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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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无忧-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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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商退后一步,手拄流水剑勉强站立,大口鲜血不断自她口中涌出,瞬间便被雨水冲走,彷佛她与易兰台初识、内伤爆发的那夜。

她的前胸处也有数处为剑气所伤的灼烧伤口,然而这并非致命之处,真正致命的是她体内爆发的寸灰内伤。

燕九霄站在她对面,右肩上亦是留下了一道纵深伤口。他也不理,皱著眉正要上前,却听“砰”的一声,流水剑跌落尘埃。

那个年轻女子与她的剑一同摔落地面,嘴角眉梢,仍有笑意盈盈。

第十二章 李代桃僵

大雨涟涟,川流不息。

燕九霄并不顾赵清商的尸身,他上前几步,用力一掌向深沉雪城墙击去,然而此处本是金朝旧郡,城墙皆以巨大青石筑成,建造得极为坚固,纵然燕九霄内力超群,武功绝顶,一掌落下也不过拍下纷纷石屑,城墙却不曾撼动分毫。他却不顾这些,接二连三又是数掌拍下,时间未久,斑驳城墙上便留下了一个个巨大的血手印,随即又被大雨冲去。

不知过了多久,燕九霄终于停止了拍击,他瞪著那堵城墙,似乎此时方发现世间尚有自己无法摧毁之物。

雨声之中,城墙忽然再度吱吱作响,深沉雪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个面色惨白的高挑人影扶墙而出,在他身后冷香隐隐,千亩白莲已在大雨中一夕而落。

他没有看满手是血、一身尽湿的燕九霄,只眼睁睁地盯著地上赵清商的尸身,那个面上惯常带笑的女子神情与她生前一般无二,一把杨木梳子从她身上跌落,上面的龙凤花纹在大雨中犹显清晰。

他弯下身,拾起那枚梳子一折为二,一半放入怀中,一半珍而重之地放回赵清商身上,随后脱下身上的披风,盖住他未婚妻子的身体。

燕九霄并没有打断他的动作,直待易兰台拾起了地上的半截摇空绿,眼眸中方才闪出了一丝光亮。

天色愈发黑暗,若非间或闪电,纵是两人对面,也难以看清彼此。大雨中,二人一般的苍白,一般的狼狈。

易兰台轻声道:“动手吧!”

他站立已是勉强,而他身上所有气力,也仅够拿起手中这柄断剑。

雷霆声响,剑气再现,易兰台已无抵御能力,然而他依旧站得笔直,手中的剑柄握著更紧。

他出来本非为了同生,而是为了共死!

剑气几近抵身,却并未觉察到应有的烧灼气息。一道灰白色剑光一闪而过,抵住雷霆剑气,只听铿然一声响,剑光四散,如纷飞雪落。

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易兰台身前,修眉凤目,神色端谨,手中长剑锋芒不显,虽在此时仍不失礼数:“飞雪剑叶云生,谨向燕先生请教。”

暴雨之中,一道雪光飞起。叶云生态度虽然恭谨,起手却便是他的顶尖剑式“快雪时晴”。一道灰白剑意自他剑尖迸射而出,虽未至燕九霄那般的无形剑气,却亦是一等一的剑术。

易兰台惊异之极,不知为何飞雪剑会出现在这里。就在此时,有人一把拽住他,粗鲁地往身后一背,向外便跑。那人动作迅速之极,易兰台只见到他一身被淋成深碧色的长衣,他低声道:“莫寻欢,原来是你。”

那人轻功高明之极,虽然负了一人,速度并未稍减。听到易兰台说话,只道:“闭嘴!”他的声音是冷的、不耐烦的,然而他的肩,他的手,在雨水中却是热的、暖的。

那日里寻到金明雪后,莫寻欢并未休息,马不停蹄便赶回了帅府。推门进到书房,将一样物事丢在桌上:“玉帅,一月之期,还好未过。”

江澄放下手中的方中好,拿起桌上的兵符审视一遍,目光再次回到莫寻欢身上,心中满意,笑道:“说吧,你要什么?”

莫寻欢的眼神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江澄手里那杯酒上:“玉帅,我只要这方中好就够了。”

他立下如此大功,不料最后就是要了这么个东西,那方中好虽是好酒,可也值不了多少银子。江澄一怔笑道:“都在酒窖里,你去拿吧。”

莫寻欢笑道:“多谢。”转身就走。

江澄奇道:“你去哪里?”莫寻欢头也不回:“酒窖。”

江澄见他双眼一片血红,面色憔悴如鬼,彷佛已有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心中倒是诧异:“莫寻欢,你见酒不要命了?”

莫寻欢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莫寻欢在酒窖里泡了两天,喝光了所有方中好。待到他出来时,几乎已经没人认得出他是那个以风流闻名、得尽江湖女子芳心的浪子。

踉跄走出酒窖后,他揽镜自照,大笑出声,自到帅府园中寻了一口冷水井,狠狠冲洗了一番,换上一件乾净的衣服,便去向江澄告辞。

这一日江澄只著便衣,态度闲适,盘踞在一张白虎皮上,手中把玩著一把长剑,见到莫寻欢进来,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头:“酒喝完了?”

莫寻欢笑道:“是啊,这两日来喝得真畅快,实在是要多谢玉帅。”

江澄看著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淡淡冷笑了一声。

莫寻欢又笑道:“此番事情已了,玉帅若无要事,我便先告辞了。”

江澄放下手中剑:“要事倒是没有,不过最近北疆倒是又来了一个人。”江澄若提到一个人,那便决不会是一般人物。

莫寻欢心中一动,面上仍带笑意:“这人能被玉帅提起,真是好大面子,不知道是什么人?”

江澄悠然道:“前几天燕狡死在深沉雪外,临死前遇到前来接应的探子,眼下燕九霄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怒之下不顾誓言,入关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莫寻欢听了却如遭雷击,却听江澄又道:“这次不涉两国纷争,燕九霄在戎族里已没什么权势。要防的是他报仇不成,大开杀戮,我已派出五百名长安骑,他若执意出手,再直接做掉就是。”

莫寻欢怔了一怔,江澄此言,分明是说燕九霄若要报仇便由得他去之意。北疆玉帅,焉有多管这些江湖事的道理?

他拱了拱手:“这倒有趣,我便去看看。”说罢转身便走。江澄却道:“莫寻欢!”他一怔转身,却见江澄将手中把玩的长剑掷了过来。

“你立下大功,终不成只给你几坛酒?这把剑给你,去吧!”

他伸手抄住,见手中剑长三尺,龙藻虹波,方拔出一截剑刃,已觉青光吞吐,寒气慑人,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再细观剑身,不由暗惊。

——那是江澄花费千金,自燕予遥手中买来的龙文古剑。

先前燕予遥曾为这把剑召开品剑大会,自已被泼了一身水,又在十里亭外遇到易兰台……一桩桩事情相隔未久,如今思来,恍如隔世。

他抄起龙文剑,跨上青骢马,飞驰而去。

是时叶云生仍在北疆,未曾离去,莫寻欢便约他一起,从昔日断崖道路来到深沉雪,千钧一发之机,终于救下了易兰台。

他不熟深沉雪内机关,因此反身转向沼泽之中。换成旁人,这本是极度危险之事,然而莫寻欢既熟悉北疆地形,又仗著一身绝伦轻功,硬是穿越小片沼泽,寻到一个洞穴,带著易兰台躲了进去。

这并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洞穴狭小,地势又抵,大半地面都已被雨水淹没。莫寻欢晃燃火摺子,轻轻把易兰台放到相对干燥的所在。

易兰台内伤虽沉重,神智还清醒,低声道:“莫寻欢……多谢你。”

莫寻欢蹲在一摊雨水之中,面色苍白,生了一场大病也似,较之易兰台也好不到哪里去,只疲惫道:“你少说话。”

易兰台却依旧看著他,半晌又道:“我实在没想到你会来,你,你也姓莫……”莫寻欢哈地笑了一声,索性坐了下来,用力一抹脸上的雨水,低声道:“是啊,我这辈子都不信什么血缘羁绊,那些都是胡扯。生恩不如养恩,这辈子见都没见过有血缘又顶个鬼用,可是……”他声音更低,“我终究还是不能看著你死……”

山洞外雨声如瀑,易兰台并未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只道:“本来我想,离开深沉雪后,办完一些事情便去找你……”

莫寻欢忽然大怒:“你不要在那里自说自话,我何曾说过想见你……易兰台!”原来易兰台内伤过重,又被大雨一激,竟已昏了过去。

莫寻欢急忙扶起他,一搭脉搏却大惊失色。易兰台身受重伤并不奇怪,然而这位兵器谱上第一人的内力,竟然还不如一个寻常江湖人!

他又伤又惊,一时间也忘了易兰台尚在昏迷中,大声问道:“易兰台,你的内力呢?”以麒麟鬼之能,当日深沉雪中与易兰台相处许久,竟然未发现他已到如此地步!莫寻欢后退一步,忽然醒悟,虽然他自以为并不介意莫家的人和事,然而在他还未觉察的时候,他的心已经乱了。

十里亭外,他本该在见到叶云生第一刻时就先拿回金明雪,他忘了;在深沉雪时,他本应立刻看出易兰台身体异样,然而他也没有。

他不再多想,催动内力疾点易兰台身上数处要穴,又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瓶,那本是他自大雪山空明洞得来的疗伤圣药雪参丸,此刻他也不顾惜,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喂易兰台服下。这些事情虽不算复杂,他双手却不知为何一直颤抖,那珍贵无比的雪参丸几度险些落下。

服下雪参丸后,易兰台虽然尚未醒来,呼吸却已平缓了许多。莫寻欢再搭他脉搏,觉得尚称稳定,才出了一口长气。

他瘫坐地上,雨冷风骤,他却觉冷汗一滴滴地从身上不断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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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忽然一息,莫寻欢一惊而起,展手间银血霸王枪已然擎入手中,双眼凌厉如同鹰隼,低声喝道:“谁?”

一个熟悉声音传来:“阿莫,是我。”随著这声音,一身白衣的叶云生出现在洞口,进洞后才发现他半个背部都被燎得焦黑,更有一处伤口几可见骨,观之触目惊心。

先前莫寻欢自江澄那里索过一种香料“千里独行”,乃是江澄之父江涉所制,用于追踪最妙,正是靠著这种香料,叶云生才寻了过来。

看到是叶云生,莫寻欢才略为放松,但看到他身上伤势,心头却又揪紧,面上却不显,只笑道:“被雷打了?快过来给我看看。”

叶云生与他交情深厚,自不介意这些调侃,转过身来,笑道:“我只与雷霆怒剑对了三剑,就已如此,他真是当年江湖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他虽败于燕九霄之手,对敌手的称赞却也公正无欺。

莫寻欢从怀里取出金疮药,撕开叶云生衣服,倒上烈酒消毒:“叶子你忍著点。”又懒洋洋道,“首屈一指?我看他倒很可怜。年纪老大,独生子又死了。莫看他出身皇族,可他武功太高,人又桀骜,在戎族里也被排挤。七年前他在红牙河畔竖旗,若换成是个中原人到戎族做这些事,江湖上早就大英雄、大豪杰叫个不休,可惜他偏是我们的对头。”

叶云生尚未答话,莫寻欢自己却又自嘲笑道:“我是麒麟鬼,我又说这些话,当真是个伪君子。”说著又细心地为叶云生敷上金疮药。

叶云生听他声音细微,忙道:“阿莫,你何必这样说。”他虽觉莫寻欢这些说话又犯了离经叛道的毛病,但细想一想,却也叹道,“你说的也是,燕狡虽是燕岭三卫的大头领,却也是燕九霄唯一一个亲人。”

听到“唯一一个亲人”几字,莫寻欢心中忽觉一阵绞痛,连忙刻意大笑道:“我胡说几句,叶子你也跟著当真,现在逃命才是第一要紧。”

叶云生却认真道:“我素来敬重易先生,此番前来理所应当,只是……”他犹豫一下,还是说出,“我实不料到是你提出要来救他。”他虽与莫寻欢一同前往,却并不知二人之间渊源。

这句话说出半晌,却不闻莫寻欢答话。他心中诧异,忽听身后“砰”的一声,急忙转身,却见莫寻欢手中的银血霸王枪摔落雨水之中,紧接著,那个竹子一般坚韧的青年竟也倒了下去。

叶云生大吃一惊,也不顾自己伤势,急忙把莫寻欢自雨水中扶起,却见他原先苍白的脸上绯红一片,伸手一探他额头,竟已烧得烫手。

为金明雪一事,莫寻欢奔波已近一月,随后在深沉雪内会易兰台,取兵符,会江澄,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随后两日醉倒酒窖,又再度疾驰这里,纵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先前他还挺著一口硬气支撑,如今救了易兰台,又为叶云生裹好伤口,终于便倒了下去。

这一下,叶云生直急得满头是汗。眼见莫寻欢烧得厉害,此地无医无药,雨水满地,外面又有一个一等一的强敌,这可如何是好?

他出身君子堂,为人方正,不比莫寻欢诸多机变,正在旁徨无策之时,忽又闻一阵雷霆之声,心头又是一惊,原来燕九霄已到了附近!

当此时刻,叶云生反而镇定下来,他先将莫寻欢安置到易兰台附近,又拾起方才滑落在雨水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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