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九凉凉地扫了稼轩恒一眼便不再看他,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垂眸品着手里端着的香茗,一副莫测的样子。
“少主,稼轩恒已经带来了。”大双把稼轩恒拽了一把,恭敬地说道,而龙风则是走到了墨止身后,俯身将稼轩恒的事情给自家主子说了一遍。
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后,墨止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稼轩恒身上,只是淡淡地看了苏洛九一眼,黑眸深处沉淀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幽光,身上清霜般的冷意倒是消退了许多,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淡然无波,清贵无双。
慕容熵支着下巴眯起桃花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这两口子,总觉得这两个人的反应都有些奇怪,像是不用交流便能明白对方心事的默契感,让他有一种他俩什么都明白了只有他什么都不明白的挫败感。
主子们不开口,当属下的自然也保持沉默,稼轩恒就这样被晾在了那里,院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偶尔的几声鸟叫虫鸣和微风拂过树叶带起的“沙沙”声。
稼轩恒木然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目光落在悠然品茶的绝美女子身上,眼里泄露了一丝怨毒,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在看到她身边的男人时候却闭上了嘴,不甘、嫉恨齐齐涌上心头,即使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
那个男人,一如初见时那样高贵优雅,完美得连自己全盛时期都比不上,伤病虚弱并没有夺走他半分光彩,只要他在的地方连日光都显得黯然,而自己现在呢!?人不人,鬼不鬼,要多丑陋便有多丑陋!明明他才是闯入族中的奸贼,明明自己才是族中高贵的大长老首席弟子!
……
“放他们走,我留下为你所用,我的用处远远大于那些普通弟子。”又一段沉默后,稼轩恒出声打破了安静,声音沙哑而木然。
“啪——”杯盖轻轻放回杯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任小双接过自己手里的茶盏,苏洛九慢悠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挑起秀眉似笑非笑地看向稼轩恒,“哦?原来稼轩公子是这么伟大的人啊。”
稼轩恒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目光阴沉了一些,声音里已经多了些许愤怒,“你们跟我稼轩一族有仇,你拼命折磨、咳咳、折磨我族中弟子,不过就是为了多了解一些族中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东西不会比我多,只要你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终究姓稼轩,我也、我也不想死……”说到最后,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脑子里出现了一张张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脸,他知道眼前这个狠毒的女人是不会留他们性命的,倒不如赌一把。
“这么多天下来,只有你的嘴撬不开,他们可都出卖了家族了,即便放他们回去也逃不过一死,这样你还要保?”苏洛九玩味地勾起唇瓣。
“他们日后是死是活我已无力过问,至少,我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族人在我眼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稼轩恒低吼一声,满脸痛苦,而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看得出他现在情绪很激动。
“这就是你臣服于我的态度?”轻灵的声音幽幽冷了下来,苏洛九微眯的水眸里写满了不悦,明显是不满稼轩恒现在的态度,“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高傲又没本事的废物!”
稼轩恒脸色一白而后极度扭曲,等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终于通红了双眼,身子一矮,猛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苏洛九凉凉地看了他良久,突然冷笑着挥了挥手,“带下去吧。”
“是。”大双立刻就上去要拉起稼轩恒,哪知道稼轩恒突然来了力气挣脱了大双的手,朝苏洛九又跪着挪了两步,颓废地垂着头,仔细看,还能看得出他的无力和绝望。
“我本来也没打算跟稼轩一族为敌,好歹我也是你们族长唯一的血脉,可我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废物,你们要拿我跟墨止夫妻俩当药引子,我们反抗也是为了自保……若你真肯为我所用,好好配合我的话,有你在其中周旋,我跟墨止能自保后也不是非要覆灭整个稼轩一族不可的,你们的五长老奈何不得我,其他人同样也奈何不得我,这一点我相信你很清楚,否则也不会觉得留下来便能保住性命了,你留下不就是为了让其他人走么,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怎么样?”苏洛九轻垂下眼眸遮住里面诡谲的幽光,缓和的语气听上去倒很是诚心与无奈,配上她纯良的笑容,极具欺骗性。
慕容熵一听,差点没喷出茶来,但还是忍住没在稼轩恒面前笑出声来,瞧瞧这个女人多会演戏,恨不得杀光稼轩一族所有人的人居然能声情并茂地说出这番话,真真是脸皮厚道一定程度了。
墨止淡淡地看了慕容熵一眼,目光凉了凉,慕容熵差点忍不住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
稼轩恒没注意到什么不对,听了这话,嘴角扯出一抹嘲讽,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定定地看向苏洛九,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艰难地开口,“好。”话落,恭敬地低下头。
苏洛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纤指朝稼轩恒一弹,稼轩恒闷哼一声,被封住的几处大穴全部解开,他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我下手虽重了些,但你还有的救,好好养着吧,不出一个月你的武功就能恢复,我的手下不能是废物,大双,带他下去收拾一下。”苏洛九挥了挥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脸上染上几分困乏。
这一次稼轩恒没再挣扎,有些失魂落魄地由着大双带走,等他走了一段路以后,被头发盖住的双眼猛地睁大,浓郁的怨恨在里面潜滋暗长,像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毒水一般,他袖子底下的大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白,大双察觉到他的僵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稼轩恒的身子立刻又松了下来,大双老实的脸上划过淡淡的嘲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前进。
而等稼轩恒走远了,苏洛九脸上的困乏一扫而空,唇边诡谲冷冽的笑容森森的有些骇人。
“阿止,你说你的王妃留下这个男人是为了什么?”慕容熵憋了很久,终于可以痛痛快快说话了,立刻似笑非笑地调侃。
墨止眸光微凉,略危险地扫过慕容熵的脖子,吓得慕容熵默默地缩回了脑袋。
“稼轩一族的人自有一种优越感,这又岂是随便能够抛掉的,稼轩恒不是真的屈服。”墨止神色淡然地喝了口茶,他能想到的洛儿早就能想到,若他猜的不错,洛儿这是在设一个局。
“其实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苏洛九轻笑了一声,有些郁闷地瞪了墨止一眼,若不是蛔虫,她在想什么他怎的总是能猜到?
“说说你的计划。”墨止嘴角微微一抽,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勾起唇角,转移话题。
闻言,苏洛九眼里闪过精明的冷光,“我故意让人严刑拷打其他几个稼轩族人唯独对稼轩恒放了水,为的就是逼其他几人当着他的面出卖家族。”
“你……是故意让稼轩恒恨你?”墨止眸光闪了闪。
“没错,我废了稼轩恒,他已经恨我,看着自己的同伴出卖自己只有他自己坚守下来了,他就会愤怒绝望,从而更加恨我,稼轩恒在稼轩一族中地位尊崇却在我这里弄得如此狼狈,他只要有一分骨气就一定会伺机报仇,我也料到他会故意臣服于我。”苏洛九冷笑,说什么为了其他族人的性命,她看稼轩恒早就恨毒了那些叛徒,找到机会,估计稼轩恒就会亲手清理门户也不一定。
墨止想了想,看着苏洛九的目光带着些欣赏,“你想利用稼轩恒想复仇的心思,等他跟稼轩一族联系的时候做手脚。”
“猜对了一半。”苏洛九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笑得像只狐狸,“我看稼轩恒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应该会忍到最后才有行动,那个时候必定是我们跟那群畜生斗上的时候,我们到时候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在场的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齐齐打了个冷颤,为苏洛九的老谋深算感到背脊发凉。
墨止轻抚着苏洛九的肚子,淡淡地说道,“莫教坏了孩子。”
话虽这么说,慕容熵分明从墨止脸上看到了那么点不太好察觉的自豪,眼角抽了抽,有些嫌弃地看了这两口子一眼,便见龙天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
“主子,京城传来了消息——”
☆、V106:讲座神马的最讨厌
“主子,京城传来了消息——”
话音刚落,龙天人已经站在了墨止面前,恭敬地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起来吧。”墨止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石桌上,神色淡淡的看上去对京城那边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他也的确是不感兴趣,墨之年不是废物,如果连一个墨之寻都对付不了未免可笑,他并不担心,自从他舍了最初的想法后,或是江山或是仇怨他便也不想分神去想了。
“方才收到消息……”龙天站直后便开口,却被苏洛九打断。
“回房再说,这外面有风,你现在的身子骨不适合在外面太长时间,别一会儿伤还没好又染了风寒。”苏洛九侧身为墨止理了理身上的披风,淡淡地说道,话落,看了龙天一眼径自起身,带着大小双往楼上走去。
龙天这也才意识到自家主子还有伤在身,立刻跟慕容熵一起扶起墨止,随着苏洛九上了楼。
……
雕花红木窗半开着,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驱散了房中的昏暗使之一片亮堂,刚沏好的热茶冒出袅袅青烟,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漫了一室,慕容熵等人围坐在桌边,苏洛九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扶着墨止在床头靠好。
这段时间在济州城的众人一颗心全都悬在墨止身上,对京城的事情没那么多心思去关注,其间护龙卫也不断传来京城的近况,处理情报的龙天见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便也没有上报,但这一次的消息却是重要的,所以他才打扰了自家主子休息。
“说吧。”墨止靠着身后苏洛九亲自垫好的枕头,心情比较不错,虽轻阖着双眸在闭目养神神色依旧清冷,但清越的声音却几不可查地轻缓了一些。
“京城那边的情况基本上在主子预测之内,不过还是有些小插曲。”龙天点了点头,沉声开口。
几日前,四皇子俯身回京浑身是血地闯入宫中,那时正值早朝,众朝臣大骇,四皇子将太子是千叶门少主并联合千叶门人欲潜回京城多位之事说出来之后便昏迷了过去,这一消息就像一颗炸弹炸开,将众人炸得回不过神来,太子一党自然想方设法为太子辩护,但四皇子重伤却是不假,后来皇帝心腹墨西突然出现,也是一身的伤,只见他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皇帝震怒,立刻让人调动御林军护卫皇宫,下令捉拿太子!
之后太子出现在京城跟御林军混战在了一起,挥剑直冲皇宫,这一下子太子反叛罪名确凿,经过一番血战后,终于由墨西统领率军将太子捉拿,岂料还不等皇帝提审太子,久病宫中的皇后突然出现,为太子求情无果后居然行刺皇帝,被皇帝当场重伤登时便将她打入冷宫,但皇帝也同样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宫廷大乱,是醒来的四皇子站出来主持大局,才将局势稳定了下来。
皇帝重伤不醒,在众太医的合力救治下醒过来一次,单独召见四皇子之后再次陷入昏迷,四皇子出来时手中竟多了一道圣旨,最终,四皇子强撑起重伤的身体,在班师回朝的追云将军的帮助下执行了圣旨上的命令——罢黜太子,清缴太子一党。
据说那一夜整个京城的上空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惨叫声充斥在空气中,京城人人自危,家家关门闭户,生怕受到一丝牵连,一场大清缴从傍晚持续到第二日清晨方才休止……
……
“墨之寻不见了?”慕容熵桃花眼里不掩诧异,这就是龙天说的小插曲吧。
“是的,四皇子处传来消息,墨之寻被关押在天牢最深处,由四皇子调出的心腹看守,但他凭空消失了。”说到这里,龙天蹙了蹙眉,看守墨之寻的人里面还有护龙卫,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呢?
“你这侄儿倒是好本事。”苏洛九慵懒地倚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墨止,脸上倒没什么特别担心的样子。
墨止阖着的双眸动都没有动一下,“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龙天,传信给墨之年,我们五日后回京。”
龙天担忧地看着墨止,主子这伤还没好,怎经得起这一路的颠簸,“主子您的伤……”
“放心吧,有我跟花伯伯还有你们王妃在,阿止不会有事。”慕容熵勾了勾唇,给了龙天一个安抚的眼神,他们再不回去,苏筠怕是就要肯定他们有问题了,到时候就算苏筠想给自己留个后,也要对阿止和苏洛九出手