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顾子安也不想有其它人去打扰她。
就顾白露很有限的记忆来说,首先,当然是个美人。
夏小满长得很像母亲,但是,却没有夏怡林那样娇柔如水楚楚动人的韵致。
顾白露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夏怡林的时候,她正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书,穿一条白色的居家棉布裙,脸色却似乎比裙子更白,阳光照在她身上,像镶上一层淡淡金边。她是一个安静而忧郁的女人,见到顾白露,也就只淡淡笑了笑,便依然低头看她的书。
但在小小的顾白露眼中,却觉得这个女人就像雪雕雾聚,似乎下一秒就会在阳光里融化消散了一样,丝毫没有真实感。
虽然何筠珍提起夏怡林,总是像仇人一样咬牙切齿,顾白露却丝毫也恨不起来。
在他看来,夏怡林比他母亲更不快乐。
第二次见到她,她已经有了小满。
依然是在那个阳台,夏怡林坐在摇椅上,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轻轻哼着一首顾白露从没听过的歌谣,眉眼间满是母性的柔和。当她看到顾白露的时候,依然只是笑了笑,却已鲜活得多。
顾白露走近她,说:“这首歌很好听。”
夏怡林笑了笑,从头又哼唱了一遍,轻轻道:“这是一首充满希望的歌,我希望我的孩子出世之后,能感受到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长大。”
“他会的。”顾白露说,“你会是一个好妈妈。”
看着面前一副少年老成态度说话的小白露,夏怡林再次笑起来,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来,摸摸看,感觉到他在动了吗?小家伙可调皮了。”
是的,他感觉到了,隔着母亲的肚皮,手心里传来小小的悸动,轻微,温暖,却又像直接联通着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顾白露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
夏怡林问:“你想要个弟弟,还是想要妹妹?”
但没等顾白露回答,又轻轻道,“或者生在顾家,还是女儿比较好吧?”
顾白露心智发育得早,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若是女儿,便不用争继承人的位子,就算躲不过利益婚姻,以顾家的护短习性,也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但在当时,顾大少爷并没有说话,更没有承诺什么,只是感受着手心里传来温度,提醒自己,将这感觉记久一点,再记久一点……
今天小满问起来,顾白露也没有隐瞒,直接原原本本将自己见夏怡林的印象说给她听。
小满听完安静了很久,才轻轻道:“大哥陪我上去吧?”
顾白露点了点头。“好。”
我想换专业。
这套房子不大,普通的二居室。虽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却依然打理得很好,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大概是顾子安一直以来都定期找了人清洁。
这里的家具布置都很简单,完全没有任何奢豪华丽的地方,但是一些小地方却独具匠心,看得出原本的主人心灵手巧,将这小小空间装点成温馨的港湾。
夏小满在房中缓缓转了一圈,然后推开了卧室的门。
跟外面一样,浅米色系色调的卧室清雅柔和,处处透着主人的小心意。
书桌上的文件夹里,有几张没画完的服装设计图,床头还放着一本夹着书签的书。站在这里,完全不会觉得这个房间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住过人,似乎主人随时都会开门回来。
小满想像着母亲匆匆从外面回来,在沙发上休息一会,恢复在外奔波的疲倦,然后换上居家衣服,拿出没有画完的设计图,坐在桌前完成它。又或者只是放松地躺在床上,随意翻几页小说……
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而在这一刻,却似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生活。
那是一种从血脉深处延伸出来的触感,与生俱来。
顾白露并没有跟着夏小满走动。夏小满四处看的时候,他便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
这是小满对她母亲的缅怀,虽然是小满要他陪上来的,但他自然应该给她留出私密的时间和空间。
顾白露偏偏侧着头,看着墙角一个手编的藤制装饰品,心思有一点散。
这里是个让人很舒服的地方,他想,小满肯定会喜欢。也……应该会想搬过来吧。
这念头让他心口闷闷地揪痛,有些不甘心,有些不舍得,有些……沮丧。
他自然不舍得小满离开,但是也很明白,以自己的状态来说,让她离自己远点是最好的方式,但又不甘心小满是这样离开。
而沮丧感则是来自父亲。
虽然说老爷子这几年都不太管事,公司和家族都由得他放手去做,但很明显,姜永远都是老的辣。
只要老爷子觉得自己应该插手的时候,甚至连话都不用多说,只送来一把钥匙就把事情解决了。
所以,就算老爷子对他的表现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意,顾氏也在慢慢真正交到他手里,但顾白露依然对父亲这个举动感到了一丝不安。
不知道老爷子是怀疑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还是察觉了自己对小满的禁忌情感。
这时小满在卧室里叫了声“大哥”。
顾白露连忙应了一声,起身向卧室走去。
小满正斜躺在床上,双臂摊开,右手里拿着几张画着什么纸,看着天花板,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有些兴奋,双眸闪耀着梦想的光芒,微微张合着嫣红的樱唇说话。
但她后面说了句什么,顾白露根本就没有听见。
他已经被面前的少女媚惑了。
神使鬼差一般,顾白露走过去,俯下身,吻上夏小满的唇。
她的唇瓣娇嫩柔软,透着少女身体的馨香,就像他梦中那样美好……
梦中那样……
顾白露突然想起梦中小满流泪的脸。
他在那一瞬间惊醒,反射性地惊跳起来,后退了一步,甚至直接撞上了后面的书桌。
夏小满睁大了眼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了惊慌与不确定的疑问。
“大哥?”
顾白露僵在那里,不知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刚刚的举动。
这可不像那天早上,可以随意用晨勃的借口糊弄过去。
现在时间还早,他也没有喝酒,更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思异的离奇事件,他就是……吻了她。
结果静静僵持了几秒钟,倒是小满先动了。
她放了手里的东西,坐了起来,侧过头,看了看顾白露刚刚撞在桌角上的腰,问:“大哥你有没有撞痛?”
到这时,顾白露才感觉到痛。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不碍事。”
于是小满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我刚刚是在问,我可不可以改专业?”
“什么?”
“就是大学的专业啊?大哥之前不是已经安排好我入学的事情了么?我想改学服装设计。”小满有些兴奋地说着,一面把之前手里那几张纸递到顾白露面前,“看,这是我妈妈画的,虽然没有画完,但就算放在今天来看,也很不错吧?妈妈她其实很有才华吧?可惜去世得太早,也没能发挥出来。我看她这些设计图,觉得很有趣。所以我想自己去学服装设计看看,然后把妈妈这些作品补充完整。大哥你说好不好?”
小满这些话说得很快,充满了热情和希望。
但却在和顾白露目光相触的时候,飞快地躲闪了一下。
……小满只是在试图转移话题,只是在试图当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顾白露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松了口气,但涌上心头的,却是更大的失落。
是的,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在他个人而言,他宁愿小满跳起来甩他一个耳光,或者像在梦中那样泪流满面……总之表现出任何更激烈一点的情绪,都比现在的平和冷静好。
这样的小满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愚蠢的混蛋。
但是……愚蠢也好,混蛋也好,他都不想让小满把刚刚那个吻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确吻了她。
那个温度,那个触感,那种香味……都那样真真切切。
也许,这会是他们之间,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吻。
他会长长久久地记住。
所以他不想小满这样平静地当作不存在、没发生。
但是……心里再怎么样失落与不甘心,此时此刻,他依然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这份感情这样深切凶猛,又却这样的……无能为力。
他一时没有说话,小满也没有急于再对他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将母亲未完成的设计一张一张依然收进文件夹,放好,然后才抬起头来,轻轻笑了笑,“大哥,我想转系,你帮我安排,好不好?”
顾白露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深吸了口气,重重点下头:“好。”
新公会随便。
从夏怡林的故居回到顾白露的公寓,兄妹俩一路上几乎什么话也没说。到家也只是淡淡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了房间。
装得若无其事。
却各自心知肚明。
就像那天早上顾白露从夏小满房间走出去时的笑容一样。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假装”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彼此都无法忽视的表现。
她怎么能够无视?
小满不是未经人事的清纯小女孩,也并不觉得轻轻一个触吻算什么事。但——吻她的人是顾白露。
——那是她的大哥。
这世上有多少哥哥会亲妹妹的唇?那种场合,连“无意”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她努力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却依然能随时想起那个亲吻。
不是大哥一直以来温和的安抚与亲昵,那是一个纯男性的吻。充满了侵占的欲望,灼热的渴望。
是的,至少那一刻,他根本没有将自己当成她的哥哥。
有时候,男人的眼神很直接。
陆若宁就像是水,停停走走,若即若离。在这里停下,就是一片宁静的湖泊,在那里奔跑,就是一道汹涌的激流。而她对他来说,就是路过时河岸上一朵小花,缓一缓,看一看,心情好泼上点小水珠滋润一下,心情不好大可一笑而过。
而顾白露……看着温和沉静,那时的眼神却像是火。不,像是岩浆。在冰层下压抑了千万年,一旦喷薄而出,便只有毁灭。
连她和他自己,一起烧为灰烬。
这样的结果,想来大哥也并不想要,所以一直以来,努力将那样汹涌的热情套在兄长的温情之下,努力只做称职的兄长。直到今天。
夏小满叹了口气。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大哥一直没有解释,偶尔几句话,也并不触及这方面的东西。
但很明显,他并不想否认,至少不想在她面前否认。
她再怎么假装没事,他们的关系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她已经失去了那个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可以从后面抱紧他汲取力量的大哥。
第二天小满起来的时候,顾白露已经出门了。
小满默默吃了早餐,发了一会呆,回房间去联上了游戏。
天生小红手和羽月都在,她一上线,便收到他们的问侯。
相比起来,游戏里真是轻松得多。
小满笑着回应了,跑去找他们。
天生小红手还在跟着羽月张罗公会的事。
小满便问:“找到多少人签名了?”
天生小红手无奈地耸了耸肩,“别说签名了,签名的东西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呃?”
“我们还没有拿到申请单。”羽月解释。
“为什么?”小满有些不解。
虽然她那天下得早,没跟着一起去,但诸神里对公会的申请并没有特殊的审查条件,只要在首都奥丁城的冒险者协会交纳保证金,领取公会申请单,找十个以上的人签上名字再交上去就可以成立。
但小满这样一问,天生小红手和羽月却都闭了嘴,神色间似乎颇为尴尬。
“怎么了?”小满追问,“难道你们跟小菊花一样,也找不到去奥丁的路?”
“不是啦。谁有本事能跟她一样路痴?”天生小红手连忙反驳,“是凑不齐保证金。”
羽月本想阻止他,却已来不及,只好勉强笑了笑,跟着道:“嗯,现在开个新公会的保证金竟然涨到了五万金币。我们根本没那么多现钱,就算变卖一些存货,一时间也凑不齐。”
“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有啊。”小满直接应道,“我来出就是了。”
“我知道大小姐你不差这点钱,也不在乎这个。”羽月笑了笑,“但就因为这样,才不太想跟你开这个口。”
小满微微一皱眉,她又接道:“我想成立一个‘大家’的公会,而不是某个人的公会。所以保证金可以大家凑,却不好由谁一个人出。”
听她这么说,小满有点不高兴,道:“我知道啊。如果我还是那种,‘我出钱建公会,你们都要听我的’的人,也就不用解散圆桌了。只要我想,只要圆桌重新招人,未必不能像之前那样做大。”
羽月连忙摆摆手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那样,只是我自己会心存芥蒂,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想以后都保持这样轻松平等的关系,在首先的付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