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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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约-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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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飘着隐隐花香,珺昇的声音依旧冷漠,“传闻燕国之北,有一片宽广的雪森。雪森之外再翻过三重山,渡两条河,有一面静如镜面之湖。湖畔的林子里有珍奇的白虎。白虎之牙呈星色,有疗伤化毒之功效。珺昇想要白虎之牙。”
  珺昇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腾鸢微微颔首,“有何不可。”
  珺昇又说,“但说不定下个月珺昇就又不想要了。”
  腾鸢轻轻笑道,“那腾鸢便在三十日内归来。”
  年轻的将军转身出了香殿。纱幕之后的珺昇从未见过这样痛快应答的人,不由心生好感。殿侧的侍女对珺昇说,“秦国的将军相貌堂堂,胆识过人,听闻了珺昇的难题,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
  珺昇闻言,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期待。
  时间飞逝,眼看就到三十日,珺昇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寻白虎之牙一路凶险,即使幸运到达、又幸运地找到白虎,想取其牙,又何其困难。第二十九日夜晚,珺昇辗转反侧,终于挨到了三十日,清晨,有侍者报腾鸢一早就在宫外侯着求见。
  珺昇闻言,匆忙地洗漱整理完毕,赶往香殿的垂帘之后。
  腾鸢带着白虎牙出现在香殿之上。他受了些轻伤,手腕之处缠满了布条。腾鸢说道,“腾鸢急着赶在三十日归来,仪貌有伤,还请公主谅解。”
  珺昇忙说,“无妨。”
  侍女把白虎牙送进了茜色垂帘,珺昇细细看过,米色的长牙温度极低,泛着若隐若现的月华之光,与古籍的描写一模一样。珺昇微微颔首,侍女便缓缓地将茜色的垂帘拉开,二人终于在香殿之上相见。
  珺昇墨色的眸子里映出腾鸢锐意的面容,看着腾鸢手腕上的伤痕,她的内心早已动摇不已。珺昇不自然地微笑道,“将军可从虎口拔牙,真可谓秦国之英雄。既是英雄,总有一天要面临我的这个第三问题。请问将军,若有一天必须取舍,家与国应如何选择。”
  腾鸢看着珺昇美丽的脸庞,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以对,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珺昇有些失望地笑了笑,“将军莫是答不上这第三问。”
  腾鸢摇头,“我不选,这便是我的答案。”
  珺昇一怔。
  “家即为国,国即为家。我为国家而战,亦是为我的家族、妻小而战,国在家在,国亡家亦难存。”腾鸢坐在殿上,身体挺得笔直,双眼真诚地望着珺昇,“若公主愿为腾鸢之妻,腾鸢必以生命来捍卫公主。”
  珺昇面色一红,随即提起袖子掩住了脸。
  腾鸢与韩王安约定来年春暖花开之时返回迎娶珺昇,韩王大喜。腾鸢又在新郑停留了三日,之后便离开要返回守地南阳,临行之前他用白虎牙做了一个吊坠,亲手交予珺昇,并道,“再见之日,便是腾鸢与公主成亲之时。”
  珺昇接过吊坠,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
  随即韩国迎来了寒冷的冬季,珺昇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难以抑制地期待着象征春天的花朵快些绽放。三月,珺昇终于等到了腾鸢的消息,却不想是士兵连夜快马军报——秦国大将腾鸢亲带十万大军,铁骑渡过黄河南下,势如破竹,直迫新郑!
  不出七日,腾鸢大军已经来到新郑都外。
  腾鸢派了使者要求韩王投降,并交出珺昇。韩王对珺昇说,“腾鸢喜欢你,你就求求他,让他饶了百姓和为父一条性命。”
  珺昇闻言大怒,她呵斥道,“腾鸢是撕破约定背信弃义之小人,即使如此,他尚懂得家国合一的道理,父王此言真是愧为国君。”
  韩王脸色大变,他命人将珺昇关进香殿,派人看守着她,不许她去任何地方。
  秦王政十七年,韩国投降。腾鸢入新郑接降书。
  百官列队相迎,韩王安首当其冲,腾鸢入了宫城,受降手续办理完毕,韩王安告诉他珺昇被锁在香殿里。腾鸢赶往香殿,推开珺昇的大殿那一刹,珺昇推开了身旁的内侍,猛地冲向了自己身侧的巨大石柱。
  性子烈如珺昇,忍辱活到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为了以死来羞辱背信弃义的腾鸢。
  彼时珺昇身着一身缟色丧服,血溅当场。鲜血浸满了白绸,宛若妖艳盛极的牡丹。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殒命的。
  珺昇闭着眼睛,周遭的众人全部消失不见。漆黑冰冷的香殿里骤然出现一对陌生的男女。他们年纪尚轻,少年身着一身夜色华服,额上戴着雪狼头的饰品,挡住了他大半的相貌,只有银色的头发间或从他的颊侧流露出来。他身后的女孩子是深琥珀色的眼睛和栗色的头发,一袭设计奇妙的白色服装,看着自己,却有几分怜悯。
  珺昇想,这定是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吧。
  少年开口,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温不淡,却带着几分超越生死的冷漠,“你原本应该已经死了,但我再给你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你可以再选择要不要继续活下去。”
  珺昇面若死灰道,“国亡,家亦不在。就算珺昇苟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枚。”
  少年轻笑,“或许言之过早,但若真是如此,你七日后便再选择死去即可。”
  “我不用等到七日。”
  “那也不是你决定的。未到七日,你想死也不成。”他语毕,珺昇身体一激灵,竟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周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灌入她的耳朵,她的额前隐隐作痛,但自己生存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靠在腾鸢的手臂间,他的体温透过青铜的铠甲隐约地传送了出来。
  旁边的御医惊讶地说,“此等夺命之伤竟能清醒,公主真是命大之人。”
  而腾鸢看着她逐渐睁开的眼睛,俊朗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他轻扬嘴角,“珺昇,我来接你了。”
  珺昇听自己的侍女说,韩王的投降十分有失体面。腾鸢未入都之前,韩国的忠臣劝韩王自尽,以保有王家的尊严。但姬安怒斥众臣,将这几个带头的忠臣砍去了舌头,随即大开城门直接迎了腾鸢进来。秦国的所有条件他全部接受,为了保全性命他甘以俘虏之身苟延。珺昇一边听,一边脸色变得极差,侍女看着公主的样子,没有敢继续说下去。
  当日晚上,珺昇纵身跳入了宫中的百鸳池。
  当时的腾鸢正在与将士们开会商讨韩国领土交接的具体事宜,听闻珺昇落入池底,他直接跑出去,拨开池边用竹竿尝试打捞珺昇的军士,毫不犹豫地跳进了百鸳池。初春的新郑夜晚颇为寒冷,百鸳池底更甚,池水清冷,寒意入骨三分。腾鸢费劲千辛万苦将珺昇从池底打捞上来的时候,她的嘴唇呈现青紫色,而皮肤也已经冻得好似没有了生命。
  御医说她的脉搏已经极度微弱,怕是活不下来了。
  腾鸢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着左右将炉火烧旺,自己脱了衣服,随即把像石头一样冰冷的珺昇牢牢地裹在怀里。
  第二日清晨,珺昇打着喷嚏在腾鸢的怀里醒过来,腾鸢一手支着头,侧着身子看她,他散开的头发和她的青丝纠缠在一起,看起来要比赤裸相拥这件事本身更加暧昧。
  珺昇怒红了脸,反手就甩了腾鸢一个巴掌。
  她含泪道,“国被贼所窃,珺昇再受此辱,断不能苟活。”
  珺昇的力气于腾鸢好像是瘙痒一般,但他的脸上仍然浮起了一个明显的浅红印子。腾鸢轻轻擦了擦脸,慢慢地说,“珺昇,你去年九月当着大殿上所有人的面许了我婚约,待你随我回咸阳便明媒正娶地迎你进门。”
  珺昇眼睛都睁圆了,她咬着嘴唇说,“无耻。”
  腾鸢没有说话,只是帮她揶好了被子,下床离开了房间。
  此事一出,腾鸢派了人在珺昇门外小心看守,房间里有棱角的地方也都被绑上了棉布。
  珺昇不吃、不喝、不言、不笑。
  腾鸢公事忙碌完毕,端着晚膳进了珺昇的房间。珺昇抬眼瞥了他一下,随即又将头转到一边不理会他。腾鸢把食物放在桌上,也不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珺昇。
  第三日,珺昇依旧躺在床上,滴水未进。
  腾鸢傍晚的时候端着小米粥进来,这一次虚弱的珺昇连看都没有看他。
  腾鸢坐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不想杀我报仇吗?”
  珺昇眼里的光闪动了一下。
  腾鸢继续说,“天下人都知道我与你有大婚之约,三日之后我便要带你回咸阳成亲。之后,不管你愿意与否,你总是要日夜陪伴在我的身侧,你若想报仇,那不正是最好时机。”语毕,他起身,却将小米粥留在了房间,“你若想像丧家之犬一般自尽了事,腾鸢无法劝你。”
  珺昇把头歪在一边,没有说话。
  第四天清晨,侍女惊喜地发现珺昇吃了那碗粥。
  腾鸢听闻此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端了食物去看珺昇。珺昇不会当着他的面吃东西,于是他每次只是将食物放下,便轻声地出门去了。到了傍晚,珺昇喝完了粥正打算睡下,腾鸢却端着莲子羹又回到了她的房间。她抱住被子,紧张地看着腾鸢。
  腾鸢将莲子羹放在她床前不远的圆桌上,慢慢地说,“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咸阳,说不定要走上十天半个月,伙食定是不如现在,天冷,你这两天不如多食点。”
  珺昇怔了怔,随即说,“你为何要做这些节外生枝之事。”
  腾鸢不假思索地回道,“无论如何,你是我未来的夫人,我自然要照顾你的生死。”
  珺昇啐了一口,厉声道,“就算你说这些,我依旧是要找机会杀了你。”
  腾鸢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第五天正午,腾鸢拔营归秦。副将带着三万军士留在新郑,处理韩国的降兵,而腾鸢则要回到咸阳报捷并交还兵权。行路急,腾鸢让珺昇与他共乘一骑。他特意遣人用雪狐皮做了一件披肩,将珺昇包得严严实实地,再用揽缰绳的手将她环在怀里。为了让珺昇感到舒适温暖,腾鸢并没有穿铠甲。
  行路颠簸,珺昇的身体还很孱弱。腾鸢一看到珺昇脸色发白,他就放慢了速度。原本在队首的他,逐渐退到了大军的队尾。
  突然珺昇说,“我难受,请带我到路旁休息一下。”
  腾鸢调转马头,向路侧行去,小心地询问,“感觉如何?不如我差遣人给你烧些热水……”
  话未说完,珺昇猛地一抬手,精致的匕首毫无犹豫地刺向腾鸢的喉咙。
  腾鸢是何等人,他是秦国的右将军,出类拔萃的功夫好手,虽然有些措不及防,但却在最后一刻躲开,只有脸颊被珺昇的匕首擦出了血迹。鲜血沿着腾鸢英俊的面孔流了下来,珺昇一惊,手一松,沾血的匕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这声引起了在不远处跟着腾鸢的副官的注意,他把马拉过来,警惕地问询道,“将军,有什么情况吗?”
  腾鸢将珺昇揽在自己怀里,侧过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脸,轻声道,“公主身体不适,汝等先行。”
  副官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藏在腾鸢怀里的珺昇,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正想说什么,腾鸢却又开口,“速去。”
  副官一拱手,干脆地转身归队。
  腾鸢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说,“我们等等,一会走在队后,以免被人问起。”
  珺昇看着腾鸢脸上的伤口,因他的态度竟有些犹豫不决。腾鸢拉起珺昇有些乱了的披肩,一边整理一边说,“刚才是我手滑,不小心伤了自己。”
  日日刀口舔血的人,不小心刺伤了自己?
  珺昇微露愠色,道,“你莫要看不起我。”
  他将她的披肩裹好,又一次抱进自己的怀里,“你想杀我,我不拦着你。但你总不能不让我躲。”
  珺昇把脸一侧,没有理睬他。
  当晚,大军扎营。珺昇是腾鸢未来的夫人,自然与将军共处一帐。士兵在帐内只支了一张床榻,珺昇犹豫着不愿意住在里面。所幸腾鸢说自己晚上还有军务,或许不回来,珺昇才将信将疑地睡在了床上。珺昇躺在榻上,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散落进来。她想着白天的事情,腾鸢的反应令她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几次,竟有些难以入眠。过了子时,隐约听到外面的将士抱拳行礼和问候的声音。
  她用被子蒙住自己,装作睡着。
  可心里又想着,若腾鸢要上床来对她做什么,她宁愿咬舌也宁死不从。
  腾鸢进了帐子,却也没有声音,只是看着与被子纠缠成一团的珺昇发了会呆。珺昇似乎能感到他的视线,后背僵直成了化石,却不知缘何紧张。半晌,只听腾鸢深深地一叹,随即将披风往地上一铺,和衣睡在了火炉旁。
  不出片刻,便传来了微微鼾声。
  珺昇转过头去,掀起被子一角,小心地打量着腾鸢。
  他面对自己躺着,眉头微踅,柔和的火光衬得他的面容更加俊朗。珺昇看着他发了会呆,随即视线移到了他的佩剑上。腾鸢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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