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一甩,代婉脸上已经重新换上那副生人勿近的死样子,苏逸恨得压根儿痒痒,却又奈何不了。
她的性子别人不清楚,他确实了解的一清二楚,吃软不吃硬偏偏矫情的要命。
已经做好放下脸面的准备,拉扯纠葛间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老实,身体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达到暧昧的指标。
“相公,原来你在这里,父亲已经到了,正在大堂等你。”
简要说明重点,这才不急不缓的将视线转到苏逸身边的人身上,嘴角挂着礼貌而疏离的笑意,表情依旧:“代小姐,欢迎你来侯府做客。“
代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女主人架势十足的人,对她的敬佩更深了几分,代家大小姐随宁侯二公子上战场,同生共死长达一年有余之事即便被代世明瞒的死死的,她也绝对不相信会瞒得过慕容澜。
她这口气,沉得可真够深的。
苏逸没想到慕容澜会突然出现,下意识去看身边人的表情。待慕容澜说明来意之后依旧没敢有动作,得罪谁的后果更严重,他心中清楚。
代婉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许是被慕容澜的态度刺激到,她今日尤其想要使小性儿,哪怕会给苏逸惹麻烦。
待慕容澜脸上的端庄笑容再也挂不住,代婉才开始有动作,将他肩上的枯叶拂去,对着苏逸温柔一笑:“总不能让慕容太傅等着,我父亲应该也在。你先去吧,慕容小姐会照顾好我。”
感觉到苏逸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慕容澜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相公放心,代小姐既是侯府的贵客,妾身自不会怠慢。”
得到保证,苏逸似是放下心来,留下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迈开步子。
苏逸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之内,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声轻笑打破沉寂,代婉心情莫名愉悦:“慕容小姐该是很忙,不必为我费心。”
慕容澜已恢复端庄贤淑的模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无妨,客人自有相公与父亲招待,代小姐是侯府的贵客,于情于理怠慢不得。”
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随着来到一处水榭朱亭之外,这位大才女的妙语连珠她可是早有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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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谈甚欢”,以至临近开席才回到前院,大部分客人已经落座,看到一同出现的两道丽影俱是一愣,一为二女的绝代风华所倾,再者,微妙的关系总是惹人遐想的。
一时间数不清的视线不停徘徊在三人身上。
在这其中最淡定的除了当事人,便是当朝两大权臣,代世明与慕容简,一个是苏逸的现任岳父,另一个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岳父。世家贵族的后宅之事向来被看做朝廷风云的缩影,一些心思活络的人目光微闪,已经从中看到了苗头。今日之后,宁侯世子定将成为权贵们争相结交的对象。
无视四周各色目光,代婉在大夫人身边落座,大致扫了一眼,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看到她和慕容澜一起出现,脸上的紧张一览无余。代婉既感窝心又觉好笑,这些大老粗,还怕她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欺负了去不成。
许是代世明之前有所交代,大夫人并没有对她刚刚的“出风头”发表意见,淡淡的表情在听到接下来的通报之后立刻豁然开朗。
“太子、太子妃驾到。”
☆、44 暴风雨前
何铭身着太子蟒服,明黄的颜色愣是将那张脑满肠肥的面孔烘托出几分尊贵,身旁的代言玥同样一身正装打扮,倒是比何铭更多几分皇室气派。
代婉随着众人起身恭迎,这一礼倒是行的没有一丝埋怨,一个即将成为死人,另一个年纪轻轻便要成为寡妇,两颗政治斗争下的棋子,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无尽的算计与悲戚,也够可怜的。
早在初见之时代婉便察觉出何铭的异样,那是一种慢性毒药与老皇帝身上的一模一样,年岁久远毒性已深入五脏六腑。
代世明这人比想象中要狠毒的多。
忽觉两道视线,不期然对上一双泠然的眼睛,原来左冷就坐在她的斜对面。
读懂他的意思,原来思绪浮动间她竟就这样直直盯着上座二人看。好在旁人忙着行礼问候无人注意到她的大不敬行为。 向着他展颜一笑,薄唇轻启无声道了一声谢,却见那人别扭的转开了头。
这家伙,脱下铠甲之后变得更加不近人情。
将二人若有似无的互动尽收眼底,苏逸缓缓缓缓移开了目光。
何铭既然是代表皇帝出席,自然是要说几句贺词,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匆匆而来的内侍打断,只见那名面白无须的内侍趴在何铭耳边说了句什么,后者脸上的愠色立即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替代。只见他袖子一甩,大步跨出了院子,有一种慌不择路的感觉,没有一句交待,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代言玥尽管同样不明所以,仍然要为自己的丈夫圆了礼貌,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朗声道:“宫中有事,太子先行回宫,诸位不必挂心。”
太子莫名其妙匆忙离去,代言玥代夫坐镇。看着上座通身皇家气派的女儿,代夫人心间腾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骄傲。台上歌舞升平,席间众人心思各异,这个时候哪有人有心思享受,恨不得立即长出翅膀飞进宫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偏偏职位最高的,风光最盛的几人俱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其他人即便如坐针毡也不敢有所动作,只得心中暗骂一声都是修道成仙的狐狸。
代婉手托下巴,不动声色的与苏逸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非老皇帝不行了?
还真让代婉猜对了。宴席下半场宫中便派人前来传了消息。皇帝病危,所有文武大臣及家眷必须立即入宫。代言玥再淡定不下来,扶着宫女的手在众人的恭送下匆匆离去。
天朝规定,皇帝驾崩之时所有正三品大臣的家眷必须全部入宫。宫中有专门安置的宫室,说白了就是暂时监禁。这是皇室为了防止一些权臣趁虚而入,篡位夺权想出的办法。不过若是真有人蓄意篡位,又怎会顾忌家人。
事出突然,代婉被宫人请进一处装饰豪华的宫室,身上的华服尚未来得及换,为了方便行事特意打发心儿去兰姨处,此刻身边就只有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嬷嬷。本想劳烦她到兰姨那儿帮着拿几件换洗衣服,一触及她那张绷着的菊花脸;到了嘴边儿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这一点代婉着实多虑了。惦记她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怎会错过献殷勤的机会。撑着下巴看着一大桌子的“殷勤”觉得自己就算在这里过年也是足够的。
虽然与外界隔绝,家眷们在宫里倒是没有受委屈,每个院落都有专人服侍。察觉到空气中飘荡的非同寻常,这些向来最会兴风作浪的后宅女子安生不少。就连喘气都变得小心翼翼。即便如此,她们所感受到的紧张与外界相比可谓大相径庭。
太医院的人全部守候在皇帝寝宫外殿,即便如此老皇帝的身体依旧一日不如一日,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王御医硬着头皮向守在床边的皇后与太子如实禀告,皇上怕是就在这两天了。
皇后神色未变,仿佛早就知道如此结果,看着脚下俯首之人目光凌厉:“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皇上撑过五日。”
一滴汗珠顺着额角没入斑白的两鬓,王太医的头压的更低:“微臣手中倒是有这样一个药方,可是如此,皇上会经历莫大的苦楚。”
皇后看着床上衰败垂死之人,眼底一片平静:“去准备吧。”
与皇后的沉着冷静相比,一旁的太子就显得焦躁的多,若非被皇后训斥一番怕是此刻早已团团乱转。手心的濡湿却不是为自己的父皇担心,此刻的何铭满脑子都是自己穿上龙袍登上龙位的场景,大臣们高呼万岁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回荡。
“母后,为何要为父皇续命。儿臣的意思是,与其让父皇备受折磨还不如就这样安详离去。”觉察到话中的不妥,何铭立即改了口。
“现在整个上京都被浒侯把持,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你我可用之兵尚不足以抵抗,只能争取时间调兵遣将。外面该是人心惶惶,你身为一国太子理当安抚人心,出去吧,把代相叫进来,另外,你父皇的事情不要同任何人将包括太子妃和你舅舅。”
何铭深感母后睿智,却忽略了亲母口中说的“你我”而不是“我们”。
……………………………
站在一人高的落地镜前,抚摸着身上的九爪金龙,眼底的贪婪几乎涌出眼眶。
镜中不期然映出另一道身影:“太子殿下穿上龙袍,简直。。。气宇轩昂。”
看清来人,何铭脸上的惊恐被惊喜取代,脸上的得意却如何也掩藏不了:“多亏先生指教,待本殿登基为帝,高官厚禄、丰厚加爵随便先生挑选。”
代婉看着眼前之人,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成语,沐猴而冠。猴子就是猴子,即便洗了个澡穿上人的衣服,哪怕是世间最尊贵的衣服仍然改不了一身的畜生味儿。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是由衷的赞赏。似模似样的围着何铭绕了一圈,似乎被什么事所困扰,轻轻摇首:“好是好,只是有些大了,九皇子穿上一定不合身。”
何铭脸上的笑意不变,周身却满斥着戾气:“先生刚刚说什么,本殿没有听清。”
代婉做惊讶状,似乎有口难言:“原来太子殿下真的不知。皇后心中继承皇位的人选并非太子殿下,而是殿下的幼弟,岁不足七岁的九皇子。”
何铭神色一窒,看她的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知道他并不相信,甚至怀疑她是在蓄意破坏他们母子的感情,代婉却并不着急解释,只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把他看着,渐渐,何铭开始怀疑他与母后之间的忠诚度。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思绪,何铭一边慌着脱龙袍一边出声呵斥:“何人如此大胆?”
门外的人似乎被吓到,发出几声杯碗碰撞的脆响,抖着声音:“太子殿下,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娘娘说殿下今日处理政事十分辛苦,特地让御膳房做了些吃食送来。”
代婉早就有眼色的退到屏风之后,何铭面色稍霁,从侍女手中接过宵夜便打发人离去。
四菜一汤,虽不是顶级的美味佳肴,却无一不是他所好。刚升腾起的几丝怀疑立即被这温馨的气味冲的干干净净,看向房中另一人的目光便有些责备。
“如先生所见,本殿是母后唯一的儿子,她又岂会生出那等歹毒心思。本殿不知先生从何处听到这些胡言乱语,只是以后休要再提。”
代婉表情未变,不发一语,默默来到餐桌前。手掌摊开,一条红绿相间小指般大小的小蛇,吐着信子从袖口爬出,细长的红舌头在空中探了探,似乎找到可口的美味,径自向桌子上的一盘糕点爬去。
一看见那条滑不溜秋的东西,何铭便向后撤了身子,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虽然对这种生物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越是颜色艳丽的毒性也就越大,看着细长身体上耀眼的红红绿绿,不由自主又向后退了几步。
“先生,你……”
“太子不必紧张,此物名唤食毒蛇,对人肉不感兴趣。”
食毒蛇、食毒蛇、食毒、毒……
猛然看向尚冒着热气的吃食,那条小蛇正摇着尾巴蜿蜒在盘中吃的正香,而那些东西原本是要进他的肚子。
“太子不必担心,这是种慢性毒药,尚还有转寰的余地。不知在下之前赠与太子的清茶,太子可有每日饮用。”
何铭从惊恐中回过神,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代婉的手臂,不住点头:“先生再三嘱咐,再加上那茶凝神效果极佳,本殿每日饮用从未间断。”
煞有介事的点头:“如此甚好,其实在下早就发现太子身体有异,那些茶叶是经过特殊药水浸泡而成,长期饮用必能清除体内毒素,只是皇上的毒性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在下即便有通天本领也是回天乏术。”
“你是说……父皇也中了此毒。”
“且不少于二十年。”
☆、45 自相残杀
被汤药吊了七天的命,老皇帝终于撒手人寰,据说死状十分凄惨,嘴巴大张眼眶眦裂,吐的血染红了被褥。
随侍的宫女太监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皇后站在床边,冷眼看着床上死鱼一般的人,那个世间最尊贵也是最龌龊的男人,无光的双目依然泛着苦楚,被强召入宫的头几年她也是这样伴着痛苦日日睁眼到天亮。
“替皇上沐浴更衣,然后宣皇子大臣觐见。”
话音刚落,伴随着无序的脚步声,太子何铭匆匆赶来,看到满床的血污有一瞬间的迟疑,继而跪趴在床边,握着父皇的手失声痛哭。
聒噪的声音传入耳中,皇后不自觉眉头轻蹙,看着身着素服哭得毫无太子体统的儿子,心生烦躁,却又觉得诧异,她的儿子什么时候聪明到主动去做这些台面上的事情。
“太子,皇上病危,你不在御前侍奉,跑到哪里去了?”
何铭掩在袖下的双眼闪过阴毒,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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