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凌垂下头,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梨裳,一耸肩膀,“还是关于蚩尤的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需要做什么准备?”
“你们鲛人如果有人懂易容,就最好不过了。我们可以混入蚩尤的军队中。”
“易容……还是中州最擅长,不过我想仔细找找也能找着。那个小皇帝去么?”青凌的语气就跟谈论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一样,全无压力。
“他……”
“云后。”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梨裳的话。她转过身,就见到慕渊穿着玄底绣金的长袍,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看起来端严非凡。
青凌说,“来得正好,咱们一起来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据我所知,现在蚩尤又开始向你们轩辕国进攻了。”
慕渊走到梨裳旁边,表情冷淡一如从前,找不到分毫早上的柔软眷恋,另得昨晚的一切就像幻觉一样。
“时间拖得越久,蚩尤就会越强。”慕渊沉声说着,忽然转向梨裳,“你昨天告诉朕的事,朕已经考虑好了。朕愿意接受星继仪式。”
愿意……么?15198208
她看着他,一时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星继仪式?什么东西?”青凌歪着头看着梨裳,她不得不收回望向慕渊的视线,把关于慕渊前世的事简单地说给青凌听。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嘴也慢慢张开,表情十分夸张。
“小皇帝是云神?!!”青凌大叫一声。
“曾经是。”梨裳说,“现在他入了轮回,失去了神性,就算还有神力,但也不能再被称为神了。”
青凌幽怨地瞪着梨裳,“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啊 ̄”
“本宫不能保证星继仪式一定能成功,因为我们没有迦耶古镜。只凭仪式的力量,很难唤出他的神元。”
青凌说,“迦耶古镜又是什么?”
“是云境的圣物。现在在云皇宫中。”
“来不及回云境了。”慕渊淡淡地说,“如果不成功,会如何?”
“如果及时结束仪式,就不会有什么事,但一旦控制不好便有生命危险。”
慕渊看向梨裳,“你熟悉这个仪式么?”
自从上一次从中州回到云境,碧落又告诉梨裳星继仪式是唯一能唤回人前世记忆的方法,她便认真研习过这门禁术,所以现在已经十分了解。
梨裳看着慕渊的双眼,点点头。
他的目光深邃,简单而坚定地回答道,“朕相信你。”
梨裳心口忽然毫无预兆地慌起来。相信她?慕渊就这么把自己的命放到她手上了?
沛顼……会回来么?
真正的回来,带着一切过往回来?
她应该……怎么面对他?
梨裳闭了下眼睛,把这些胡思乱想抛到脑后,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越是如此打算,所有的思绪却更加混杂地从头脑深处奔涌出来,在耳畔吵闹着。
“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半的寿命,不会后悔么?”梨裳挣扎着说道,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
“决不后悔。”平静的语调,陈述事实一般。
“如此,鲛人必不会忘记你的恩情。”青凌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看向慕渊。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场所,决不能被打扰……”梨裳感觉每说一个字都变得困难重重,“还需要六名法力高强的鲛人护法……”
慕渊的视线一下子变得仿若有千斤之重,压得梨裳快要窒息。
青凌的声音一时变得遥远起来,“你们可以用岸上的云荒神殿,那里没有大贤者的批准,没有人可以进入。至于护法,我会尽快找来。”
梨裳点点头,听见自己说,“本宫现在就得进去,本宫得做些准备……”
在去云荒神庙的路上,梨裳脑子里只想着一句话,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否则慕渊便有生命危险。
她不断默念,不断默念,可沛顼觉醒的记忆又突兀地冲入脑中。
是不是慕渊也会像琉璟一样,随着沛顼记忆的回归,灰飞烟灭?
梨裳一直不知道琉璟究竟有没有离开,还是说,他已经和沛顼融为一体。因为最后的时刻,那明明就是琉璟……
她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无论如何,那都与她没有关系。使用星继仪式是慕渊自己的选择,是为了整个云荒着想。她只要专心完成仪式就可以了……
梨裳的心终于静下来,她抬起头,看着鲛人的云荒神殿渐渐接近。
四下寂静无人,只有无限延伸的空间,和岿然立在白色沙滩上的宫殿。
深吸一口气,梨裳迈步走向大门。看似厚重的门扉却仿佛有感应似的,随着她的接近缓缓开启。里面的格局跟云境的云荒神庙有相似之处。和外墙同样颜色的大殿中,五座神像分列东西南北中五方。正中的云荒之神仍是嫘祖的姿态,双眸低垂,神圣而悲伤。
梨裳从怀里掏出从莫悲那里要过来的药瓶,倒出三粒,一口吞下。
将神力灌注在指尖,她开始在地面上画法阵。六芒星的形状,中间写上诸天众神的名字,再用古语写出打通前世今生屏障的咒文。这些东西全部写完,云荒之神像前的地面就几乎全被法阵占满了,扭曲的符文明明灭灭闪烁着,照亮殿中每一个角落。
从大殿里找出一个祭祀时用的匕首,把手掌划开,让鲜血滴入法阵当中,霎时原本金黄色的法阵变成了蓝紫色,越发阴森诡异。着着地茫了。
做完这一切,青凌和慕渊已经到了。同时带来了五名贤者。
梨裳没有看慕渊,指着六芒星的中心,说,“请你躺在那里。”
慕渊的视线似乎在梨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抬步走向她说的位置,顺从地躺下。
青凌和另外五名贤者站到六个角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梨裳闭上眼,缓慢地吐息,一直微微颤抖的手逐渐平静下来。
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逝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任何枷锁,任何桎梏。
在这种状态下,梨裳开始放声念起咒文。清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淙淙流淌而出,旋转着飞到上空,向四方粼粼扩散。那咒文根本不用回忆,好像本来就在那里一样,绵绵不绝地从身体里翻涌出来。法阵的光芒开始强烈起来,青凌等人已经开始向其中注入神力。几股力量不断的相互碰撞,大殿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吹得每个人的衣衫头发纷扬乱舞。
第二百五十九章 没有过去 只有未来
梨裳看到慕渊的眼睛已经缓缓合起,从法阵中流窜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有生命般,不断钻入他的头颅。爱殢殩獍光华流转中,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知道他已经开始看到一些东西了。
不知道他最先看到的,会是什么?
提起更多神力,数十道金光从法阵中窜出,同时钻入慕渊的头脑中,他的身体剧烈的震颤了一下,一声申银泻出唇角,不是痛苦,也不是欢愉,有些像惊讶,有些像慌张。他胸口的神元在咒文的呼唤下,已隐隐有了动静,一团金芒在胸口处闪烁着,挣扎着要被释放。
紧接着又有数十道光芒袭过去,他身体的战栗比刚才更加剧烈,胸口的光更盛了一些,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在隐隐躁动着。
到目前,一切都还顺利着。
再次提升神力,却在此时感受到一阵阻力。
最初这阻力并不明显,但梨裳也能察觉到它来自于中心的慕渊,也许是他在抗拒着灌入他脑中的东西。
她放缓声调,想要安抚住慕渊,待阻力稍稍小了些,她便借此机会再次唤出数十道仙云,轰然涌向他的记忆。
慕渊的头颅猛地扬起,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绷了起来,此时法阵中传来隆隆的响声,地面上出现一道裂纹,外泄的力量嘶嚎着向四面八方射出,有两名护法被击中,向后飞出,口中喷出鲜血。
裳裳开道头。有些失控了……
梨裳想要收起神力,可不论她如何减弱力量,地面上的裂纹仍在不断增加,正中慕渊的身体已经开始惊鸾起来,有一股力量正撕扯着他,随时都会要他的命……
现在是进退维谷,不能增也不能减,陷入僵局。慕渊对于记忆的抗拒太过强烈了,这让梨裳始料未及。
他原来那么不愿记起从前。
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太痛苦么?
这份痛苦中,是不是也包括她在内?
没有迦耶古镜果然是不够的,梨裳无法强制慕渊接受所有的记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梨裳提起全部神力,向下压入法阵之中,暂时压制住即将崩毁的阵型。然后她顶着狂烈的气流踏入法阵中,小心地避开可以将人撕碎的风潮,一点点接近慕渊。
他双目紧闭,周身金光流离,空气中隐隐有龙啸之声,悍然高亢,令人心底生寒。
她在他身边半跪下来,试图叫醒他,“慕渊!慕渊!!!”
慕渊眼皮下的双目急速滚动着,嘴唇蠕动,似是正做着梦。
“慕渊!!醒醒!!!”
仍然没有回应。
梨裳伸出手摇晃慕渊,在他耳边大声叫着,可他还是醒不过来。而此时身后的风潮已经堵住了她所有的出路,稍稍一动,便会粉身碎骨。
她出不去,也叫不醒他……
青凌正竭尽全力地压制着法阵,但很快他也会支持不住的,到时候法阵失控,梨裳与慕渊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再叫他,只是看着他渐渐浮现出痛苦的面容。
在梦里,他有看到她么?
梨裳从怀里掏出那朵梨花,凑到耳边听了听。
“琉璟此生的情,只给伏溟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温柔缱绻的语调,就算隔了一百多年,也没有丝毫改变,可是许下这誓言的人,却把它忘记了。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梨裳把梨花凑到慕渊的耳边。
听听吧,听听曾经的琉璟,听听曾经的你。
我深爱的你……
倏然间,所有咆哮嘶嚎的力量都消失了,一瞬间大殿里一片宁静。
梨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青凌也吓了一跳般,怔然望向她。
发生了什么?
梨裳回过头,却发现慕渊的眼角流下泪来。
一颗,两颗……晶莹得仿佛碎落的钻石,划下一条条闪闪发亮的痕迹。11LKz。
“梨裳……”轻盈似风的两个字,几不可闻。
伴随着这两个字,慕渊长睫扑朔两下,慢慢打开。漆黑如冬夜的双眸中盛着银河的光芒,流转着,看向梨裳的方向。
霎那,她被他的目光摄住。
那不再是单独的慕渊的目光,因为那里面混合了太多的悲哀和绝望,内疚和疯狂,还有浓烈的眷恋。它们编织成一片无底的黑洞,不论什么都无法填满,无法弥补,只能看到那从黑暗中析出的一条条血痕,纵横交错着,撕心裂肺。
“梨裳……”他的声音大了些,却颤抖起来,好像那是两个太过沉重的字眼,让他无法负荷。
她呆呆看着他,那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沛顼……
他回来了……
沛顼回来了……
沛顼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梨裳,胸口急速喘息着,似有什么汹涌强烈的东西即将喷薄而出,身体忽然一抖,然后精疲力竭般转动身躯,吃力地撑起上身。
“梨裳……梨裳……”他的嘴唇颤抖着,声音里有焦急和害怕,就像怕她消失了一般。
梨裳一动也不能动,看着那人狼狈地接近,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这怀抱如此紧致,挤得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他埋首在她颈侧,温热的鼻息袭上皮肤,触感越发真实。
“我都做了些什么。。。”沛顼低声呢喃着,几不可闻,小心翼翼地捧起梨裳的脸,泪串成晶莹的珠溅落下来。
梨裳翕动嘴唇,就像不会说话了似的,“沛……”
他却忽然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阻止梨裳叫出他的名字,“我不是沛顼,我再也不做沛顼。我是琉璟……”他耳语着,双眼仍然使劲盯着她,像看不够似的,“我是你的琉璟……”
说完,又紧紧搂住她,“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你……”
再也……不离开……?
梨裳心口尖锐地疼痛起来,她一下子清醒了,用力推开他,向后连退数步。他看着走得远了,便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可站到一半,身体晃了几晃,便摔回地上,似是没了意识。
青凌走过来,看了梨裳几眼,接着便走向地上的人……他是慕渊,沛顼,还是琉璟?梨裳扶住前额,只觉头疼欲裂,疲惫不堪。
“他没事,只是承受了太多神力和记忆的冲击,身心俱疲,需要休息。”青凌仔细查看了慕渊的面色,抬起头来如是告诉梨裳。
她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看着他,把手放到他心口,便能感觉到那熟悉而强大的力量正缓缓流转着,随时要喷薄而出一般。
仪式很成功,他的寿命也不长了。
同时他也全部都记起来了。
所有耻辱,所有不堪,他欠她的,她欠他的……
这么想着,梨裳站起身,落荒而逃。
慕渊醒过来的时候梨裳不在旁边,而是一个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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