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回转身,呲呲牙,伸出爪子就要挠向那张欠扁的、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笑脸,被一旁斜伸出的肉呼呼的小手给抓住,将它抱了个满怀。
猫妖不爽地斜眼看向死狐狸,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被另一只小胖手给捂上了。那青金色的猫眼立即竖了起来,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线,不满地瞪着他。
“嘘,有敌情。”
李少白小小声说了一句。
这下不单是猫妖,连没个正形的凌伊兰也警惕起来。他屈指在车壁上敲了敲,问:“车外有何异状。”
“回公子,周围都是农田和庄子,在地里干活的都是普通农户,并无异状。”车夫老张如实回答。
凌伊兰斜睨小家伙一眼。
李少白眨眨眼,小声解释:“一会儿会有一辆牛车经过,那车上的人于你们无碍,却是于它有害的。”说着,伸出小胖手点了点猫脑袋。
猫妖立即老实了。
它自然知道死狐狸指的是什么。而且,鉴于臭小鬼灵气越来越旺盛,他说话的可信度还是蛮高的。于是,猫妖乖乖伏地,又蜷缩成温顺可爱的小猫咪,晃着小短腿在狐狸脚下蹭来蹭去,还不忘提醒一句:
‘貌似我记得你有答应过要给我提升灵力的。’
李少白正弯着腰伸手去抱它,闻言愣了一下。
‘别跟我说你忘记了。’猫妖不满地舔了舔眼前的小手。闻着那日益香浓的味道,它真的很想一口咬下去的。虽说混在那香味中的狐狸味还是那么骚,可是?架不住人家灵力旺盛不是?
李少白抿抿唇,将小猫抱起来。
说真的,前天晚上许的诺他并没有忘记,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提点这只蠢猫,让它的修行更顺畅些。待到野外天地灵气最旺盛之地再说吧!现在,得想办法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车队又前行了一刻钟,果然停下了。
凌伊兰一愣,立即掀开车门帘,视线越过车夫的位置朝外看去。
一辆牛车正正拦在路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牛车上,坐着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道士和两个穿蓝色道袍的小道童。那道士鹤发童颜,满面红光,长长的白须和白眉随风微微飘动着,双目奕奕有神,看上去颇有那么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凌伊兰回过头,瞥了小家伙一眼。李少白抿着小嘴,双脚无意识地踢了踢正躺在车板正中铺了厚厚一层软垫上睡大觉的某人。
“无量天尊。”凭空响起一声道号,吓得猫妖在李少白怀里缩作一团,不敢再动作。
凌伊兰并不打算跟对方纠缠,决定速战速决,遂跳下车,朝牛车走去。
只是不待他开口,那老道士却先发话了。
“公子可是替那妖怪说情来的?”
凌伊兰怔了怔,觉得既然被对方说中事实,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既知道是妖怪,为何公子还要将它带在身边?那畜生于人有害,终会害人。”
对方说的也有道理,凌伊兰不知要如何反驳,可是?自己不就是想要一只人形宠物嘛!妖不妖怪的有什么关系!不妖怪的话,还不能忽人忽兽的变来变去呢!
于是便有些为难地看着老道士,一脸诚挚地说:
“不瞒道长,那妖物实乃我心爱之物,于我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不知道长可否高抬贵手,放它一条生路?我保证看好它,绝对不会让它惹事的。”
老道士一甩拂尘,一手捋着飘乎乎的长须,笑呵呵的说道:“公子多虑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并非是要夺公子之爱,实为公子解决烦恼而来。”
凌伊兰眸光一亮:“不知道长有何高见?”若是能得一妙法制住那只猫……
“高见不敢说,方法却很简单。只要消除那妖怪的妖力既可。这样,既于公子无碍,于他人也无害。”
一直竖着耳朵听车外动静的猫妖立即炸毛了,烦躁地刨起了爪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李少白紧张地抱住它,抚着毛茸茸的猫脑袋,又轻轻挠它的颈脖下巴安慰它。
猫妖蔫蔫地伏下了身子,不满地喵喵叫了两声。
凌伊兰脸色有些不好看。
除去那破猫的妖力,那不就跟普通的大猫没两样了么?!那样的话他还不如去买一只纯种的金毛豹猫呢!
老道士也不催促,只是信心满满地看着他,似乎兀定对方一定会按照他说的去做一样。
结果,凌伊兰朝那道士一拱手,道:“多谢道长提醒,凌某实在是不忍让它数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如此,还请道长移驾,且容我等通过。”
老道士有些诧异,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意居然被人拒绝,怔愣了一会。
老张(车夫)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朝牛车上赶车的年纪稍长那位道童笑笑,示意他将车子让一让。
那道童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又轻唤一声“师傅”。
老道长回过神,不解地问凌伊兰:“若贫道没猜错,那只畜生现今并不听公子的话吧?”
凌伊兰尴尬地点点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是以适才我以为道长会有什么好的方法,才向道长请教,如何能让它保持灵力,又听从我的吩咐。”
猫妖在车厢里不屑地哼了哼,冲着车帘子竖起了右前爪的中指。
老道士笑笑:“这也简单,公子只须将那妖物请出,贫道自有法子让它乖乖服管。”
凌伊兰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狡黠的眨眨眼,笑道:“不知道长可否透露一二?”
“原来公子也并不全信贫道,如此,贫道索性将法子告诉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老道士无所谓的朝他招招手:“且附耳过来!”
凌伊兰在两名道童忿忿不平的目光中朝前走去,侧耳细听老道士的吩咐。
猫妖也是竖起了耳朵,欲分辨那臭道士的话语,结果随风飘进来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道家术语。它不满地甩了甩尾巴,转过头看向小狐狸。
李少白朝它耸耸肩,摊开两手表示爱莫能助。
“我也听不懂。”
毕竟,他又不是得道升天的仙人,能够听得懂道语。他可是被雷劈得焦黑焦黑的,然后命大了活下来才被升的仙。一般被雷劈无非以下后果:一是成烤肉或焦炭,一是奄奄一息等着被敌人发现宰了,或是被天界发现升仙。
他的运气好,渡天劫的时候周围方圆一百里内无活物,这才避免了被别的妖怪杀死或吃掉。不过,他渡劫的那个山头的山神倒是将他埋怨上了。因为那滚滚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也将那一座山劈开了好几瓣,到处都是焦土。据说那山神的屁屁直到现在仍是焦黑的,约莫是那一道雷的缘故。
想到以前的事,狐仙大人有些感慨。然后,就看到脸色铁青的某人钻了进来。
车轮碌碌着继续前行,一清道长端坐在已经让到路旁的简陋牛车上,目送他们驶离。
在第三辆马车经过的时候,朝向他们这一侧的窗帘是打开着的,一名清秀可爱的圆脸少年正扒在车窗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双方视线对上,少年腼腆地笑笑,缩回了脑袋。
一清道长脸色蓦地变了。
透过洞开的窗户,一道阳光堪堪投在另一名少年的脸上。
那是一张妖冶,妩媚,却又带着少许戾气的面容!
一清道长认得这名少年!
【第三卷:江湖险恶】第八十三章:高人指点
“师傅,有何不妥?”
眼看那三辆车子已经走远了,自家师傅还圆睁着眼睛瞪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大弟子面露疑惑。
一清道长喉头动了动,转过身,眉头紧锁,只吩咐了一句“赶紧进城”,便端坐在车上,盘起腿,闭目凝神修行。
并非他不想扣下那妖妖娆娆的少年,只是不知这些人是通过何种途径得到那孩子的,万一真是王爷送的,自己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唯今之计,便是尽快进城,弄清楚这件事。
待师徒三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宁州府,自百姓口中了解到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清道长脸色都变了,立即吩咐徒儿驱车前往董府。
董府已是挂上了素缟,白幡、白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阵阵白色烟雾越过墙头飘了出来,带着明显的烛火的硫味。墙的那一侧哭声一片,哀哀戚戚,悬梁绕栋,听上去却又过于尖锐,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一清道长仔细辨别着空气中残留下来的不同寻常的味道,眼皮跳了跳。
——这是刚才路上遇到的那只猫妖的味道!
守门的家仆看到是道士前来,以为是为逝者做道场的,并未多加阻拦,连问也不问一声就放他们进门,然后又安排马房的人将牛车赶走,便又懒洋洋地靠坐在门房的矮阶上,等着下一波吊唁者登门。
一清道长进得门来,直奔灵堂。一路上,那只蠢猫留下的味道还真是强烈得让人反感。
行至半途,见廊道上有一位腰束白麻带、满脸愁容,看上去颇像管事的中年男子匆匆行来,他赶紧示意徒儿上前将人拦下,然后自己快步走至那人跟前,也不管是不是有失礼之处,一脸急切地询问:
“这位管事,贫道冒昧问一句:不知府上老爷——生前最后时刻是与何人相处在一处的?”能将房屋弄塌又全身而退的,绝非凡人!
被问话的中年男子正是账房的廖管事,他正为府上几位少爷和姨娘闹着争财分产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如今被人这么一问,便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着眼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而后拱拱手,毕恭毕敬地回答:
“实不相瞒,自我家先主母故去,我家老爷便喜盘亘在正院。老爷在西厢房歇息的时候,皆是遣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宿下的,一应热水洗漱用具也是早早就备下了,只第二日才由贴身小厮将那些用过的东西抬走,至于其他的——”说着,他顿了顿,不好意思的笑笑:“主人家的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岂敢妄议。小的也只是个账房管事,对于内院的事情,实是不熟。道长不若去询问张大管事为好。”
——现在府内一团乱麻的,让他上哪去寻那大管事!
一清道长脸色沉了沉,只拖着对方不放,将其拉至通道一旁的隐蔽处,避开其他往来家仆的视线,压低了声音说:
“如今我只问你一件事:府上原本可是住着一位妖妖娆娆的少年?看上去年岁不过十四五的样子。”边说着边比划了一下高度,看对方有些犹豫,又补充道:“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旁的事,贫道不会过问。”
廖管事有些犹豫地点点头。“曾听老爷的长随茂名提起过,是有这么一个少年,好像是别人赠与我家老爷的。”董老爷喜欢的是清秀可爱又稚嫩的弱质少年,有一回自己去书房向老爷汇报账目的时候,偶然见过一名妖娆少年,艳丽又明媚,着实让他惊讶了好一阵子,以为老爷换口味了呢!
“莫非,那孩子有问题?”廖管事立即联想到老爷意外身亡的事情上,脸色瞬时变了。
旁的人兴许不清楚,自己可是知道,在城郊有一座不同寻常的山庄,老爷偶尔会去那里淘登一些奇怪的东西回来,全都是经自己的手划拨的银钱,从不假借他人之劳。据说,只要有钱,那庄子里是连妖怪都有得卖的!
——难道那少年其实是妖怪变的,害死了老爷?
廖管事正欲进一步详细询问,不想进出内院的西边角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二少爷一脸急怒之色,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
“少爷!二少爷!您慢点!如今灵堂里都是经常往来的熟识人家……”紧随其后的,是二少爷的贴身小厮茂叠和后院的几名巡更。大家慌慌张张的,脸色很难看。
身形虚胖的二少爷视线极快的在院内一扫,脚步不停地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廖管事肃身而立,待胖乎乎的二少爷行至跟前,这才恭恭敬敬地行礼。
“二少爷。”
“你……你说!那几个男孩,是不是姨娘和大哥叫你卖了!”二少爷气喘吁吁地瞪着他,那胖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鼻梁上了。
廖管事微微皱眉,避开对方的手指,又敛身行了一礼,沉声道:“廖某实不知二少爷说的是什么。若是少爷无其他要事,且容廖某先行告退,账房还有许多事务要打理。”
看他要走,二少爷急了,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喘着气道:“你,你别走!你只需告诉本少爷,你们,将、将红云卖到何处去了即可!本、本少爷自会去赎他回来!”
廖管事暗惊,与一清道长面面相觑,赶紧追问:“谁?你说谁卖了谁?”
二少爷面色潮红地瞪着他,又奇怪地瞥了那面生的老道士一眼,不满地嘟囔道:
“不是你们卖了红云好换钱么!这事必定是要在账房过账的!看你如何狡赖!”
“此事,廖某实是不知!二少爷是不是弄错了?因着张大管事下了严令禁令,这两日并无人从府中运出任何物事!”廖管事垂手肃立在一旁,一脸坦然。
在他们看来,那些娈童也不过是通买卖的物品,只是价格有贵贱之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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