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儿原就良善心柔,听着不禁叹息:“自古正邪不两立,天地应有正气,你若能改邪归正,上苍必会给你一条生路。”
他摊开双掌,低眸望着,像是在看掌心沾染的鲜血,边低声道:“你涉世未深,想得太简单。有时就算你肯退一步,别人也未必肯安分守己,不来侵犯。”
伍儿伸手,虚空盖在他的掌上,没有触碰到,轻声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不论如何,残害生灵取人性命总是不对的。”
“你不杀人,人便杀你。”他扬起眸子看她,淡笑问道,“若我要杀你,你反不反击?”
伍儿一滞,答不上话。
他没有再逼问,轻轻移开目光,兀自望向一朵朵开始凋谢的夕颜花。
天边夕阳橙红,余晖照在花上,光影绰约。花开荼靡,日暮尽处,令人有种惆怅感,心头微微泛涩,柔软得生出感伤来。伍儿不再言语,与他同看日落花谢。
这是第一次,她和大魔头平静相处。也是第一次听见他吐露了些许的心事。
黄昏过后,少年变脸如翻书一般快,恢复冰山状。伍儿忿忿,就知道不能把魔头当人看,他会弃恶向善那母猪也会上树了!
“嘀咕什么?”少年一手拎着伍儿后衣领,冷冷道,“少废话,到了东诸大陆你给我安分点。”
“你干嘛揪着我?我自己会御风飞行!”伍儿像条虫子扭动,挣脱他的手,恼怒道,“我这件衣衫被你撕扯的不成样子,要不是我用法术缝补上了,还能见人吗?”
“你最好别想着半路逃跑,否则……”他虽松手,却不忘警告,“否则我就用‘下下策’。”
“行了行了,你真啰嗦!”伍儿倒真没想半路逃跑,她如今不是他的对手,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见她赌气似的飞在前方,少年不疾不徐跟在后头,他的功力已恢复,不怕她用蛮或使诈。去东诸大陆虽说是为了激起她的记忆,但更多是为了寻找神器。既然她有引各神器近身的天赋异能,他不利用就太浪费了。
两人抵达东诸的帝都,夜色尚早,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伍儿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地叫了一桌子菜,埋头大吃。
六界有不成文的默契,若非必要,不在人界的凡人面前动用法术。伍儿仗着这一点,边吃边对大魔头道:“你怎么不吃?这个尖椒炒素鸡很好吃,你快尝尝!”
她故意推了最辣的一碟菜到他面前,明目张胆地露出恶作剧笑脸。
“我不饿。”少年冷漠回道,桌上的碗筷纹丝未动。
“你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即使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呀!”伍儿十分殷勤,接着又扬声叫道,“小二,我哥喜欢吃辣,来一碗素面加碟辣椒酱,越辣越好!”
少年瞥她一眼,波澜不惊。
小片刻,一碗红通通热辣辣的阳春面上桌,发出馋人的辣椒香味。伍儿端起那碟尖椒全倒进去,非常关心地催道:“小墨哥啊,你就别使性子了,饿坏自己可不行,快吃吧!”
客栈大堂还有一桌客人在用饭,不时偷眼瞄过来,小声自语着:“这墨衣少年气度不凡,白裙少女甜美活泼,两人虽是兄妹相称,不过看这古怪气氛,应是闹了矛盾的私奔小情侣。”
少年投去目光,微微眯了瞳眸。
邻桌那客人书生打扮,显然是个古道热肠的,呵呵干笑两声,开口帮忙劝道:“兄台,你就看在这位姑娘忧心关怀的份上,别再绝食了吧?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伤毁,孝之始也……”
书生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引经论据,之乎者也。伍儿听得大乐,因为大魔头眼角快抽搐了,不耐烦的神色极之明显,濒临崩溃爆发的边缘。她加把劲,跟着道:“小墨哥,如果你不肯吃,那我也不吃了,我陪你绝食。”
邻桌书生唏嘘,微怒瞪向少年。少年唇角隐动,终于拿起筷子——
“嗖”一声,竹筷破空飞出!
那年轻书生茫然四顾,一脸呆楞。
伍儿忙捂住嘴,憋住笑声。筷子精准地插在书生的发冠上,像一根簪子。书生呆了会儿,才迟钝地抬手,摸摸头,尴尬地道:“兄台好武功。”
少年置若罔闻,只平淡地对伍儿说了一句:“世道险恶,别与陌生人说话。”
那书生闻言更加尴尬,讪讪道:“小生多事了,兄台莫怪。”
少年眼梢余光轻飘飘地掠去,扫过书生文雅的面容。书生迎上他的目光,赶忙作揖,道:“在下秦朗,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少年站起身,一把扯着伍儿手腕,拉她往二楼客房行去。
“我还没吃完……”伍儿嘟嘟囔囔,却也心知有蹊跷。她到了二楼走廊,朝下望了望,那书生正好仰头看上来,对她微笑致意。
那叫秦朗的书生容貌并不出众,文弱白皙,但有一双深潭般清幽的眼眸,越细看便越觉惑人心神。伍儿心中狐疑,随大魔头进了一间厢房,疑问道:“你觉得那个书生有古怪?”
少年哼了哼,未答。
伍儿又道:“为什么要住这间客栈?为什么只开一间房?”
少年仍旧不答,盘腿坐到床上,闭目养神。
“难道这里是你和亭兮曾经幽会过的地方?”伍儿絮絮叨叨,拉了张椅子坐下,“已过百年,你记性真好,什么细节都记得。”
少年似已入定,只有微皱的眉心泄露了情绪。
伍儿闭嘴,依稀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看来楼下那个书生不是普通人,竟能叫大魔头心生忌惮。
夜,一点点深沉,街外传来打更的敲梆声。
三更天,少年陡然睁眼,锋锐的眸光绽起,宛如刀锋雪亮。他身形一晃,玄光如电,眨眼间消失于厢房。
伍儿眯眯清眸,菱唇扬起一个狡黠弧度。大魔头虽设下结界,但她有无尘珠在体内,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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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冷不防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绯哥哥?”伍儿大感意外,直接穿过魔气结界,前去开门,“你怎么在这儿?”
绯尧皱眉,扫了房间一眼,不答反问:“你如何穿越魔君的结界?”
伍儿担心大魔头折返,拉起他就走,匆促回道:“绯哥哥,此地不宜久留,大魔头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快走!”
“不必急,有人拖着魔君,他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绯尧却是淡定,握着她柔嫩的手,慢悠悠走下木梯,“伍儿,我从蜀山追到黑蛮外,好不容易等到你出黑蛮,急得只差没攻进魔界,你说这份情你要怎么回报?”
“绯哥哥……”伍儿不知怎么回答,心思还在逃跑上,“是那个书生拖住大魔头吗?我怕拖不久,先离开这里再说。”
绯尧跨下楼梯的最后一步顿住,狭长凤眸一线精光乍现,倏地压低嗓子:“伍儿,你说对了,我们已没有时间。你是否依然信我?”
他一面说一面揽住她的腰,飞身一闪,两人进了间空客房。
“信。”伍儿应道,“绯哥哥,你打算做什么?”
“上床。”他翻身上床,迅捷抱她在怀,一扯被子,便亲密躺在被窝里。
“啊?”伍儿挨在他胸膛,他身上的旖旎香味幽幽传来,极易迷乱人的神思。
“利用男女交欢之气,迷惑魔君的追索。”绯尧附在她耳畔,悄声解释,“这是一种妖法,让人觉得房内只是普通夫妻在行周公之礼。你放心,我绝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你做那种事。”
他拉高被子,两人蒙在被底,黑暗中两双晶光闪闪的眼睛相对,一个晃神就望入对方的眸之深处。
迷情的气味在荡漾,绯尧凝睇着少女水眸,抑不住心潮激荡,将她稍稍搂紧,微低下头,鼻尖触着她的鼻尖。
“绯……”伍儿正要开口抗议,忽觉外面浓烈的魔气萦绕,已近在门外。
绯尧攥起拳头,压抑情动。没想到仅是和她同盖一张被子,他就忍不住欲望。少女纯洁的幽香窜入鼻中,他下腹发热,腹肌隐隐抖动,被他绷得僵硬如石。莫说外敌近在咫尺,即便没有危险,他也不能出尔反尔,做出伤害她的事……可他与她此刻这般的亲近,柔滑肌肤触手可及,诱人粉唇俯头可亲……
他默默的陷入天人交战,伍儿全神贯注感应外面的气息,两人皆是全身紧绷。
越忍,便越难忍。越劝自己不要去撷取,便越想得到。终于,绯尧低喘一声,亲上她的唇。瞬间似触电一般,他有种百骸俱麻的感觉,只这样唇与唇轻轻相贴,竟就叫他心旌神摇。
伍儿却以为被子底下漆黑,他不小心偏头擦过她嘴唇,于是她挪了开,心思仍锁定在房外游走未离的危险气息。
绯尧无声幽叹,似满足,更似意犹未尽。
“伍儿!”
外面,冰冷的唤声响起,挟着隐藏的寒怒。
另有一道斯文声音搭腔道:“兄台何必如此着急,你那伍儿妹妹就算出了客栈,也一定还没有走远。”
冷冽的那把嗓音回道:“是吗?我倒觉得伍儿就在你身后的这间房里。让开!”
让开二字余音回荡,如潮似波涌入房内,伍儿耳膜生疼,心中惶恐。大魔头动了怒气,而且好像是很大的怒气!
第三十二章:你吃醋了?
清俊少年站在二楼走廊,长身玉立,手里忽然变幻出一柄玄铁重剑,隐现杀气。
书生秦朗一脸惊恐,慌叫道:“兄、兄台,你如何变出的宝剑?”
墨隼眸子半掩,面上一片寒色,薄唇抿成刀锋般的弧度。
书生又讷讷道:“兄台的气势好生吓人,实在不是小生不肯让路,只是这客栈正是小生的家传营生,若是兄台叨扰了客人,只怕、只怕……”
“你家传的客栈?”墨隼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倒不知道你生前干过这行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呵呵,呵呵……”书生汗颜地擦擦额角,自动忽略“生前”两个字,窘迫道,“小生考了两届院试,奈何都落榜。为了生计,只好营营役役,赚点小钱糊口。“
“你让是不让?”墨隼不听他胡扯,重剑铮一声出鞘,魔光微绽,横在书生脖子上。
“啊!”书生害怕颤抖,结结巴巴道,“兄台别别别生气!君子动、动口不动手,咱们好好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墨隼手臂下压,魔光擦破书生的脖颈肌肤,便见血丝流淌,“你故意引诱我离开房间,不就是为了救走伍儿?”
“小生何时引诱兄台离开房间?”书生忍着痛,开始有点愤怒,义愤填膺地道,“还请兄台慎言!此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误会小生有断袖之癖!”
墨隼眉头一皱,耐心告罄,剑锋斜劈而下,眼见就要砍下书生的脑袋!
书生抱头鼠窜,一边悲愤哀呼:“杀人了!杀人了!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以墨隼的功力和准度,常人决不可能躲过这一击,可那书生虽逃窜得狼狈,却异常灵活,一溜烟又迅速回来挡在门口。
伍儿在房内听得一肚子疑惑,那书生是绯哥哥的手下吗?竟然真能拖住大魔头,太不可思议了!
绯尧一手揽着伍儿的腰,贴在她耳旁秘术传音:“看情形,魔君是要闯进来了,等会儿你见机行事,能逃就先逃,我稍后找你会合。”
伍儿点头,眼眸水光莹莹,似在担心他的处境。
绯尧扬唇微笑,道:“不用担心,只要那人肯和我联手,魔君决无胜算。”
伍儿目露疑问,那书生并不是绯哥哥的人?
绯尧正要为她解答,此时外面“嘭”声巨响,狂猛的气流卷动,房门颤巍巍倒塌,碎成一块块木板。
“啊!啊!啊!”书生看着客房门扇被毁,痛心疾首,连叫几声,愤慨道,“这位兄台,你未免太蛮横!今日你若不赔偿我损失,我就拉你上府衙!”
他手脚大张,成大字型堵在无门的房门口,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客栈里原有一些住客,听到噪杂声纷纷跑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甚至有人破口大骂,场面顿时陷入失控的混乱。
“三更半夜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要打架到街上打去,别妨碍我们休息!”
“哎呀,秦秀才,你也太可怜了,竟然被人砸店了,可怜见的!”
“这位小兄弟啊,有话好好说,你这是何苦呢?等府衙的人来了,你怎么都是吃亏的。”
舆论矛头指向墨隼,住客们皆都对秦书生投以同情和支持的眼光。墨隼面若寒霜,对众人视若无睹,冷冷启口道:“滚开。否则,别怪我真的动手。”
秦书生十分有骨气,头一昂,视死如归道:“你杀了我!你杀啊!我秦朗今日虽死,但众目睽睽,你终究难逃法网!”
墨隼持剑的手一顿,缓缓回头,扫视众人。他目光冷冽如刃,有胆小的人脖子一缩,灰溜溜躲回自己的房间。
“你想杀光所有目击者不成?”秦书生大声喝道,“朗朗乾坤,你如此残暴,必遭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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