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上仙山- 第2部分

女子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头，笑得有些勉强：“我们带了小花来这里玩的……”

小小的女孩转动着精灵的大眼，一副明白的模样：“是玩啊……”她挣扎了几下。小孩的骨头原就是软的，居然也便让她轻易的爬出了紧紧扣住她的背囊。

她一路顺着父亲的手臂往下爬去：“我也要玩……”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是面色惨白。

女子轻轻的笑了一笑：“明哥，既然要死，我们一家就死在一块儿罢了……”

男子便也点了点头，向她微微一笑：“好……”他敛去了满面的惊惶之色，笑得雍容而俊雅，一如那年二人初相见，杏花疏影下，吹笛到天明……

他闲适的放开了紧紧握住铁链的手，一把抱住顽皮的小女儿，浑然不管自己凌空下坠的身躯。不能同生，但得同死，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云雾蒸腾缭绕中，响起了一声细细的轻呼：“好好玩啊……”充满了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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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口茶水于是很不合时宜的喷了出来，径直喷在了对面那光洁的圆镜上。

不料，那镜子忽然被须眉老道这么一喷，竟然“倏——”地弹出了两条细细的小短腿，蹦跳着闪开，还发出了一阵尖细的怪叫声：“哎呀呀，你今天漱口米有，米事表乱喷啊，酱紫很不卫生滴啦……”

须眉老道哪里管它，右掌立即朝镜面虚空一托，镜中飘起一簇类似浮云的东西，向下坠中的三人飞去……

“你给我老实点，别乱动！”须眉老道心急如焚，他眼皮底下哪能让人出事。

镜子喋喋不休，两条跟腿长的一般无二的细长小手弹了出来，胡乱地在旁边捞起了一块布，疯狂的擦着自己的镜面：“老不修，老王八……唔唔唔……”

“那是祖师爷留下的遗训，你怎么敢拿它乱擦，亵渎啊亵渎啊……”喷茶的须眉老道发出了一声更加惊天动地的尖叫，他跳下蒲团，追着镜子扬言要砸。

第02章　道长来了

那镜子是一件宝器，深通人性，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见须眉老道追来，便也上下地蹦跳着，轻捷灵便，如一只猴子。时而卖弄神通，还在空中学着飞鸟的姿势，“倏”一下优雅的滑过。

室内一阵兵荒马乱。

期间，从门外跨进来一个人，在一旁接住了朝他方向招呼去的蒲团。

那人轻轻地咳了一声：“咳……”

没有人理睬，忙乱照旧着。

“咳……咳……”继续保持风度又咳了两声。

“嗙——”一记重音，须眉老道揪住镜子的一只胳膊就往右面墙上扔，高悬的那把赤红色宝剑应声而落，尘土飞扬。

“咳……咳……咳咳咳咳咳……”这次是真的被呛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面色通红。

掏心掏肺的一顿猛咳之后，门口站着的红脸道长终于缓过气来，红脸涨得发紫，他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喝：“你们两个王八蛋，都给老子我停下！停下！”

飞在空中的镜子，吧唧一声落在了地上。

须眉老道似乎也才意识到还有旁人，嘴一歪，道袍一抖，临时端起一门掌事的架子，严肃了几分，疑惑道：“观星掌门可是稀客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大院长有什么吩咐？”

“本道今日来，并未奉大院长之命。”被称作观星掌门的红脸道长自然不甘示弱，同是观字辈，他说话更显趾高气扬。

须眉老道面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他只低低地“哦”了一声，再不管观星说别的，睁着眼在一片灰蒙蒙中寻找镜子的踪影。

“你……你没听我在说话？”岔气。

观星道长自恃涅槃山凤凰书院下属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门中最昌盛的坎门掌事，向来不把其他六门掌事放在眼里，唯独对这眉长一尺的观镜十分忌惮。只因观镜所在的乾门是八门之首，是唯一有灵兽镇守的一门，书院大院长又对观镜十分亲厚，观镜这般无礼，他才如此恼怒。

“大院长没吩咐，你坎门的事情也轮不到我们乾门管。”观镜早早撇下话，不想和观星拌嘴，他正忙着找那该死的镜子。

“你……”观星道长气得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一抬手回转身，指向他：“还不快去救人！”

忙着翻箱倒柜的观镜身形一顿，木木地应了一声。显然他自己早忘了青云道上的事情。

“你……”观星又踱近几步，恶狠狠的从地上三尺厚的灰尘中准确的拎起灰蒙蒙的镜子瘦长如火柴棍的手，甩到一边：“给我把这里打扫干净……”

镜子悻悻地站稳，和观镜道长一齐呆了片刻，再目送满脸写着“无药可救”的观星道长离开。

“还不快去……”门外传来总结性的一声怒吼。

送走了不速之客，观镜道长苦笑一声，自言自语起来：“哼，仗着人多昌盛就四处显摆，人多好啊，人多好啊，人多好啊……”他一叠声说了三遍，在寂静的后院激起一阵回音。

乾门，已经两年没收徒，上上下下统共二十三人，跟三百余人的坎门相较，差别确实大。不过观镜依旧坚持着自己那套“宁缺毋滥”的说法，逢人便说自己只收“有缘之人”为徒。

“我们要去救人么？”圆镜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哪里晓得观镜忽然敛起一脸的迷茫神色，讪笑着一把捉住了它。

圆镜手脚并用，胡乱挥舞着，奈何镜身被死死捧住，挣扎未果。

“回来收拾你。”观镜恐吓完镜子，一脸得意地松了手。“唰”的一下，室内已不见他身影。

“吧唧”一声，镜子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裂成了两片。

镜子啐了一声：“老东西……”

它两只小小的火柴手在半空胡乱的摸索了一阵，终于在一个偶然中碰在了一起，慢慢的紧握成团，在一片金色浮光中，镜身于是缓缓的靠近，嘎达一声，组合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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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山下四季温暖，草木茂盛，鸟语花香。一男一女，两人静静的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行浅浅的小脚印。

赤色虹光闪过，观镜脚踏蓝白黄三色团云，手握一柄拂尘，凌空出现在二人上方，随后团云缓缓下坠。等他落到地面，团云瞬间散开，化为无形。

地上两个大人呼吸都在，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损伤。观镜道长长眉一动，心想：今儿我当值，幸好你们平安无事，否则本道岂不是颜面扫地？！

观镜睨了一眼地上的脚印，奇怪地向那脚印的方向望去……尽头处，没人。

那个小娃娃哪儿去了？

“师父，大院长急招八门掌事前往擎天殿，观星掌门和诸位师叔伯已经动身去了擎天殿，我们是不是也该……”从观镜长袍后站出来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一身道童打扮，恭恭敬敬地施了拜见礼。

“呵！那群老不死的，今年又想看我笑话，我偏不去……”观镜白眉一抖，眼中鄙夷之色尽显。

“师父，我们是先找人，还是先去擎天殿？”男孩脆生生问。他乌黑的小眼一动，捕捉到林中一丝细微声响，终于发现了躲藏在石堆后的小女孩。

观镜道长一把年纪，平时用惯了“回明镜”看虚景，眼力劲儿自然不比男孩儿，一时便没觉察到小女孩的气息。

“说来说去还是收徒那点事儿……”

传话的男孩垂下头不说话，杵在那里听候吩咐。

观镜仔细端倪着面前这个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的瘦徒弟，眸色渐渐黯淡下来，他两颊微动，沉声说道，“元浩，你入门多久了？”

那叫元浩的道童面上一红，怯怯回道：“三……三年。”

元浩这么一答，观镜道长更是百般不爽。

凭什么人家收的徒弟，两年就升到了仙家小班，而自己花了三年栽培的徒弟，至今连仙家小小中班的考核都还通不过？论勤奋，元浩从未懈怠功课，素日法决练习皆能一一完成，偏生考运不行。

观镜愁眉一皱，目光不再看元浩，转而用双手分别向地上的两人左右一张，他们的身边随即被金黄色的光芒笼罩着。

“你在干什么？不准打扰我爹爹娘娘休息！”

一阵奶声骤然响起。

观镜一转头，便看见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小女孩碎步跑来……

第03章　老少顽童

小女孩实在年纪太小，软软的脚踩在地上，奔跑的时候身型摇晃。她在观镜面前停下的时候，圆滚滚的身子竟然没站稳，一时歪了过去……

“诶诶诶……”观镜道长急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心想，小丫头应该刚会走路不久。

小女孩跺着小脚，示意自己已经站稳，她厌恶地甩开观镜那只干瘪的手掌，撅起嘴轻哼了一声。

观镜长眉一抖，不与小孩儿一般见识。他见小女孩扑向地上的两个大人，便和蔼问道：“这是你爹娘么？”

小女孩仔细抚摸着女子的脸颊，抬头，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说：“不是我爹爹娘娘，还是你的爹爹娘娘嘛？好笨哟～”

观镜道长脸上挂不住，急道：“胡说！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猜？”小女孩一脸天真地看着老头，在她眼里，还从未见过眉毛这么长、脸长这么丑的人。

观镜看小女孩压根就不打算告诉自己名字，就转问别的，继续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虽然他早就从铜镜里知道了三人来意，但是他还是想小女孩能开口说点别的。

涅槃山上的闷葫芦太多，观镜早盼着有张新面孔逗乐。虽然小女孩儿不懂事，却仍然让他觉得枯涩的修仙生涯终于有了别的滋味。

“我不知道……”小丫头咬着嘴唇，半天不吭身，双手搅在一起，脑袋低下，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过两个大人的确从来没有告诉过小女孩她是哪里人。

观镜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女孩的圆脸圆手圆脑袋，又举步绕到她的身侧，指了指地上的两个大人，问她：“他们竟然带着你来涅槃山，难道不知青云之路难于登天么？”

“……”小女孩乌溜溜的双眼闪烁着光芒，她一阵沉默，显然还不理解“难于登天”四个字的含义。

一旁闷声不吭的元浩走近几步，拽了拽观镜道长的广袖。

“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就去擎天殿！”观镜不耐烦道。

小女孩应声抬起头，气呼呼地说：“嘘——小点声啦！我爹爹娘娘在休息啦，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像是大人教训小孩儿的口吻。

观镜道长气急，抬手抚须。

一阵钟鼎轰鸣的怪音从天顶直压下来，观镜在路边扯了两片树叶厌恶地堵上耳朵，元浩则浑身清颤了一下。

“你堵耳朵干嘛？”小女孩以为老头故意不理会自己，嚷嚷着蹦跳起来要拿掉那两张叶子。她是凡人之身，哪里可能听出涅槃山顶凤凰书院召集八门议事的钟鼎声。

元浩箭步向前，作势要点小女孩的睡穴，被观镜道长一把拦住。

“师父，时辰不早了……”

“我知道，我知道。”观镜无奈的扬了扬手，他将元浩挡在身后，试探性地问小女孩一句，“你想跟我走吗？”

还没等小女孩做出任何回答，观镜竟自作主张，拦腰一下抱起了她，怪笑一声：“走走走，咱们上天看热闹去！”

小女孩受了惊吓，慌得拳打脚踢，奈何挣脱不出观镜的臂膀，最后挤出两行金豆豆，对地上两位大人告别：“爹爹，娘娘……”

观镜可不愿多费口舌，左手向地上两人抬起，握拳朝下的五指自掌心向外一张，那两人瞬间被一团金光笼罩。

小女孩看的眼睛发直。

观镜得意地轻呵一声，手掌向上一托，念了声“收”，地上立即没了人影。

小女孩愈发紧张起来，不服气地用小手一个劲儿的砸老头的背部，：“你放我下来啊”虽然她以为自己用尽全力，可是再如何卖力，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观镜倒十分享受背上的力度，像是有人特意为他捶背似的。

不过，小孩子终归有小孩子自己的绝招——尖叫。吸气，收腹，发力，张嘴，四步瞬间完成。

“啊——啊——啊——”

一个响亮透彻的叫唤声登时震动山谷，激起连续的回音。紧接着，一阵“啪啦啦”的声音急速的响起，山林之中飞起无数惊鸟，混乱中，羽翼相互碰撞，落下缤纷夺目的各色羽毛。

观镜道长一下子放开了小女孩，换下树叶，用双手直接堵住耳朵，他也怕耳聋。

小女孩好不容易站稳，叫喊声不停，脸上有些愤怒的神色。

“嗯？”元浩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居然从小女孩儿身上看到一个巨兽的虚影，那形状像极了凤凰。

观镜道长仿佛也在瞬间看到了别的东西，他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小女孩。本来要用静音咒的，可就在他要施咒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个小女孩身上有股奇怪的气息……

那一股神秘的气息不是一般的色彩，而是呈现浅红的颜色。

观镜则是第一次在凡人身上看到这样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十分不解的样子。

“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