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八尾用鼻子嗤笑了一下,仿佛将吾辈的门面什么的都要吹跑了一样,好像看穿了一切般得意地歪起了嘴角。——不,它恐怕是真的都看穿了吧。
只是被八尾看着,尾巴上的分叉处就有格外难受的汗水一下子渗了出来。
「好吧,那对我而言是成为夙愿之九尾的庆祝祭物,那个娃娃——不,已经长成小姑娘了吧。我想要好好享用那柔软而美味的脖子肉,在神祠里就一直忍着口水。但是要放松心情慢慢品尝,如今肚子却稍稍有些饿过头了。将这对我而言一生一次的盛宴、狼吞虎咽地吃掉可不是我的本意啊,就看在你这惨不忍睹的模样的份上,宽限你一个晚上吧。」
一瞬间,耳朵差点抽动起来,但还是忍住了。吾辈想要的就是时间,想得都快从喉咙里伸出手来了,无论怎样,都希望能稍许得到一些整理态势的时间,按捺不住这样的心情。
而如今,八尾自己说出来要给吾辈时间。
那要是真的,实在是想立即予以首肯,甚至想对着八尾问一声「真的吗?」来作确认。
但是尽管如此,对方是狐狸,必须要时常注意用口水沾湿眉毛才行。※
(※注:根据日本民间传说,遇到狐狸化为人形行骗时,只要用口水沾湿眉毛就不会被骗,后来“眉唾”就引申为谨慎防骗之意。)
吾辈以钢铁的意志,让舌头与心相背离开来。
「……哦,真是从容啊,可以吗?若是想要填肚子的前菜,把吾辈整个吞下去也不错吧。不过关键是,你要做得到才行吧。」
「别冒傻气了,要吞掉区区一只猫又,是一点都不费事的吧。——你知道吗?猫肉实在是太臭了,说什么都是不能下咽的东西啊。」
在夕阳的阴影中,八尾这么说着,高声发出了卑劣的哄笑。
「很好,我就顺应你的企图吧,无论有多么浅薄的丑态都尽管展现出来吧,这样一来结果也是有可能颠覆的。」
有一种沉醉于骄傲之中强者、高高在上俯视下来的目光,降临在了吾辈的身上。
承受着这种目光,吾辈紧咬着嘴唇,透露出了忍耐着苦涩的表情——为了满足八尾高傲的自尊心,更要做出这副样子来。
——是啊,正是如此。仅仅是对于你的这种说法,吾辈也是极为赞同的哦。
即使是饮下怎样的苦水,即使是尝尽怎样的辛酸,只要那样能有哪怕一点点可能性帮到樱子,无论是多么难看的姿态,吾辈都很乐于展现出来呀。
这绝对,不是你这家伙所能理解的心情。
「……你会后悔的哦,一介妖狐竟敢侮辱吾辈啊。」
「只有声势是很了不起的嘛,今天就让你稍稍活跃一下吧,就算你这条精彩好看的性命保住了啊。好吧,你就尽管和那个小姑娘一同浑身颤抖着、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生命吧。」
说话之间八尾的前肢微微向下一沉,下一个瞬间,略微卷起了一些尘土后,那超越了狮子的巨大身躯就从眼前消失了。
——在传说之中,狐狸是在一跳越过了一千座鸟居之后,首次获得了灵力的。
刚才的那个正是这种跳跃吧。普通的狐狸,即便是越过一座鸟居的跳跃也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也想到若非曾经跳过了一千座鸟居就不会成为灵狐是何等矛盾之事,不过这种事情不是身为猫又的吾辈要纠结的。
只是,就连那种程度的灵狐也能一跳越过一千座鸟居,长了多达八条尾巴的八尾的话,跳过一两山应该是不在话下吧。
看样子与吾辈不同,在这次的事上那家伙的言语好像并没有作伪,那种令人不禁要缩起身子来的不愉快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吾辈终于放松了肩膀,接着连脚都失去了力气,扑通一下坐倒在地。
……真要命,在狐狸面前吾辈的腰都似乎差一点就要断了。不管怎么说,只有不尽的惭愧。在那家伙再度来袭之前,有一天的宽限期。
这实在是太过于良好的结果了,以至于连吾辈自己都感到很惊讶,但是即使是这么说,还是有时间根本不够的现实。
吾辈知道自己也有错,当时由于有那帮亲戚的眼睛看着,对于强化春子不在了之后变弱的神祠封印产生了犹豫。
要是知道事态会变成这样,就算冒着被看到的风险,也应该要实施强化的,那样的话本来可以稳稳地争取到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但是对此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尽管心里明白,吾辈还是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了倒在一旁的那个小姑娘。
首先可以确定,直接解开了封印的就是命了。
她方才被八尾附身就是铁一般的证据。
反正这个小姑娘的性格,多半也是会相信狐狸的花言巧语的吧。
会让樱子精神起来的,会让樱子高兴起来的,在烦恼的时候被这种称心如意的话所教唆和操纵,吾辈眼前浮现出了这样的情景。
真是的……就算是关心朋友,怎么说也得有个分寸。不过吾辈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然则,无论再怎么回溯出命的行动来,八尾已经从神祠中出来了的事实也是不会动摇的。
——无可奈何,这样也就只能让她本人来承担起责任了啊。
在略微的腹诽中,吾辈扶着仍然还昏迷不醒的命坐了起来,肺部受到了挤压,依然昏迷着的命口中透出了「呜呃」一声。
命的脸,显得稍稍有些痛苦地扭曲了起来。她与樱子一样,还是个在襁褓之中的奇怪的小孩子时,吾辈就认识她了,看着那张熟识的脸,吾辈细细的眼睛变得更细了。
虽说向一个与藤里家的血脉没有关系的人,来展示世界的阴暗面是很过意不去的……但是抱歉了啊。
卷之三 命是个笨孩子?
咕嘟一声咽下了罐头里的最后一口之后,吾辈将存留在胃里的空气「噗」的一下尽情地吐了出来。
隔着地炉坐在对面的八云露出了明显很厌恶的表情,但是吾辈装作没有看见。
把手伸向了放在旁边的烟盒,叼上了一根,用指尖转动了一下打火机的火石之后,吾辈将几乎清空了整个肺部的盛大烟雾,向着铁皮的天花板解放了出来。
——很久没有喝到过这样寡淡无味的啤酒了,为了稍微缓解一下情绪,一罐接一罐地开着,但是结果,只能毫无作用地淹没吾辈小小的胃袋而已。
「你很慌张呢,老爷。」
这样子要说别慌张,才是不可能的吧。
确实吾辈是获得了一天的宽限期。
八尾那家伙说的是一个晚上,不过太阳挂在天上的时候,妖物要正式进行活动首先就是做不到的,那家伙再次来袭恐怕得是明天傍晚了,就如同今天一样的大祸时※。
(※注:日本民间传说认为,黄昏时分容易发生重大灾祸,因而称之为大祸时。)
正如此前所说的,它会在那之前先填一下肚子吧,在那家伙而言是不可能不知道世间的潮流的。说实话它也是很想生吃几个人的吧,但是与平安皇朝不同,如今这么做会令事态发展得多么麻烦,它应该是明白的。
是否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是不知道,不过单单只是为是填饱肚子,它也会去吃一些山林里的野兽吧。
……好吧,这就是“山猫需除尽”吧。
然后顺从妖物的习性,太阳升起来的话应该就会那样睡一整个白天,所以八尾说的一晚和一天可以算做是同义的。
吾辈慌张的理由就在于此了。
「那,这以后你想怎么办呢?」
明明都把事情了解得很清楚了,八云还是问出了有着必然答案的问题。
要是“只有”吾辈和八云不够的话,答案就很明确了。
那就是“只要加人就行了”。
「……没办法了,差不多该让她起来了吧。」
这么说着,吾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地炉旁边。
在那里,是依然昏迷着的命躺在木地板上。命的嘴角看上去很苦涩,皱起了眉头,偶尔还发出一些「嗯~、嗯~」的声音。有过了被狐狸附身这样的体验之后,会被恶梦魇住也是没办法的吧。
「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要拜托这位小姐来帮忙啊。」
……真的是,吾辈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啦,就算是春子,应该也是一样吧。
流着口水,总是穿着短得能完全看到膝盖和内裤的裙子,自己翻过廊子进到藤里家里来,与樱子以恶作剧为乐,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要来请求这个小姑娘啊。
本来是不想把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卷进来的,更何况是命了。
只要是想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与妖物扯上关系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而且即便不知道妖物的存在,就那样渡过一生也是有可能的,可知道了之后再想回到不知道的状态就做不到了。
所以说吾辈,为了能够帮助樱子,就要将樱子最好的朋友,在某种意义上作为活祭了。
以后对于吾辈将命卷进来的事,樱子一定会暴发出烈焰般的大怒,尽管很了解这一点,吾辈还是要将命卷进来。
……虽说是为了保护樱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稍稍有些作呕。
估计是察觉到了吾辈这样的心情吧,看不过去的八云代替吾辈呼唤起了命。
「喂,小姐,差不多该起来了啊,睡够了就可以睁开眼睛了哦。」
嗯——地呜咽了一声之后,命把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向了另一边,再次发出了沉睡的鼻息。
八云探出了身子,准备发出更大的声音,但这时吾辈打断了他,伸出肉球将他阻止住了。
这家伙用这种方式叫醒是不行的,除此之外,有一种最适合把命叫起来的方法。
「喂,你这样睡着没关系吗?就在你的旁边,有两个美少年正激烈地纠缠在一起哦。」
吾辈这话刚说出口,低矮的天花板立刻发出了一声巨响。
以近乎直角的角度抬起了上半身的命,把头顶撞在了天花板上。
同时发出了「好痛!」的一声惨叫,一边用双手按着脑袋,像个节拍器一样以相同角度倒向了另一边,在那里痛苦地翻着跟头。
……虽然知道有效,却也没想到会这么立竿见影啊,就连让命静止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怎、怎么回事?天花板,好低!」
终于从痛苦中摆脱了出来的命,四肢着地趴着环顾起了周围,当她把这个动作做完了一圈抬头往上看的时候。
「你终于醒了吗。」
于是命与环抱着双臂低头看着她表情的吾辈,对上了目光。
突然间命的眼睛、表情、全身都发出了噼哩哩一声响,像石头一样僵住了。
「哦,您总算是醒过来了啊。」
仿佛要更多地给她施加刺激一般,八云发出了声音,向着依然僵硬着的命嘻嘻嘻地嗤笑了起来。
于是,就这样暂时陷入了沉默。
三人,一动不动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命突然之间原地正坐了起来。
然后,
「敬祝晚安。」
这么说着,三指着地朝着吾辈深深地低头鞠了个躬。
就在吾辈不知所措之中,命若无其事地准备躺下去了,吾辈连忙摇着她的肩膀阻止了她。
「喂,睡迷糊了吗,你这是!」
「哈,没有啦,不是睡迷糊了,是还在睡着啦!」
——哈啊?
「我说啊,就算再怎么说妖怪猫妖怪猫的,不可能真的会说话的吧?CV※是谁呢?所以说这就是在做梦了,既然是做梦就不是睡迷糊了,而是还在睡着哦,我!」
(※注:CV=配音演员。)
这是多么牵强附会的逻辑,吾辈的脑袋略微有些疼起来了啊。
「而且嘛,妖怪猫暂且不提,那边那个浑身是毛的算什么东西?」
「那家伙是狢,叫八云,从你还流着口水那时候起,就住在藤里家的顶棚里了。」
在吾辈介绍的同时,八云说着「哟,我一直都很想跟您聊聊呢,命小姐啊」挥了挥手。
对此命则是说着「哦——是这样吗」「哎——在顶棚里啊」之类的,似乎故意一下子把声音拉高得有些不正常。
……心情越来越急躁了,吾辈。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那么让我们下次何时何地、在谁的梦中再相会吧。」
「那个啊……你说这是梦,可是你刚才重重地撞到了脑袋,痛得满地翻跟头来着的吧?」
梦里没有疼痛感是确定的事。命正准备一点点躺下去时,肩膀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额头冒出了无数的汗珠,稍稍停了停之后,,这次是以激烈的动作对着周围来回看了起来。
然后,她看到了放在八云旁边书桌上的PC的时候,
「啊啊,是吧是吧,什么嘛,其实是这么回事吧。」
哈哈哈,附上了几声这样的干笑之后,她保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势,以令吾辈自愧不如的迅速动作移动到了PC显示器之前。
看到她可疑的行动,八云微微往后缩了缩,在他的旁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命,突然之间开始用脑瓜顶着显示器钻了起来。
对于如此奇异的姿态,吾辈和八云都哑然失声了,同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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