥手,让赤云带着新荷出去,林清微垂下眼睑想这事儿。陈良渚的心思不难猜测,无非是让贾敏身子不好后,能够使得哥哥分心去照看她,放在公务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若是林如海坚持着两边抓两不误,那更是好,那样的话,他们暗中做些小动作使点绊子,便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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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好生休息,别费精神,总归会好起来!家中的事情现在有妹妹管着,无碍的!”林如海看着相伴二十年的妻子如今愈发显得消瘦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离这个世间,不由得眼中一黯[·],握着她的手安抚道。
贾敏带着几分不舍与留恋地反握住林如海的手,动作很是吃力,但是她却笑得满足:“老爷不要说这些话来宽慰我啦,我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公主请来的太医不是也瞧过了么?趁着我还醒着,老爷多陪我说说话,可好?”
沉默了半晌,林如海叹了口气,为她揩去眼角的泪水:“我依你便是了,只是别说这些叫人垂头丧气的话来——”
一晃眼已经在床铺上躺了约莫有十来天,贾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一日一日地虚弱下来,最开始还能自己起来走走,现在已经是行走坐卧都要人搀扶,她的心中不是不痛苦,但是现下里却平静起来。
“眼瞅着就要到尾牙啦,年节快得很呢!”贾敏看着林如海浅浅地勾唇笑着:“待之后便是除夕和元日哩,咱们的两个孩子就又长了一岁!”
听着她声音里的温和慈爱,林如海手紧了紧,瞧见贾敏微微皱起的眉头时松开来:“是呀,玉儿来年便六岁了,晞哥儿也会说话了,咱们还得看着他们嫁人的家人,娶妻的娶妻呢!”
贾敏的神思有些恍惚,嫁人啊——她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一身龙凤喜服的新嫁娘模样,叹了口气:“说起来,老爷可曾怨过我?若不是我,或许您已经连孙儿都要抱上了……”
夫妻俩已经许久不曾谈起过这个话题,林如海怔愣了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怨过你,只是怨你是我的妻子,却不肯信我罢了!”
贾敏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听见后半截,面上浮起一层羞愧之色:“是我不懂事儿,想必是叫老爷很为难了!”
两人说着话,室内一阵温情脉脉。
听见外面新荷的声音,贾敏松开林如海的手,应道:“进来!”
看见林清微,林如海心中疑惑,转头看向贾敏,却发现她的眼中满是释然与感激。
“公主在这儿,还恕我不能下来行礼了!”贾敏带着些歉意对林清微颔首致意:“老爷不要惊讶,妾身说了,明白自己的身子究竟怎样;您别怪我自作主张,只是关系着玉儿和晞哥儿的日后,我不得不这么做!”她此时虽说已是骨瘦如柴,但是却显得有种不一样的光彩来。
方才新荷去竹雨院请林清微时,林清微便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想不到贾敏真的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托孤给自己么?这岂不是多余的了?她叹了口气,然而注意到贾敏提起两个孩子时眼中的神采奕奕,林清微忽然便明白了,同为人母,虽不是血脉相连,但是自己对着琛儿也是一般啊——
“公主冰雪聪明,想来已经知晓了妾身的意愿”,贾敏深深地拜下:“还请公主为妾身看顾这一双孩子,并不是信不过老爷,只是两个孩子尚小,尚需母亲关爱,九泉之下,妾身感激不尽!”虽然曾经糊涂地怨恨过这位公主小姑子,但是自己信得过她的人品,虽说这般作为是没有必要的,毕竟看这位小姑子对两个孩子的惊喜照顾便足够,但是自己还是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应允。
看着贾敏有些凌乱的发丝,林清微点点头:“嫂子放心,玉儿也好,晞哥儿也罢,都是林家的血脉,我一定会好好地教养他们成人!”不管曾经做错还是对,她的人生不过只还有月余的光景了,人死如灯灭,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心,与自己的想法却是一致。
似是完全放下了浑身的包袱一般,贾敏一下子仰倒在宽大的枕头上,吓得林如海忙上前将她扶住。
“老爷放心,玉儿和晞哥儿有了托付,我这心里便松快不少了!现下里精神正好呢!”贾敏喘了几口气,笑着摇摇头:“我知晓老爷公务繁忙,别误了正事儿才是,还是先去吧!劳公主与妾身说说话,可行么?”
林如海看着贾敏的神色,为了叫贾敏能宽心些,点点头,对着旁边的新荷吩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林清微坐到床边的锦凳上,听林如海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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