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还是全天下最老奸巨猾的一帮人。”林霁风摊手做无奈状,“太上皇年富力强,他是除了当时才三岁的云诺之外年纪最小的皇子,再蛰伏几年,胜面更大,危险更小。”
秦可卿无言,确实,她第一个排除的也是当今皇上。云朔坐上这个皇位,凭的仅是三分的实力,七分都是上天的作弄。说得通俗些,太上皇跟太子争斗多年,磕得两败俱伤,肃王出征在外错失了良机,而大皇子冒天下大不韪,又犯了操之过急的大忌,五皇子仅仅是站在义理之上,联合半个朝廷将大皇子踩了下去。
想到这里,秦可卿不禁抱起了胳膊,莫名觉得一丝寒冷:“我跟月儿的关系,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水溶。”林霁风想都不想,张口就答。
秦可卿露出一抹愤色:“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林霁风又摊手:“我也知道我在答什么,放心,你和弄月公主的身份,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小叔。”
秦可卿蹙眉:“你留在扬州的那帮人……都不知道?”
“就连带来京城的都不知道!”林霁风挑挑眉,“我从来就没有拉着他们一起冒险的意思,就算大家目的相同,但是暴露在明处的有我一个就够了,好歹,我还有个手握军权的小叔护着。”
秦可卿静静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是林霁风此人并不能按照常理推断……良久,秦可卿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恢复完美温和的微笑,微微弯起唇角,带了一抹风情:“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对谁都没说出真相,那你如此‘关注’秦家,你叔叔和你的朋友不会怀疑吗?”水溶说得很隐晦也很清楚,林霁风一直在找人跟踪她、监视月儿,甚至借用了林睿的势力。
提起这个,林霁风忽然笑得很意味深长,一双眼睛略显放肆地转在秦可卿……手中的匕首上:“因为我对他们用了同一个借口,百试百灵。”
“什么借口?”秦可卿笑容不变,但直觉不好。
林霁风挑眉一笑:“我告诉他们,我跟踪你,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
一个女子竟然滞留在少爷的卧室里大半个下午,关键是那个女人还是京城里有名的秦家大小姐……想起自家少爷平时那副着实欠收拾的德行,老管家实在不放心,便悄悄守在了门外。可惜,林霁风的卧室是他自己改装过的,关死了门,一点儿声音都漏不出来,
所以,秦可卿红着脸儿愤愤冲出来,着实吓了老管家一跳,赶紧冲进门里,只见他家欠收拾的少爷端坐在床上,背后没有血,看来伤口是没裂……可是左脸上赫然肿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白瞎了一张好看的俊颜。
老管家一看就直呼“作孽”,赶紧让人找冰块,当然没有派人去拦秦家小姐——作孽的是谁,用膝盖想都明明白白。
林霁风被打得脑门儿有点儿晕,摸了摸肿了半边的脸,良久才苦笑着自言自语:“就算现在没有肿成猪头,她也要把打成猪头,我这张脸就这么不受待见么?我还没告诉她,不管之前的话她信多少,刚刚那句,才是最真的。”
第二十二章
因为无法放心林霁风,林睿又过了几天便急急赶回;可是直到除夕,林如海才伴着夜色赶回京城,栉风沐雨之后最需要的是休息,但接连的年夜饭、守夜、贴春联、放鞭炮,包括初一早上的接财神……哪样都离不了当家人的参与,纵使黛玉在康嬷嬷的帮助下,将家里的一切打点得井井有条,连年节时去各家拜年的“飞贴”都备齐了,可毕竟林如海才是当家作主的男人。
林如海难得喘一口气,识眼色的丫鬟们赶忙递上了热茶,乃是林如海最爱喝的铁观音,沏茶的手艺虽显青涩,但温度适中、茶香悠远,林如海细细品了一口,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丫鬟们忙笑道:“老爷,这是小姐亲手泡的茶,小姐还在忙着外院的赏钱之事,不能亲自服侍老爷,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
虽一生无子,可得女如此,也着实是老来快慰的一件喜事……林如海端着手中素雅温润的茶碗,心中既感慨、又忧愁,喜的是女儿长大了,不仅才华横溢,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在宫中历练,待人接物、谈吐举止皆长进了不少;可忧的是妻子早逝,自己也久病缠身……
黛玉却没有空闲想那么多,被林霁风忽悠着赶鸭子上架,两辈子,头一次,她承担了“家”的责任,确实辛苦,可是看着忙碌却有条不紊家,黛玉心中不禁划过一丝小小的骄傲。
皇家的年节事物要比官家繁琐许多,直到快三月,宫里才派人接黛玉进宫,说是年事已过,公主要继续开始学习。黛玉二月生日时,弄月令人送了份大礼,云涯、云诺、蓝宜茜也都有所表示,只有甄华莲宛若根本不认识这个人——黛玉带着厚重的回礼回宫,心里确实有些感激小公主,却也头疼弄月给她找了不少不小的麻烦。
阳春三月,绿柳茵茵,生机勃发。在三月,花团锦簇的京城迎来了两件喜事,第一,熬得天下举子共白头的科举考试终于即将开始;第二,皇宫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本朝的第一次选秀,现在宫内只有两个高位嫔妃,其余皆是不起眼之人,二品到五品的位置坑坑洼洼,诱惑着一个个流光水滑的大萝卜钻进暗无天日的皇宫去填坑。
林霁风自从养好了伤,便被林睿拘在家中温书,无论是年节走亲戚还是生意往来,林睿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全部接了过去,就差拿一把锁把自家不听话的侄子锁在书房之中。对这种非人的待遇,林霁风不是没反抗过,武力反抗被活逮之后,便不顾脸皮拉着林睿的盔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小叔,别的都可以交给你,可是我的铺子、我的半个京城的生意……你真的能保证,等考完试之后,你唯一的侄儿不会穷得卖身还债?”
林睿是武人,奉行的原则是动手不动口,直接叫来一队亲兵呼啦啦的将林霁风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僵着脸扔下一句:“若是同进士出身,你就准备兼祧两宗吧!”
林霁风满肚子的牢骚顿时“咕嘟”一声咽了下去,很没骨气地钻回房里头悬梁锥刺股了——兼祧等于娶两房媳妇还不分大小,也就等于自己暗无天日椎心泣血的后半生。
科举至本朝,值得重视的只剩进士、明经二科,其中明经科又被称为学究科,一般是挑选那些闲的没事只会拽文的老学究;而进士又被称为宰相科,凡想封侯拜相者,莫不从进士科。
林霁风考得自然是进士科。科举考生一般有两个来源,一是生徒,而是乡贡,前者是各地学院推举而出,后者是通过从地方到中央的重重考试杀入重围。
林霁风年幼漂泊,没有经历过从童生到贡士的重重考试,之所以能参加科举,只因为是挂在云南官学名下的考生,虽然他从来没去上过课——“生徒”的资格,是官学官员们看在林睿的面子和银子上“卖”给他的。
进士科应试中选,分三甲,一等为进士及第,二等为进士出身,三等为同进士出身。一等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二等则统称进士,人数不定;至于第三等,一个“同”字概括其真意:如“如夫人”般自欺欺人的存在,不过是给落地的考生扯一块遮羞布,或者说,给他们背后代表的家世几分薄面。
按林霁风的家世,只要他不是傻子也不叫阿斗,那至少也会是个同进士出身——这也就是林睿以此威胁的原因,考上同进士,也就等于没考上。
在宫内的黛玉也为哥哥的考试担心,但是林睿的亲兵六亲不认,连黛玉都见不到禁闭用功的哥哥的面儿,只能留在宫里忐忑不安;还好,弄月或许是看在诗社解了她出宫的燃眉之急的份儿上,没有再强迫黛玉帮她作弊,甚至在看出黛玉的魂不守舍之后,嘟着嘴儿拍她的肩膀:“放心,你那讨人厌的哥哥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黛玉哭笑不得,什么叫“哥哥不会给她丢脸”?
弄月叉着腰,洋洋得意地“教育”着黛玉:“你应该知道,进士科考得是诗赋、文章和政事策论,诗赋这玩意儿,俗与雅、粗与精,差的就是一口灵气,我虽然没看过你哥哥写的诗,不过那姓萧的倒是说过,论诗词歌赋,你哥哥比他要强上不少;还有政事策论,一般考得都是朝中大事,你哥哥有他叔叔教导,对为官处世的这套脉络定然清楚的很;至于文章,就算他真的在这里弱一些,前两项的优势也足以拉平了。”
见黛玉依然蹙眉,弄月“哈哈”一笑,神秘地笑了笑:“据可靠消息,你哥哥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能捞一个进士及第。当然,两成的落第可能,就是他运气不够好了。”
黛玉算了算,觉得奇怪:“那还有一成呢?”
弄月耸耸肩,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还有一成就是他忽然在考场上发疯,扰乱考试、殴打考官、辱骂父皇之类……那就只能拖出去斩了!”
黛玉听得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可她到底不知道他家哥哥曾经“调戏”得秦家大小姐娇颜如血夺门而出,一时摸不准弄月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有意警醒,只得小心道:“我哥哥……纵使他的性子差一些,可也不至于……那般荒唐吧?”
弄月轻轻巧巧“哼”了一声,乖巧的白猫儿主动跳进了主人怀抱,弄月一边梳着雪白的绒毛,一边幽幽地看着黛玉,直把黛玉看得全身发毛,这位小公主才搂紧了小宠物,幽怨叹气:“哎,虽然是堂兄妹……可是这差别,也太大了点吧!喂,你说,他会不会是抱来的?”
黛玉:“……”
监禁般的考试结束,结果也在几日后便公布出来,尘埃落定——林霁风,二甲廿二名,进士及第。虽然难比那位十九岁状元郎的风光无限,但是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这样的成绩已然不错。
林睿不露喜怒,但总算是撤走了一堆凶神恶煞的兵大爷;可是林霁风对着自己名字旁边的“廿二”郁闷了:“二甲二十二名,都是二,这个数字……代表什么?”
二甲二十二名,是个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微妙位置。因为林霁风年纪尚轻,皇帝便打算将他先送入詹事府的司经局做闲官,詹事府比起翰林院自是差了一等,可是从前朝开始,詹事府其下诸官员只预备翰林官的升迁,并无实职。
皇帝本想帮林霁风铺一条既不惹眼又可平步青云的道路,可是林霁风托林睿进言:他不想去詹事府,而是希望进入鸿胪寺,从最底层慢慢做起。
论封侯拜相,翰林院才是正道;鸿胪寺主管外交事宜,虽然并不是很忙碌,可是琐事繁多。最重要的是,鸿胪寺官员没有再入职翰林的先例。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云朔难免有些不忿,可是看着规规矩矩静立阶下的林睿,云朔不免想起了周家,如今周家势力太大,大到父皇都有些忌惮,这才会顺着自己的安排同时开科举和选秀,前者平衡朝堂,后者平衡后宫。如今林睿在军中威望渐深,按甄太傅、萧若繁甚至太皇太后所言,林霁风天资极高,不输当年的太傅林苏哲,再加上他幼年坎坷的经历……能屈能伸,吃得苦中苦,可为人上人。或许,二十年后,林家会成为另一个周家?
想到这里,云朔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鸿胪寺也好,比起文章词赋,林霁风更擅于口舌斡旋,那里确实更适合他——外族之事,确实,有些难以解决,林霁风是林睿的侄子,有林睿的军权护身,想必可以震慑一番那些“友邦”。
于是,林霁风就这样进了鸿胪寺,任正七品典副司仪,跟随正五品司仪主管外国朝贡之事。
林霁风入鸿胪寺之事很快在京城传遍,他是前二甲三十名中难得的几个未入翰林之人,许多人窃窃私语这或许又是周家在其中作梗,但是北静王府的书房之中,水溶对着秦可卿淡笑:“看来,他还真是为了你。”
秦可卿垂着眸色如水的眼睛,静坐在一边的软榻上,默而不言。当年外族联合来犯,确实打出了太子云华之名,可是御驾亲征的大军到达西南时,云华跟太子妃都已经被杀,他的一些学生证实太子与外族里应外合,使得边疆守军全军覆灭,侥幸存活下来的守军们也是如是说。可是,直到“平叛”结束,找到的太子叛变的证据也只是几封云华手书之信,就连俘获的敌军都招供,他们只是收到密信,并未真正见过云华。
没有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连云华自己,都说不清楚。
或许外族隐瞒了一些事实,林霁风进入鸿胪寺,便可以跟外族名正言顺来往。
水溶见秦可卿沉默,也不多话,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抚着面前的香木长琴,琴音悠悠,如泣如诉,水袖飞袂,倜傥风流。
水溶自得其乐,秦可卿静静旁听,一曲终了,水溶才笑问:“秦姑娘,此曲《凤求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